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微瘦的肩胛抖了几分,回头瞥他:“你不知道吗?早就追上了啊。”
“??啥时候??在哪里表白的??”
“就前天吧,”李琛换上心死模样,“在梦里。”
“……”
*
毕业典礼前一天,陶尔到了北荇家属区。
给那对夫妻上贡结束,没作停留便驾车回梧桐里,顺便把孟殊捎回了市中心。
孟殊问她16号毕业典礼结束后,晚上有没有时间,在裴大念书的裴外学弟学妹们邀请他聚一聚。
似是怕她不同意,孟殊补充道:“目前有三十来个人,里面还有你高中时跟你比较好的小伙伴。”
陶尔欣然同意:“好啊。”
孟殊放下心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陶尔知道他一定想起来了去年时,她痛苦到极致、连车都无法开回来的窘迫,她笑了笑:“是啊,最近心情都还可以。”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忍不住摩挲了好几次口袋里的录音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买了这支笔后,她觉得那些令她恶心透顶的威胁被这支笔承担去了大部分,薛望山带作用到她身上的伤害,好像越来越小了。
孟殊遥遥地看了她会儿,想到了别的事,像长辈般露出和蔼的笑:“你的糖——送出去了吗?”
糖。
萧时光。
陶尔又想到上周,本来打算截下来马赛克后,发给微信情感公众号投稿的截图。
她原本想通过文件助手传电脑,导进PS里打一层厚厚的马赛克的,结果手一疾眼一慢,截图没发到文件助手,发给了跟文件助手紧挨着的当事人那里。
思及此处,陶尔尴尬症上来,眼皮就不受控地乱跳几遭,勉强回道:“……嗯,还需要再等几天……”
等他彻底忘了这事,就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孟殊:“不要等了吧,不如毕业典礼结束,就在一起。”
“……”陶尔匪夷所思,瞄他一眼,“不是,学长?你怎么比我还心急?”
孟殊做作地叹了口长气:“我确实很心急啊。你还没和他在一起,总让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我喜欢的姑娘就在我身边,我却不能表白,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陶尔不信并冷笑:“学长,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把你撂高架上。”
到了地方,与孟殊分别,回到住处。
把录音笔的内容导出到电脑上备份过后,盯着屏幕琢磨很久,打开很久没上线的Q.Q,给久不联系的[北风]发了条感谢的消息。
[北风]好像一直在线,很快回过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报警,这个敲诈金额,坐十年牢不是问题。
她实话回:【还没想好。】
出乎意料,这次[北风]没有抨击她的软弱,也没有逼迫她迈出这一步,反而很温柔地劝:【嗯,没关系,我猜到你现在不会报警。不过,你在顾虑什么呢?】
陶尔思考了一圈,发现顾虑的无非是那两个人:【这件事牵扯到对我很好的哥哥,还有个单纯可爱的姐姐。亲情……总是让人心软。】
对话框的抬头,一直显示对方在输入,但又不断地停顿下来变成[北风]两个字。
最后,那边似是终于想好要说什么,发过来几句:
[北风]【说到亲情,我有个弟弟,大学生。】
[北风]【他想跟一个特别喜欢的学妹表白。】
[北风]【但苦于不知道该怎么表白,所以来问我。】
[北风]【兄弟,你有没有思路?能不能给点儿建议?如果你是女生,你会喜欢哪种方式的表白?或者讨厌哪种方式的表白?】
[北风]【我也换位思考过,我是女生的话,我会讨厌摆蜡烛。让人想到上坟。】
陶尔:……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生硬?又不是跟我表白,我喜欢哪种对你弟弟有用吗?
