卫秋歌想了想,回道:“哥,你这样,卫家就绝后了。”
“我觉得挺好。”卫子良叹道,“算是报应了。她们重男轻女地那么对你,这回好了,报应来了,我是个传不了宗接不了代的。你以后的孩子好歹还能有些卫家的血脉,我这儿狗屁也不会有的。”
“哥……”卫秋歌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秋歌,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你不想报复妈和奶奶吗?”
卫秋歌摇头:“本来生我就是为了救你的,是我自己托生不成男孩,又匹配不上不能捐肝救你,我干嘛要报复她们。”
“也许当初她们决定留下你,是为了这些原因,可是从你生下来那一刻,命就是你自己的了,你不欠我的,也不欠卫家的。如果你非要把这些都算到自己头上,纪修那天的话说得也没错,天大的恩情,你把自己卖出去的那天,也还干净了。”
卫秋歌攥着手:“那我也是卫家人。”
“所以你要替妈和奶奶劝我去喜欢女人?”卫子良问道。
卫秋歌摇头:“我查过了,这个……不是劝能有用的。哥,我就是……,你想想妈和奶奶,她们会受不了的。”
“这是命,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她们当初也没想过你,这不是挺公平的。”
“你是为了我才……”卫秋歌疑惑问道。
卫子良摇头:“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因为任何人,我喜欢男人,就跟你喜欢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理由。”
“那你开心吗?”卫秋歌问道。“和周世在一起,你开心吗?”
卫子良不答反问:“那你呢,跟纪修在一起,你开心吗?”
卫秋歌点头:“每一天都开心,想到他就会开心。”
卫子良扯了扯嘴角:“那就好。”
“你呢?”卫秋歌追问。
“我倒说不上每天都开心,也谈不上想到他就开心,”卫子良摇了摇头:“但是有他比没他强。”
“哥,你……爱他吗?”
卫子良不接这话,他巴拉了一口饭:“你看咱俩这样,像不像小时候在家里的院子里,蹲在鸡棚旁边吃饭?”
卫秋歌笑了笑,点了点头。
“秋歌,没你的时候,我特别痛恨这个世界,觉得这世界不公平,别人都是健康的,就我不是。吃药做手术,身体每天都疼,我每天都有一肚子的怨恨不知道怎么发泄,我甚至觉得活着还不如死,死了至少不会再疼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小小的,软软的,被爸爸抱在怀里,奶奶在旁边埋怨你不是男孩,妈妈因为你血型和我不一样在哭,但是我看着你,突然心里一直填得满满的恨就没了。爸让我抱抱你,我当时手抖得不行,是从那一刻,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意义。很多时候,保护你就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我得强大起来保护你。所以你不是麻烦,也不是负担,有的时候,人身上太轻了,走路轻飘飘,活着死了都一样。就是因为有些东西在肩头,人才能走得踏实走得稳。”
“我怕我太重了。”卫秋歌浅笑着说。
“没事,我现在身体好了,你再重点我也扛得动。”卫子良话里有话地说。
“哥,你不用担心我的。”卫秋歌拉着他的手,“我现在有纪修,他会保护我。”
卫子良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你把这话想好了再说。”
“我有你和纪修。”卫秋歌赶紧改了嘴。
“这还差不多。”卫子良回道,“秋歌,我现在在酒吧唱歌有固定收入,前一阵有个经济公司看上我了,签了份和声的活儿,以后说不定我还能成大明星呢!现在我的收入很不错,欠纪修那钱你放心,很快就能还上。”卫子良不敢直接说实话,就给自己做着铺垫,为了以后不让她起疑。
“好。”卫秋歌点头。
“我会让你坦坦荡荡地和他在一起的。”卫子良保证道。
“哥,”卫秋歌有些犹豫,“你能借我点钱吗?”
“嗯?”
“我想考专升本,报名补习班要三千八,我还缺两千。”卫秋歌有些为难地说道。
卫子良立刻笑开了花:“我给你六千六!你报两个!”
