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叔来了多久啊?”
“十点左右到, 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笃笃笃——
云安和云清清正说着话, 家门被以间隔均匀的频率敲响。
“是不是冯叔叔回头打算留下吃午饭?”云安带了些玩笑的猜测。
“有可能。”云清清弯唇笑着应,动身走到了玄关。
几十秒过后。
笃笃笃——
怎么还没开门?云安跟着来到客厅和玄关的交界处,低声问不远处没动作的母亲,“外面是陌生人?”
已从猫眼辨出门外人是谁的云清清,慢半拍地,手指拉开门锁阀扣。
门扉沿扇形弧度敞开,很快露出站在门口的男人。
“新年好。”
周向坤驼色呢子大衣搭黑西裤,短发梳得齐整利落,周身难掩金戈铁马的强势气质。
周向坤、云清清和云安三个人的站位大约呈一条直线。
不大自在的云安说了句“我去泡茶”,拐向厨房。
七分钟后,三个人一同坐在客厅沙发里。
比起有点尴尬的云清清和有点拘束的云安,周向坤则表现得阔朗自如。
“小安,祝你学业进步。”周向坤从大衣口袋取出红包,递到云安面前。
云安先征询性地看向云清清,得到母亲的点头同意后,才收下红包。
“谢谢。”云安下意识避开对周向坤的称呼,“恭喜发财,工作顺利。”
周向坤眼里浸满慈爱,很想和云安多聊聊天,又担心吓到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感兴趣?周向坤在心里琢磨,小安会像别的男孩一样喜欢运动吗?要不要在羊州建个马场或室内滑冰场给孩子玩?
没等周向坤想好话题,云安找了个借口回房间,“我还有作业没写。”把空间留给两位长辈。
云安打开新收到的红包,里面是一张背面贴了密码的银.行卡。
回头跟妈妈说一下,有空她要去查查里面有多少钱。
不知哪位邻居播放的《步步高》纯音乐明快地飘来,旋律迭起跌落。
周向坤:“我记得你会弹这首曲。”
云清清:“很多年不碰古筝,早就生疏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说出来,好像变得暗有所指。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几度。
云清清搭在腿上的两手互相轻捏,说起正事:“小安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见惯了大场面的周向坤此刻竟有点紧张,“知道我是他的爸爸了?”
云清清目光低垂,“嗯。”
“你告诉小安的吗?他第一反应是怎么样?”
“小安发现端倪,来问的我。”
“这孩子真聪明机敏。”
云清清的眼眸划过点点犹豫,“向坤。”
多少年没听见清清这么叫他了?周向坤身子微微往前,胸膛里涌起怀念和柔情万分。
云清清身上偶尔会萦现一种旧时的诗意,像压在诗集上的发夹,像躺在风琴上的丝巾,像挂在画架上的耳坠,静雅,忧伤,不止美在皮相,更美在气质。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云清清双眼看向云安血缘上的父亲。
周向坤极少见她这般郑重的模样,“什么事,你说。”
“小安不是……不是男孩,是女孩。”
“什么?”
迟早都要告诉周向坤真相,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告诉他,以免蒙在鼓里的他牵出不应该的期盼——毕竟很多有钱人家似乎对男丁看得比较重。云清清把生云安前的预示梦、云安的体质不好即云安女扮男装的原因告诉了周向坤。
她的述说携着对孩子的关怀,带着对挫折命运的轻描淡写,没有牢骚,没有哭诉,没有怨天尤人,
听在周向坤的耳里,牵连着胸口钝沉的痛。
他的爱人受过这么多苦啊,他的孩子过得这么不容易啊……都怪他没能早点恢复记忆,怪他没能早点找回她们!
“清清。”周向坤心疼得无以复加,把云清清搂进了怀里。他暗自发誓要竭力补偿妻女。
泪水从云清清的眼角涌出来,被周向坤用指腹轻轻地擦去。他颤抖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眼角,脸颊,往下移去。
云清清用手挡掩住周向坤的唇,“我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完。在小安十八岁之前,你一定不能把她的真实性别告诉任何人。”
预示梦里说,云安成年前,只能让有血缘的人知道她的性别,越少外人知道她为女生越好,否则会有损她的健康。
……
当天中午,周向坤留下和云清清云安吃午饭。之后的初四、初五、初六,周向坤都上门来了,领着打包了食材的两位五星级酒店厨师。
大年初七,高三年级重点班的学生该返校了。
周向坤亲自开车送云安到学校寝室楼下。与上次坐凌昼扬家的奢华轿车时体验类似,云安从车厢出来时,收到了路过的众多同学的视线。
周向坤本来想帮云安拎东西,送云安上楼。习惯了独立自主的云安拒绝了。
老父亲周向坤有点遗憾失落。
“对了,我有个表侄女也在这个高中读书。”盼望和孩子拉近关系的周向坤,“她叫彭虹雯,和你同年级,在哪个班我忘记了……”
云安:“在3班。”
“你认识她吗?”周向坤和云安说话,总是下意识地放软口吻,“你的生日是4月,她好像是7月,比你小。你可以叫她妹妹。”
云安点点头,世界真小,朋友变成了亲戚。
第043章
补课期间按理来说不需要调整座位。补课的第三天, 云安的班级反常地调了座位。更让云安意外的是,她的同桌又换回了凌昼扬。
公布座位表的时候,班主任曾建贤站在讲台前说:“如果哪位同学对现有的位置不满, 可以私下和我反映。”
云安总感觉班主任说这句话的十来秒里看了她两眼。
对现有的位置不满?不存在的。
云安只是有点儿疑惑, 为什么又和凌昼扬成为了同桌。总不可能是班主任觉得他们两个当同桌特别合适吧?
