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祝寻
时间:2022-06-21 07:27:12

  白皙的皮肤上泛起大片红意,江厌眸光微敛,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目光扫过治疗车上的物品,轻声提议:“要不换根细点的针头?”
  “好。”
  护士找到最小号的针头重新接上针管,又拿出棉签给周晚意消毒,微黄的碘伏在皮肤上划开,凉意一路窜到后颈。
  小号的紫色针头尖端极细,明亮的灯光打在她手背的青筋上,护士给她崩皮,针头轻轻挑开白嫩的皮肉。
  一丝淡淡的痛楚过后,针管回血,两人皆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护士给她固定好针头后,叮嘱她打针这只手不要随意乱动,不然针头脱落或者皮肤肿胀,就得再扎一针了。
  周晚意从小就怕打针,立马白着张脸点头。
  随着液体缓缓从静脉流入身体,小腹处的坠痛感逐渐缓解。
  周晚意原本绷直的后背也跟着缓缓放松了下来,寻了个相对比较合适的体位,她靠在床背百无聊赖地数液体滴数。
  而江厌坐在沙发上,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一道突兀的“咕噜”声响起——
  江厌抬眼看来,有些好笑地问:“饿了?”
  周晚意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自从中午到现在,她都没有进食任何东西。
  如今小腹的坠痛感褪去,胃里强烈的空虚感又向她袭来。
  “想吃什么?”江厌站起身,气定神闲地说:“我去买。”
  周晚意认真思考了一圈,“皮蛋瘦肉粥吧。”
  江厌有片刻的怔愣,很快就联想到了上次护士神秘兮兮送来的那份瘦肉粥。
  但他没有直接问,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好。”
  江厌的腿很长,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男人身形高大,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背影挺阔缓缓走出光亮,白瓷地砖上映出卓约的光影。
  周晚意盯着看了好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挂着的药水已经接近空瓶了。
  她摁响呼叫铃,没等多久护士就过来了。
  换瓶的间隙,那小姑娘见江厌不在,最终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心,一脸好奇地问她:“江医生,是你男朋友吗?”
  周晚意摇了摇头,“还没追到。”
  小护士颇为同情地看了周晚意一眼,“我听他们科室的人说,江医生很难追。”
  强烈的疼意消失后,周晚意的面上的血色稍稍恢复了些,她随口说:“还行吧。”
  —
  江厌回来的时候,手上除了瘦肉粥,还拎了个充电器。
  周晚意想起来之前她给他发过的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回复,于是试探性地问:“江医生手机没电了?”
  江厌单手插兜,将粥和充电器一并放到她的床头桌上,闲闲一瞥:“给你用的。”
  “嗯?”周晚意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手机不是没电了?”他从枕头底下抽出来她的手机。
  冷白瘦长的食指轻而易举就勾住了她粘在手机壳上的玉桂狗,拇指在开机键轻轻摁了一下,果然没亮。
  周晚意震惊,“你怎么知道?”
  “之前给你打电话,手机提示关机了。”江厌淡淡道。
  周晚意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插头按入插座,修长的手指勾起末端,连接手机充电口,一系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快得她都没来得及想起什么时候江厌给自己打过电话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缓缓勾唇笑了一下,解释:“在你给我发完消息的半小时后。”
  “给你打微信电话没接,我就从江寻映那里要来了你的号码。”
  周晚意这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手机一直都没能充上电,今早出门的时候,充电宝也忘记带了,手机早就红格提示有关机风险,只不过当时她还沉浸在即将见到江厌的喜悦里,所以并没有注意。
  周晚意原本还暗自不爽的心瞬间舒畅了起来,那种感觉就是像山体崩塌过后,碎石被挖掘机一遍遍挖开的通畅感。
  “不好意思啊。”她低头,略微抱歉。
  江厌并不在意,只是道:“下次要找我,提前说就好。”
  周晚意点点头,追问:“那我没事的时候也能找你吗?”
  对上江厌探究的目光,周晚意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平常的时候,我也能找你聊天吗?”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砸着窗户。
  在阵阵急雨声中,周晚意听到了江厌说好。
  那一瞬间,喜悦盈满了心头,就如同那窗外随风狂舞,疯狂拍打窗棂的枝丫,兴奋得不行。
  江厌从床头找出一面小桌,支起后将皮蛋瘦肉粥掀开放到上面。
  “快吃吧,不然凉了。”
  周晚意眉眼弯弯,“好。”
  但很不凑巧的是周晚意扎针的是右手,护士刚才叮嘱她千万别乱动的话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眼下根本不敢用右手拿勺子。
  她也尝试用了好几遍左手,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江医生,能帮个忙吗?”
  她泪眸轻抬,灯光照在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地羸弱可怜。
  “能不能,喂我喝粥……”