卫秋歌知道自己哥哥是高兴得过了头,轻笑回道:“那个没法报俩……”
而且三千八的二倍是七千六……她哥哥这令人着急的数学,像是家里的数学基因全都留给了卫秋歌一个人。
“我看他们俩现在气氛不错,你过去叫叫人!”周世时刻紧盯阳台的气氛,见有好转后,又撺掇纪修。
纪修被他念叨得烦,于是过去敲了敲窗户玻璃。
“走吧。”卫秋歌起身。
周世借着给卫子良盛饭的功夫,着急地小声询问道:“秋歌点头了吗?”
卫子良一脸嫌弃地看他。
饭后,卫子良一直看着表,十点的时候他还要去17号酒吧上班。
“你明天上班吗?要不然一起去看看?”周世讨好地对卫秋歌问道。
“行。”卫秋歌点了头。
周世听着这声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十七号酒吧内,纪修搂着卫秋歌的肩膀,卫子良在台上唱着歌,周世一脸仰慕地凝视着台上的男人。
卫子良一曲唱罢后突然开口道:“今天有个特殊嘉宾,所以把舞台暂借给他用一下。他要唱首歌给他老婆。”
纪修突然起了身,走上了舞台。
卫秋歌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纪修对乐队点了点头,酒吧内响起一片柔和的背景乐。
是首《送别》。
“是不是好奇他为什么唱这首?”周世凑过来问。
卫秋歌点头。
“我也是听韦凡说的。那年你走了,第二年的红五月,他报名了一首独唱,说要献给远方的朋友。韦凡那里应该还有当时的视频,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找她要来看看。”
纪修坐在聚光灯的中间,周围一片黑暗,他身上却发着光,他轻轻地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卫秋歌恍惚中回到了过去,在高中礼堂的中间,聚光灯照着穿着校服的男孩,他高高瘦瘦,头发有些挡眼睛,五官带着些少年的稚嫩,可已经是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好看。他眼神失焦地望着礼堂角落那扇紧闭的门,低沉地吟唱着。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夕阳带着余晖洒进麦当劳的落地窗,少年盯着门口的玻璃门发着呆,门开,少年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冀,门关,那渺茫的愿望再次落空。麦当劳的门到底开开关关了多少次没人数得清,但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再也没有那个爱咬嘴唇的女孩。一天天,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攒满了失望。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怎么能胡闹!”
“我人生里没有比她更大的事了。”
“同学,你认识卫秋歌吗?”
“你们学校有从山东来的叫卫秋歌的吗?”
“你听说过卫秋歌吗?”
“真的?山东来的,姓卫?真的?”
“哦,不是叫卫秋歌……”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卫秋歌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年少相识,意外相守,而今相知。
空叹前生多艰辛,只盼余生少苦楚,但却幸得与君行,共此漫漫人生路。
酒店内,卫秋歌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故事就到这儿结束了,是不是挺偶像剧的?”她扬了扬眉,浅饮了一口酒。
肖年点头。
“可是生活才不会让人活得这么容易。”
“那两年,我们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时间被安排得很满,我平时上班,周末上课,闲暇了就去逛逛北京,或者去捧捧我哥的场。纪修一天没落地接我送我,韦凡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副名家写的字,‘孝顺’,他把这幅用来损他的字高高兴兴地挂在了我家客厅。过年过节呢,我们会去双方家里走走,去外面逛逛,就和所有的小夫妻一样。后来,我考下来了本科,也升了正式的设计师,甚至和我妈妈奶奶的关系都渐渐变得不错。”
肖年回道:“听起来确实很幸福。”
“当然也有些小问题。比如他不爱做家务非要请保姆,我舍不得扔剩菜他又不肯吃,归根到底,就是我嫌他花钱大手大脚,他嫌我块儿八毛的都要算计。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们最后怎么会离婚?”肖年不解。
卫秋歌轻叹:“那是最后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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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章幸福的婚后生活了
接下来就要虐了
