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回头跟后座上的她说:“扯住我衣裳,别掉下去了,”又看到她被头盔盖住眼、不得不拿手捧着的样子,忍不住再笑,还掏出手机拍了个照,“你说你,近来怎么可爱起来了?”
是替她拒绝辅导班准高一的男生的表白。
把男生叫办公室,面无表情地从头到脚把人家打量一遭后,靠在椅背上,颠着长腿笑问:“喜欢陶白啊?”
男生坐在桌边,下唇朝上吹出一阵风,把额前刘海吹动,得意道:“是啊,我看陶白对我也是有点意思。”
她正要冲进去否认,就见萧时光换了条腿继续颠,脸上的笑容俏皮又玩味:“哎,马掣,你得这种病多久了?”
马掣:“啥病?”
萧时光:“癔症。”
马掣直起身来:“不是,老师……你觉得我是幻想出来的?陶白昨天还给了我小雪糕,虽然给其他同学也买了,但是我那个是最贵的,5块钱。”
萧时光也起身,手掌控住马掣的脖子、按着他往垃圾桶里看:“看到包装袋没,xxx雪糕,10块一根,陶白送的。按照你这个思路来推测,她最喜欢的难道是我?”
……她最喜欢的难道是我?
那天下午,站在门后听墙角的她,意外地听到了这句。
接着脸就莫名其妙地一烫,像是被尖锐的长刺戳到了,扎出了血。
她有点懵,抬头望了望走廊外的夕阳,欲盖弥彰地想过:好像是被路过此处的夕晒刺激的,我才没有脸红呢。
是得知他爸知道了电子厂的住处、要过来找他,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应对,先把她送到姗姗姐那儿。
大半夜的,他在月光下弯腰,特温柔特耐心地跟她交代:“待会儿我这边动静可能会有点大,但不论你听到多大动静,都别过来知道没?”
她点点头。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把她鬓角的头发拨到耳后,让她听得更清楚些:“我可能会骂人,可能会骂得很凶也很脏。也可能会动手,打成什么样、声音又多大很难说。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当没听到,也不要报警。这是某些父子之间相处的方式,你呢,需要再长大几岁才会懂。”
然后直起身来望着姗姗姐,笑容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谢谢姗姗姐,你一定锁好门。你又帮了我的大忙,这要搁在封建社会,我就直接献身报答你的恩情了。”
姗姗姐凶他不要脸。
他摸着自己细嫩如玉的脸皮:“我要脸的话,还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姗姗姐。”
她傻站在旁边听着两个成年人打情骂俏,心窝里好像长出一条锐利的钩子,扯着、拽着心脏往下沉。不多时,有卷积云飘过来,降下一场湿漉漉的雨,又迅速离去,在心窝凹陷处留下一滩水渍。
晃荡着。
惴惴着。
潮而闷。
眼前的二人,还在进行着你来我往、不设边界的调侃。
她从那一刻,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此处的不合时宜,开始委屈自己不能表达更加直白的心意,开始苦恼自己心理上的成熟和年龄上的稚嫩,开始羡慕姗姗姐和他都是大人。
回忆到这里,在酸涩又难堪的别离漫上脑海之前,她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也打断男生这反常的举动。
“萧时光……萧时光,你停停。”
他果真停下来,看了看这裴也城市运动中心,生机勃勃的后园散步区,气喘吁吁地问:“你觉得这个环境怎么样?没什么人。湖边那个打太极的大爷离咱们还有二百多米。”
这个环境确实不错。
微风灿阳,繁花芳草,三米高的芭蕉叶在身后招摇,擎天的绿竹在前方簇拥成林。
是她希望的,安安静静,没人打扰的地方。
但这一刻,她却忽然难过,绝望地想着,自己要是能哭该多好。
哭着表白的话,成功率应该会很高。
就在这时,萧时光低头凑近她的脸,额上汗涔涔的,眼里湿漉漉的。
“陶尔。”
“嗯?”