 

 

16章 行楷体

  屋外飓风狂掀, 大雨将整座城市淋透。

  病房内灯光明亮,盆栽里的天竺葵开得正艳,轻轻一碰, 叶子上饱满的水珠便顺着根茎一路往泥土里砸, 一派安宁祥和。
  江厌手指弯了弯,倾身坐到病床尾,大手往周晚意面前一摊。
  周晚意立马把勺子递过去,弯着眉眼笑起来:“谢谢江医生。”
  男人轻淡地嗯了一声,好看的手指轻捻住塑料勺, 慢条斯理地从边缘处拨了勺热粥送到周晚意面前。
  病房的门大开着, 两人距离不算近,男人长臂轻抬,眉眼淡然,“张嘴。”
  周晚意看了一眼,然后乖巧地张嘴,轻轻含住塑料勺。
  温热适宜,不会太烫, 也不至于冰凉。
  不像她自己喝粥,每次都是用勺子从粥面最中心开始挖, 滚烫的热粥连吹都懒得吹就直接咽下, 热意从舌根一路延烧到胃内,没几秒就将一大碗全部咽下,常常被黎秋知嘲笑:野猪吃不了细糠。
  男人收回勺子,又慢悠悠地拨了一勺。
  周晚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俩人之间那面长长的桌子, 忍不住问:“江医生, 我们距离这么远, 你老是抬手喂我不累吗?”
  “还行, ”江厌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可是我累,”周晚意缓慢地转了一下脖颈,说:“脖子有一点点酸。”
  她看着江厌,“江医生你说这该怎么办?”
  虽然语气听起来是在询问,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她想让江厌靠近一点。
  走廊外有人走过,拖鞋趿拉着踩在白瓷地砖上,声音由远及近。
  周晚意见男人丝毫没有反应,左手撑着床缘,将身子微微往前坐了一点点。
  “这样子就不会累了。”
  俩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周晚意虽然一脸病容,但在灯光下笑容依旧明媚。
  她很主动,也很懂得变通。
  只要最终目的达成,那是谁先低头,谁向谁靠近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靠得离桌子很近,为了方便江厌投喂,还特意将左手撑在桌子上托脸望着江厌,眼神就像猫咪主动索求冻干时一样,乖巧又充满期待。
  江厌垂下眼睫,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又勺出一口粥送到她唇边:“吃快点,不然凉了。”
  周晚意哦了一声,加快动作。
  一碗粥很快见底。
  江厌默默地收拾桌面,然后将打包盒和一次性塑料勺全部装起来,扔到门口的垃圾桶。
  夜已入深,病房里的灯光向外倾斜,漏了一地的光。
  周晚意住的VIP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从护士站走过来要好远,江厌想起周晚意挂着对的那瓶药水差不多快见底了,于是侧身朝里看。
  正巧碰到周晚意的目光,女人正将唇角最后一丝残余的粥卷入口中,目光盈盈地望过来。
  “江医生,快打完了。”周晚意说。
  江厌轻轻嗯了一声,“我去帮你叫护士来拔针。”
  他说完就走,根本没给周晚意再叫住他的机会。
  她看着手里的床头铃,心里疑惑,江厌刚才这是怎么了?
  明明按个铃就能把护士叫来,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呢?
  她隐约觉得江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早春里的冰川在消融,缓慢却真切。
  -
  护士很快就来了,但江厌并不在她身侧。
  周晚意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有些怕江厌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手上胶布被一层层撕开,周晚意僵着手臂不太敢动,她垂下眸子问正在拔针的护士:“江医生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江医生去找韩医生了。”护士简洁地回答。
  针头从血管内拔出,周晚意迅速按压住以防待会儿血涌出来。
  护士一边取挂瓶一边和她说:“你别担心,江医生只是去询问病情,一会儿还是会回来的。”
  她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周晚意悬起来的心缓缓落下,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用谢,”那护士笑了笑,又道:“我们江医生医者仁心,对待患者的态度值得我们所有医护人员学习。”
  只是医者仁心吗?
  周晚意有些失落,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她向小护士打听,“江医生对待女病人都这样?”
  “我没在骨外科待过,不太清楚诶。”
  她说完就推着车走了,并没有再和周晚意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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