但看在对方帮了自己的份上,还是回了一些想法:
[浪花]【除了不要摆蜡烛,最好也不要有大喇叭、吉他,不要有围观的群众……】
[北风]【那就是只要两个人最好?只有,他和她?】
[北风]【他要表白的场合,确实有很多人。但没关系,他可以带着她——】
[北风]【跑出去。】
陶尔蓦地怔住。
明明特别简单的几句表达,她却不由自主地代入了场景,代入了名字。
只有,他和她。
只有,萧时光和陶尔。
萧时光带着我,跑出去。
她眼睛不太正常地热起来,手指在键盘上动着,对话框里出现几行字——
[浪花]【如果我是女生】。
[浪花]【最希望他带着我跑】。
[浪花]【然后亲我】。
[浪花]【我亲他也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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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跑吗
第二天6点半。
陶尔穿好对着镜子整理好学士服, 想到今天毕业典礼结束,就要和裴大、和裴也产生更深的割裂,想到和昨天和[北风]的聊天中产生的, 关于逃离和表白的种种设想。
她越发振奋, 用遥控器打开电动百叶窗,把卧室留出大面积空隙,让棕绿调的梧桐叶和暖黄色晨光填补上。
从床边柜里摸出藏了好久仍旧崭新的打火机,举到很高的地方打量上面的蓝色流光。
重逢之后,是从哪个确切的点开始, 又对萧时光产生了超出师兄妹的、更强烈的感情,陶尔有点说不清了。
但大脑对这个问题的表现异常活跃, 不断地过着他表面上的嘴毒, 背地里的帮助;
与她针锋相对, 看不上她对工作、对生活、对甲方的态度, 又为她大打出手, 不允许陌生人对她进行言语上的侮辱;
懒成一条老狗, 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看上去跟进行了整宿整宿不可描述的活动,耗尽了全部阳气、整个人虚得没型, 又在得知她被通讯协议折磨得崩溃时, 困得眼睛通红了, 还拉着好兄弟在工作室帮她写范例;
说她花钱没数、点昂贵的外卖给他吃,最后直截了当地拒绝, 感恩的话没说过一句,却在收到她给的、羊肉店送的廉价薄荷糖的时候, 望着掌心, 眼睫动了好几次, 把糖郑重地揣进口袋里,眼尾流出温柔笑意,说“谢谢师妹,你真可爱”。
当然还有很多摩擦,很多龃龉,互相不服,互相抨击。
但萧时光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她烦得要命,又想喜欢得要死。
陶尔缓缓吐出一口气。
整理心情,调节情绪,就着日光把打火机重新包装好,放进随身小包里。
尽管知道还很早,但她还是掏出手机,把萧时光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通知他——
【今天晚上10点多,我就到景大了。】
【我觉得你可以请我去北门喝杯鲜榨桃汁。】
【就当是报答我替你报复邹于遥的恩情。】
停了片刻,又补上句:
【你要是舍不得掏钱,我请你也行。】
顺便请你谈个恋爱。
希望这次我能有好运气。
希望你能答应。
好消息是,那头的人已经醒了,很快有了回应。
坏消息是,他完全没意识到她藏在话里的暗示,回过来的话瞬间治愈了陶尔的血压低。
【哟,今天心情不错啊,终于舍得把我放出来啦?】
【你说巧不巧,明天我还真不在景行,后天或者大后天的再说吧。】
【我确实不大宽裕。你请我是最好的。】
【不过,就咱俩人喝果汁吗?晚上十点,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我怕我长得太好看,你控制不住对我做出……这样吧,你李琛师兄也很关心你的近况,我叫他一起,你顺便请请他,反正你钱多。】
……?
这是什么品种的男人?
怎么能集风骚和傻逼于一体?
看到这几句话的瞬间,陶尔悸动了一整晚的心,就这样宕在胸腔里,就地躺尸。
她听到自己冷笑一声,看到自己手指一动。
在这男的说出更脑残的话之前,再次把他送进黑名单。
走了。
典礼上要再想这男的,我就是傻逼。
裴大今年的毕业典礼把研究生和本科生聚在一起合并办了,现场大概有3200人,加上教师、辅导员、安保人员以及其他年级来凑热闹的,能容纳5000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
当年报考裴大本就是薛望山强迫,又加上薛望山在这里任教,所以陶尔对裴大从没有产生过亲近与归属感。
但今天,看到大屏幕出现他们这届从报道、军训、开学典礼、运动会,到考试、捐赠、支教、毕业大合影的视频合集,她忽然想到,自己也如视频里的同学们这样,快乐过,激动过,汗流浃背过,也热泪盈眶过。
这四年,是一段并不如意的旅程。
却也是一段毋庸置疑的,沉稳充实的旅程。
裴大和裴大的老师,都没有辜负她,把她推向了更好的学校,在更好的学校里,她得以与惦念了整个青春期的人相遇。
她似乎没必要对在裴大学习这件事,耿耿于怀了。
别离总是让人生出大片的柔软,周围很多同学被视频打动,悄悄抹泪。舍友也一直攥着陶尔的手,感喟着这四年过得真快呀,转眼就要说再见了。
她因为哭不出来,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点不合群,只能等节目开始,反握住舍友,迅速转移话题:“看看,舞台上那跳开场舞的男的多帅。好家伙,这大回环真牛啊,腰真好啊。”
舍友注视了会儿,面色复杂:“Emmm,确实还行。但我现在不太喜欢这种力量型的了,”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骤亮,薅住陶尔手腕,“入场前看到一男生,我去!真的绝了,高瘦白,精致又颓丧,美艳又清冷!”