“你想——”
他长而密的眼睫颤动好几次,像受惊的蝴蝶那样,弱得可怜兮兮、又美得惊心动魄。
“你想亲我吗?”萧时光说。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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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想
刚过去不久的6月1日儿童节, 陶尔在大伯和薛宴陪伴下,过完了20岁的生日。
年纪轻轻,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 但似乎也不该产生像“一生一世”这样的——盲目又乐观的设定。
尤其是, 很久之前,陶迆还在世的时候就告诉她:“陶白,我知道你希望我的病能治好,能给你当一辈子的妈妈。但是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即便我没病没灾, 也不可能和你捆在一起不离不弃的,我呢, 也有自己的大好人生, 我不能永远陪着你的, 所以你看啊, 你亲妈都不愿意陪你一辈子, 何况你将来的男友、丈夫呢。咱们永远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曾不信, 觉得陶迆为了让她独立起来所以夸大其词,发烧这种小病怎么会治不好呢?亲妈怎么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
后来,陶迆就死了, 没有遗言, 只有早在一年前就公证好的遗嘱。
她又不信邪, 找到长沛去,想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到陶迆的影子, 贪恋着他和陶迆的相似之处不愿离去,仗着她有钱, 他缺钱, 天真地以为他会把自己当救世主, 一生一世把她捧在手心里。
后来,她就被送回裴也,萧时光甚至不愿出站再看到她,从站内换乘,直接去了景行。
她也曾抱有期待,觉得薛望山会突然忏悔,从卑鄙贪婪的中年男人,变回她小时候那个斯斯文文的爸爸,那她也是愿意和解,当他一辈子的女儿的。
后来,她就抛弃这个幻想,今年的生日愿望里,便有送他去坐牢这一项。
受过太多教训。
吃了太多次亏。
按理说,她应该警觉起来,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和长长久久相关的念头。
但当她听到萧时光问“你想亲我吗”的时候,就是冲动、不可遏制,甚至奋不顾身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我想。
不止过去想。
不止今天想。
是未来好长好长的日子。
到我白发苍苍,年老垂暮,你如果再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是会想亲你。
我知道陶迆的话是对的,我也知道你可能对我就是一时兴起,但没关系,我就是这样盲目又笃定地认为,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所以——
“我想。”
怕萧时光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也害怕他出尔反尔,于是趁他愣怔着反应不及,伸出胳膊捞过他的脖颈,作势就要亲上去。
但萧时光还是反应过来了。身后迅速后仰,脸颊也躲过去,极其灵敏地拒绝了这个亲吻,还不合时宜地溢出声轻笑。
这笑不算扎耳,但却扎心。
陶尔知道这傻逼男的偶尔会开玩笑,但没想到他真的会在这种事上也开玩笑。
宽大的学士服衣袖滑落下来,她两条胳膊就这样赤条条又孤零零地挂在他脖颈上,亲密是真的亲密,但傻缺也是真的傻缺。
“萧时光你真的……”不是人。
话并没说完,她也没来得及收回胳膊,没来得及发火,就觉得腰间一紧——
下一秒,男生捞住她的腰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在了芭蕉叶下镂空的花砖上,补齐她的身高。单手捧住她的腰让她站稳,另一只则捞过宽阔的芭蕉叶挡在他的身后,把她罩在自己身前,也罩在这片安静的清凉之中。
后脑勺处落下稳固又温暖的手掌,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抑制着她带着怨气的后仰。
方才灵敏地拒绝了她的亲吻的男生,此刻毫不犹豫地凑近。
事情就这样有了转机。
追到野草中的风筝又乘着春风扶摇攀升而上,跌到湖中央的心又被咕噜咕噜的气泡顶到湖面上。唇上落下两片柔软,清爽干燥,带着水果的甜香。那柔软克制又礼貌,像打草稿的画刷落于宣纸,没留下多少墨迹,只是浅浅地描绘,礼貌地勾勒着。
直到沉而抑制的气息从他喉间溢出来。
两片柔软带着微微潮意,离开她的唇角。
亲吻猝不及防地结束,陶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甚至开始恍惚,方才的一切是不是错觉。
脑后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头发,他也轻轻抱着她,于过往所见的所有模样都不同,这一刻的他像个圣人君子一般,从头到脚地端庄斯文着。
“在这种环境里做这种事,对你好像有点不公平,”他搓着她的耳垂,轻声细语,小意解释,“尽管我也很想,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要……找个更好的环境。”
陶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得心脏开始狂跳,看得眼睛又开始发烫:“找个更好的环境……”
跟我表白?
