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情也跟着阴郁了几分。
下午五点,安树摄影工作室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
高跟鞋叩击木楼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周晚意一边下楼一边往身上套皮衣。
女子身姿窈窕,腰肢不过盈盈一握,露出来的颈长且白,与纤薄后背相连接,看起来伶仃又易碎。
工作室一楼装修的极为简单,只在头顶拉了盏白灯。
周晚意从楼梯转角出来的时候,亮白的灯光正好落在她那头藤紫红色的大波浪卷上,露出半张粉黛未施的小脸,疏离中带着些许倦然,如同一只还未完全醒神的野猫,慵懒又勾人。
刚送完人回来的助理李莉莉见到如此香艳场景,狠狠咽了口口水。
忍不住夸赞:“老大!你好漂亮啊!”
她并未侧眸,径自绕到李莉莉身后的化妆台。
玻璃镜中的美人如玉,不惹半点尘埃,只是表情并无多大波动。
“今晚我要去相亲。”
似乎是刚睡醒的缘故,周晚意声音有些哑,眼皮轻轻耷着,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懒,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莉莉大跌眼镜。
“快来帮我化个非主流的妆,怎么丑怎么化。”
周晚意父母前几个月刚退休,广场舞跳腻了转头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一连三个月,给她介绍了不下十个相亲对象。
她去过几回,大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地抱着胳膊坐在餐厅,听一个个“成功男人”画大饼。
这一次稍微特殊一点,男方是医学院在读博士生,前几天赶来相亲的路上摔了胳膊,现在正在临江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周晚意受周鲁豫和黎秋知耳提面命,今天下班无论如何也要到医院探望一下人家。
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两人先前加过微信,也聊过两句。周晚意从聊天和他的朋友圈内容推断,男方应该是喜欢清纯白开水挂的乖乖女。
周晚意唇角勾了个清浅的弧度,她反骨,偏要不如他的愿。
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雨依旧下个没停,窗外撑伞路过的人皆是行色匆匆。
“化好了!”
——原先的素颜美人早已不见踪影。
镜中的女子肤色比先前暗了好几个度,化着夸张的飞天眼线和烟熏眼影,原本好看的唇形被刻意化厚,涂上点睛的绿色唇彩,再扎一头张扬的红色脏辫,妥妥就是个不良少女。
铆钉皮衣混搭深绿色小脚裤,脚蹬一双将近十厘米的粉色粗跟恨天高,光是就这么站着,就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和不适感。
是个男的见了都要躲。
周晚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满意地跨上果篮,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李莉莉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长气,好好一个美女,怎么脑子就残了呢?
雨水顺着雨刮器哗哗下流,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周晚意几眼。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非主流年代穿越过来的怪咖一样,好奇中又带着一丝不理解。
周晚意并不想多做解释,直接了当地报出目的地:“到第二人民医院。”
雨天路况不好,再加上又是晚高峰,车子在七里街堵了将近半小时。
出租车堵在车流里烦闷又无聊,司机大叔忍不住周晚意和搭起话来:“前些日子这里出了场连环车祸,一个老人家当场心脏骤停。”
这事儿周晚意也听过,据说后来是一位姓江的年轻医生从人群中冲出来,对老人实施了紧急抢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所以说,下雨天开车还是要小心点。”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又道:“那天车祸我也在场,那位江医生还真是一表人才,临危不乱!”
“听说好像也是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叫什么……江厌?”
车窗上蒙起一层薄雾,远处的霓虹光影朦胧。
江厌?
是那个江厌吗?
周晚意垂下眸来,心尖上像是有碎石坠落,激起回忆的片片涟漪。
第二人民医院建在老城区,需穿过一条种满绿芭蕉的连廊,再往后走十米才能看到新建的外科大楼。
周晚意提前问过男方病房号,因此并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他病房门口。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条朝里看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青年正靠在床头喝粥,周晚意之前粗略扫过媒人发来的照片,基本上能确定里面的这个青年就是她的相亲对象俞政了。
调整好面部表情,她推门进病房。
“噗——”
俞政看清她的脸,吓得直接一口粥喷了出来。
“你,你是周晚意?”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怎么和照片一点都不一样?”
周晚意似乎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她特别自来熟地坐到了俞政的陪护椅上,吓得他虎躯一震,整个人往后缩了好多。
他的这派反应,周晚意心里满意极了,但是面上还要维持住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女形象。
她下巴轻扬,吊儿郎当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晚意,江湖人称葬爱の卷头周。我平常穿衣风格就这样,并且我希望你以后也可以跟着我走这个风格。”
“因为和我谈恋爱的话就必须得穿情侣装,烫情侣头,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取一个和我一样霸气的名字。”
“怎么样?要和我谈恋爱吗?给你五分钟考虑一下。”
周晚意说完还冲他抛了个媚眼,油腻中带着娇羞。
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俞政被吓得脸色苍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他面上强装着镇定,“黎阿姨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行。”
听到这句话,周晚意满意地翘了翘唇,刚想留下果篮准备离开时,病房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下一秒。
周晚意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
原本翘着的唇角一下子抿直。
一群年轻的医护人员簇拥进来,领头那位冷冷地站在病房中,比身旁人高出小半颗头。
冷调的光落在他身上,一袭白褂穿得清冷禁欲,似高山寒月,不近人烟。
他散漫地撩起眼皮,视线轻飘飘地从女孩的脸上掠过。
“麻烦让一让。”男人平静开口。
他声线沉冷,咬字不重,似流水击石,娓娓砸落在周晚意的耳膜。
惊得她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识站起来,给来人让位。
擦肩而过的瞬间,周晚意嗅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无意瞥过胸牌。
——骨外科江厌。
原本打算离开的念头顷刻消散,周晚意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交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