陶尔:“你这形容怎么这么矛盾?”
舍友:“对啊,就是又矛盾又和谐!大学四年,老娘阅人无数,但完全没见过这款!也不知道哪个学院的!怎么一直没见这种美人出来祸害人间?”
陶尔笑问:“没要联系方式?”
舍友悔恨不已:“人太多了,有好几个姑娘围着他,但我没挤过去。就比较奇怪,那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陶尔:“可能是上辈子见过吧。说不定还是你上辈子的情人。”
舍友大喜:“那结束后咱俩再找找,我必须把我上辈子的情人指给你看看!”
半小时的表演结束,大家开始按顺序上台,让校长拨穗,从校长手里领毕业证书。
台下摄影师早早就位,但很多同学还是不放心,提前安排好了同学,帮自己留下和校长的合影。
出于各种复杂的情绪,陶尔什么人也没找,整理了整理学士服,便走上台。
过程中,校长亲切地问她是就业了,还是读研了。她乖巧地回,保研了,去景大。
校长欣慰点头鼓励,然后示意她面向镜头,合影留念。
3200个毕业生,今天先安排了1000位上台合影,每个人只有一分钟的时间。陶尔在今天的一千人里,她做好了收到一张仓促而潦草的合影的准备。
但她转身的时候,发现快门声一直在响,闪光灯一直在亮。校方聘请的专业摄影师也看傻了眼,匪夷所思地扭头看向他身后的男生——
陶尔也整个愣住。
你说是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会有男生跟景行那位傻逼如此像?
男生还笑成妖精模样,握着不知道哪里借来的佳能5D3,指挥她:“尔尔,和校长站近点儿!笑起来好看!”
她瞬间忘了流程。
拍摄结束,下一位同学都上台,她才回过神来,顺着志愿者的引导走下长长的红毯。
从尽头张望好久,眼睛又滚又烫,努力思考着该如何挤过这人山人海,紧紧握住那个妖精的手掌。
但好运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紧接着手就被紧紧攥住。
下一秒,懒散得意又动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尔尔,想跟我跑吗?”
*
被他拉着跑出体育馆。
学士服的黑色衣袖飘过他的白衬衫。
帽穗在额角晃呀晃,有金色的光穿行而过,擦着他清瘦的肩。
穿过操场,路过各个学院的彩旗,有小学妹小学弟驻足望着他们笑,还有几个起哄鼓掌。
男生没有丝毫尴尬,就这样攥着她的手,跑过主干道,跑过林间路,绕过广场和喷泉,停在图书馆后歇了几十秒,又带着她往校门跑。
陶尔脑袋里很空,又很满。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高而挺的脊背,看着紧攥着她手腕的大手掌,脑海云雾翻腾,不受控地浮起七年前的那些片段——
一些让她产生超出亲情和依赖以外的,酸涩、委屈,又雀跃、窃喜的片段。
是电子厂宿舍遇到调戏女生的小混混。
萧时光在如此贫穷的情况下,还是会掏出点儿钱、掏出盒烟塞过去,嘻嘻哈哈地跟那些男生套近乎,然后抚着她的后脑勺:“这我妹,外地来的,年纪小、脸皮薄,哥几个别吓唬她哈。”
小混混们行走街头仗义还是有的,看到萧时光如此客气,便再没对她说过分的话,只是问萧时光:“嗨兄弟,你妹怎么跟你长得不像?”
萧时光低头看她一眼,靠着走廊发灰的半墙,勾起唇角吊儿郎当地笑:“对,她是比我漂亮点儿。”
是辅导班中午不想午休,死皮赖脸地跟着他送外卖。
他无奈了会儿,把座位上的塑料箱绑在电动车前头,把唯一的头盔戴在她脑袋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笑起来:“你脑袋怎么这么小?改天给你买个新的。你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