然后看到这男的笑着,来了句:“找个更好的环境,满足小富婆的各种要求。”
“……”
*
从城市运动中心前门出来,HPL女团夏季握手会的舞台正在搭建。
李琛拍了几十张照片,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把相机挂脖子上,打开手机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跟陶尔要票。
去年的票就是陶尔给的,再问人家要好像有点不要脸。但真的很想见薛速速,告诉她过去一年,自己发了4篇论文、准备转博的消息。
虽然大明星可能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吧……两人确实有微信,但从来没说话,他更是克制着从不聊天,就怕打扰她的工作。
烦闷地拢了拢头发,左看看又看看,尽管还没要到票,但他又找了几个拍照好的角度,打算再试试光线,明天好给薛速速拍得美一些。
然后就惊奇地看到他的救世主——身着学士服的陶尔从运动中心园林区走出来。
她旁边还有一位——拉着他昨天坐夜车,凌晨到裴也,三点住酒店,早上什么招呼都没打,他睁开眼就不在了的——
萧时光。
李琛面色沧桑地站起来,整理心情后冲两位招了招手:“师妹!老萧!”
两人同时朝他看来。男的喜笑颜开,女生脸颊微红。女生反应过来什么,学士服衣袖往外抽了抽,但没抽动,反而被男的攥得更紧了。
等他们凑近,李琛这才观察到不只是衣袖,这男的把人小姑娘的手也攥得挺结实。
他绷不住了,目光从那紧攥着的手移开,看向萧时光怀疑人生道:“不是,你这就追到手了?怎么会这么快?”
萧时光挑眉:“你以为要多久?”
李琛佯装瞧不上:“你这样的追陶尔小师妹,怎么着不得十年八年的——”
“琛哥,”陶尔乖巧又机灵地打断他,看看他脖上挂的相机,又看看舞台上刚刚挂起来的海报,菩萨般问了句,“你缺票吗?我今晚去给你要一张吧?”
“卧槽,”听到这个李琛差点跪下,“要的要的,多谢小师妹!”
“那我先回学校了。”
“你俩回哪个学校?”
“裴大……我包落在体育馆了。”
萧时光低头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希望在没人的地方被表白——她害羞起来,从耳根到后颈,那片雪白被嫣红尽数侵占,是完全藏不住的。
所以,等重新回到裴也体育馆,他便松开她,好让她自在一点:“我陪你进去?再给你补拍一些照片,毕竟是大学毕业,要多拍几张,那会儿太仓促了。”
陶尔整理整理衣服,把学士帽重新戴上,想矜持些,抑制住内心盛放的喜悦,但看到男生穿白衬衣的美好样子,还是笑出来。
索性也不遮着藏着了,往他相机上凑了凑:“给我看看你那会儿拍的我和校长?我先看看你水平行不行?”
萧时光笑着调出来:“我水平还用说吗?我的手艺可是景大原新闻中心的牌面。”
陶尔没有取下他脖颈上的相机,就这么凑在他胸膛前,一张张地过着原照片。
有种怪异的情绪浮上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原图偏暖的色调有点熟悉,忍不住抬头看了萧时光一眼,趁他不注意,打开镜头参数。
身后却突然有人叫她“陶尔”。
她放下相机回头一瞧,发现舍友拎着她的包跑过来,在看到萧时光的瞬间停住,捋了捋额前的空气刘海,不可思议地看看男生,又看向陶尔。
萧时光顺手接过她的书包,冲舍友笑了笑:“谢谢。你是尔尔同学?”
舍友看向陶尔,脸上风云变幻,嘴上语无伦次:“这不就是老娘上辈子的情人吗?”
陶尔:“……”
萧时光:“……”
舍友反应过来,迅速恢复得体,转换身份,冲萧时光露出姨母笑:“啊抱歉,一个不成熟的小玩笑。你是陶尔的朋友?”
萧时光百年难得一遇地听话,低头,特别正经地问她:“我俩的关系可以跟你同学说吗?”
陶尔觉得脸又烫了下:“嗯。”
然后这男的立刻看向舍友,笑逐颜开道:“纠正一下,我是陶尔男朋友。”
舍友的眼神更加慈爱:“懂了懂了,郎才女貌,非常般配。咱就说美女就应该找帅哥,你看你长得确实是不错,近看也没什么死角,还有种熟悉感,像——”
说着说着,舍友眼皮骤然一跳,抓住陶尔的手腕:“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眼熟!这不是就你那他照片做了大半年屏保的人!那位景大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