不知道凌昼扬是不是过年期间吃伤了脑子, 云安发现, 自习课里他居然动笔做作业了。
当某个多云的下午,凌昼扬出声问云安某道生物题怎么做的时候,云安惊讶得想望望窗外——今天的太阳难道是蓝色的吗?
“喂。”凌昼扬用笔尾敲一下不言不语的云安的桌面, “你行不行啊?”
云安眨了眨净润的眼,看向凌少爷的题目, “你哪个选项不懂?”
“这个——不, 全部都不懂。”凌昼扬理直气壮地表示。
云安思索了片刻, “先说最后一个选项,突变体不能在基本培养基生长,但可以在添加氨基酸甲的培养基生长, 说明突变体催化……”
专心地把自己的理解表述出来。
少年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斯文,细嫩的手指点在纸面的选项上,侧脸白皙清秀,睫毛小扇子似的,弱化了清冷感。
开开合合的嘴唇, 像凌昼扬外婆家院子里种的樱花树的枝头的, 沾了春日阳光的樱花瓣。
凌昼扬把手搭在云安的椅背,眯了眯漂亮凛冽的深褐眼眸,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总有野蜜蜂找病秧子请教问题了。
病秧子这个呆瓜, 无论谁来问, 都傻乎乎的回答。啧。
由此, 凌昼扬课间隔三差五地赖在座位问云安题目。
在三月中旬的二模考试中,凌昼扬的成绩排名升到了班级第十九,在全年级三百五十多名理科生中排到一百零三名。
凌昼扬的学业进步成了条新闻,被他的其中一个迷妹(弟)匿名投稿给孚顶高中表白墙,不少同学在评论区里猜测凌校草“洗心革面”的原因。
黎远直接来到凌昼扬座位边上,“扬哥,你高中毕业后不出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国?”凌昼扬手指花哨灵活地转笔。
黎远噎了一下,“好多人以为你会走出国留学这条路呢,以前见你都不怎么读书,你家又这么壕……”
“我是单纯的不爱学习。”凌昼扬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他家老头可不会让高考成绩成为他想进的大学的拦路石。
黎远摸了下凌昼扬桌面摊开的练习册,“那现在怎么又看书又做题了?爱上学习了?”
“不爱。”学习不过是一个还算好用的借口罢了。凌昼扬的眸光短暂地滑过云安的侧脸。
黎远笑如春风地转向旁边,“云安,有一条表白墙内容,说看到这几周都是豪车送你来学校,车牌号特别尊贵啊。”
云安扭开保温杯的杯盖,“然后呢?”
“个别火眼金睛的同学猜开车的‘司机’是富豪榜上的大佬。”黎远闲聊式地,“他为什么每周接送你啊?”
云安不太愿意回答,低头喝杯子里的红枣枸杞茶。
“和你有什么关系?边儿去。”凌昼扬赶苍蝇似的扇了一下手。
黎远后退着说:“哎,我走我走。本来还想和你们唠唠小胖把网名‘网恋被骗两千八’改掉的事……”
……
一个星期有六天囿于学校里,同学们在学习之余,关注的大多只能是校园身边事。
带稀有号码车牌的豪车畅通无阻地经常进入孚顶校园,是一件格外能引发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讨论的事。
乘坐豪车的人是谁?——高三年级的云安。
云安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还这么有钱?他家是做什么的啊?——开车的好像是那个周向坤。
周向坤是谁啊?——国内排名前三的富豪啊。
那周向坤和云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云安开车?——关系肯定不一般啊,能让这么一尊大佛亲自开车,至少得是很亲的亲戚吧。
老早不就有传言说级花彭虹雯和周向坤是亲戚吗?——是啊,级花自己说过。
那彭虹雯和云安岂不是亲戚?话说你见过周向坤接送彭虹雯吗?——没见过,可能云安和周向坤比彭虹雯和周向坤更熟吧。
话题中心的云安不知晓同学们对自己的议论,一如既往地学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