完全可以接受大家先晾一晾,等我写完了这轱辘,进行到现在的时间点时再追
请您务必体谅这一时期的纪修和卫秋歌,人生艰难,没人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人非圣贤,没人能一辈子不错无过,所有的经历都是成长,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最后,追文辛苦了~虐章不会超过10章,(但是我当初也说这本书大概25w字现在肯定会超很多,所以要是打脸了您当我没说TT)要开心呀!!!感恩!比心!!!感谢在2022-05-08 22:57:23~2022-05-09 14:0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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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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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秋歌像是小陀螺一样地连轴转了两年多,等到她总算拿到了毕业证,升了设计师,有了闲工夫的时候,纪修立马压着她去办了护照。
说了那么久的旅程终于提上了日程。
第一站选在了意大利,卫秋歌想去看看那里的建筑,纪修只想带着老婆过二人世界。
临出发的前一天,两个人还在兴致勃勃地整理着行李,盘算着计划,纪修大妈打过来电话:爷爷住院了。
老爷子病生得急,一家人在手术室门口蹲了十几个小时。
纪修的眼睛红得吓人,可任凭别人怎么劝,他也不肯离开手术室门口半步。
良久,医生皱着眉头出来了,人救回来了,但未来的恢复情况不容乐观。
老爷子住进了特需病房,纪修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里。
卫秋歌知道这种感觉。在这种时刻,什么安慰劝解的话都是多余的,爷爷的命悬在那里,纪修的心就没办法安定下来。
所谓的别担心,都是废话。
所幸人很快醒过来了,可是这一通折腾,爷爷身体虚弱极了,光是睁开眼睛似乎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众人心里打着鼓:莫不是就瘫了?
卫秋歌平日里工作忙走不开,下班后总是会立刻跑去医院,去陪纪修待一会儿。可每次没一个小时就被他轰回家去休息。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肯让她陪着守在医院里。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开始那两个月,纪青云和纪修争着陪护,每天晚上熬鹰一样地守在老爷子身边。
纪修不放心纪青云能照顾好爷爷。纪青云怕错过了什么临终前的大事。
纪部长和纪修继母隔三差五地来,向医生询问清情况后也从不久留。纪修大妈偶尔的话音里,卫秋歌能听明白个大概,当初棒打鸳鸯的是老爷子,周尘虽然对老爷子不错,但是到底心里是有疙瘩的,能做齐表面的功夫就算是她孝顺了。纪部长更是忙得没功夫守着,反正自己儿子替自己在床前尽着孝呢。
第三个月的时候,纪青云熬不住了。她的体力到底比不过年轻人,本来红光满面的脸只两个月就蜡黄带着黑,透露着身体透支的信号。
老爷子却一点好转也没有。更重要的是,老爷子的情况也一点没变坏。
她开始学着纪部长隔三差五地来。
纪修就自己守着。没日没夜地守着。
纪部长劝过,周世劝过,韦凡也来劝过,但是谁也没劝动。
“我觉得爷爷是明白的。”纪修不死心,“他只不过是不会说而已。”
“我陪他说说话,让他知道他不是自己一个人。”
卫秋歌送饭的时候,听到楼梯间内纪青云和纪修大妈在抱怨:“老头能熬,这回我算是信了。”
“大夫说了,这要是年轻人,一下就过去了。越是岁数大的,新陈代谢慢,就越能耗。我瞧着老爷子就是油尽灯枯了,但是这最后一口气就是长,就是咽不下去。他是耗住了,咱们这帮人可就倒了霉了,要不人家说,这人老了,能通快点儿死也是给子女积福。”
卫秋歌愤怒地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您怎么能这么说爷爷?”
纪青云没想到她会把这话听了去,表情有些难看。纪修大妈急忙拉住卫秋歌的胳膊往外走:“她无心的,你就当没听见。”
天气渐渐暖起来,纪爷爷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好转的意思。从卧床完全不能自理,已经慢慢地能坐起来,精神渐渐变好,没事能和人聊聊天,甚至想自己下地走两步了。
纪修大妈逢人就说,这都是纪修的功劳,孝感动天了。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纪爷爷看着正在剥橘子的纪修,突然要求道:“你办个婚礼吧。”
纪修愣了一下。
他这辈子只参加过一次婚礼,纪部长和周尘的。
舞台上两个人光鲜靓丽,交换着永远忠贞的誓言,一片喜气洋洋。
没人记得他去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