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祝寻
时间:2022-06-21 07:27:12

  男人手指微动,犹豫了片刻后方才点了头。
  周晚意以为第二天的京剧会是一场有格调的约会,却没想到当她在剧院门口那张大型海报上看到宋幼枕的名字时,心脏会像是缺了一角似的,猛然崩塌下来。
  她立马转身去看江厌,男人身形清拓立于罗马柱之下,侧脸轮廓很深,脸上表情却淡,微微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过来。”她看到他招了招手,对自己说。
  周晚意一颗心悬在半空,将落未落,却还是照做着走向他。
  临江的剧院是属于民国时期留下来的洋建筑,灰白色的门庭深且高大,宝绿色玻璃窗上镶了红格条,光影流转间隐约可见当年的辉煌与奢靡。
  因为怕影响舞台效果,所以观众席一片漆黑,周晚意私心颇重地拽住男人衣摆。
  “等一等我,江医生。”
  男人果真放慢了脚步,温声提醒:“小心着点儿。”
  漆黑的剧院里,周晚意轻轻哦了一声,手指却是不规矩地攀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大手。
  黑暗里,男人似乎回过头来看她,周晚意下意识梗直了脖子,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看不见。”
  男人没应话,只是从喉间发出了声低笑,尾音低沉有磁性,极为惑人。
  男人掌心干燥且温热,周晚意被他牵着往座位上带。
  “怎么这么晚才来?”舒筱好奇,“你们两个,该不会路上干了什么吧?”
  周晚意一把将她的脸扭回去,“专心看戏。”
  京剧开场,西皮调紧凑且刚劲,内容周晚意听不太懂,只是觉得赏心悦目。
  戏到中旬,女旦上场,虽然隔着厚厚的妆面,但周晚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宋幼枕。
  背脊下意识绷直,她有些紧张地就着昏暗的光线去看江厌,企图从他脸上找出来任何一丝不正常的神色。
  男人只是唇角微抿,半撩着眼皮看向台上,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
  像是故意要受虐一样的,周晚意不死心地问他:“江医生喜欢看戏吗?”
  男人轻点头,低声道:“我祖母喜欢,我也就跟着耳濡目染了些。”
  周晚意灼灼视线穿过黑暗盯着他,单刀直入:“那江医生认识台上表演的那名女旦吗?”
  “我今天没戴隐形眼镜,”江厌目光坦诚,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应该认识吗?”
  周晚意悬起的心放下去了一半,讪笑着回答:“没事。”
  一场戏很快谢幕,前排有不少观众上台献花,陆星白也买了一束,问周晚意她们要不要上去献。
  周晚意本来是不想的,可是看到陆星白下意识地把花束递给江厌时,一把上前抢先接过。
  “我要去献。”
  周晚意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反常露了马脚,舒筱眉头轻皱:“台上有你认识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蜷,周晚意笑着否决:“哪里,只是我单纯觉得他们表演得实在太棒了。”
  周晚意说谎时信誓旦旦,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坦诚,很容易就骗到人。
  两个男人不疑有他,松了手放她走。
  上到台上后,周晚意仿佛整个世界都亮堂了。
  宋幼枕在圈内名气不大,所以面前挺空的,周晚意正巧抓住机会把花送给她。
  舞台上灯光明亮,照在女人厚厚的妆面上,只是那双眼睛清丽婉转,身子骨纤柔似无骨,水盈盈地抬眸向她道谢,一双眼底盛满了秋波。
  所有京剧演员都朝台下鞠躬,然后谢幕。
  周晚意从始至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但目光却一直跟着她转,一直盯到人家消失在舞台上,方才移开目光。
  舒筱是真的觉得她反常,于是凑过来小声地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晚意玉指轻点手机屏幕,示意她往上面看。
  备忘录里赫然写着一行字:我好像看到江厌以前喜欢的人了。
  舒筱不可置信地赫然睁大眼睛:“不……”
  她都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周晚意一把捂住嘴巴,却还是惊动了前排与陆星白说话的江厌。
  他半侧过身,挑了眉朝俩人看过来:“戏不好看?”

 

 

41章 罂粟花

  见他望来, 周晚意立马扬起笑容否决:“不是!”

  剧院内的大灯倏然亮起,女人笑脸明艳,在人海里晕开淡淡韫影。
  “江医生没什么事我们就走吧, 可以退场了。”
  她这两天似乎有些反常, 笑脸之下像是藏了心事,且还是与他有关的心事。
  江厌淡淡收回目光,“好。”
  从剧院出来后天色还早,舒筱便提议要去看上次没和陆星白一起看的新上映恐怖片。
  陆星白今天没开车来,自然是也要拉着江厌一起去的。
  周晚意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女人满脸得意之色, 默默地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手机轻微震动, 周晚意摁开屏幕,是舒筱给她发来的消息。
  【美女罢了:怎么回事?】
  【美女罢了:江厌感情经历不是一片空白吗?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喜欢的人?】
  车子驶入林荫道,松香伴着泥土味儿一起被风吹进车窗,周晚意侧头去看江厌,男人侧脸转角很清晰,下巴收势干净利落。
  他今天没戴隐形眼镜所以抢了陆星白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之上,与高中时周晚意第一次在一中光荣榜上看到他照片时一样, 冷傲之中又带了些许书卷气,光是一眼就能让人记上好久。
  周晚意心头微涩, 长指拨动键盘, 写写删删最终只给舒筱回了句:没事。
  她灭掉手机,将目光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簇簇树影。
  宋幼枕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悄悄埋在她和江厌中间,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
  周晚意心空空地悬在胸腔之上, 像是找不到落脚点一般, 热风微微吹进来一点, 心便酸上一分。
  今天的太阳一直藏在云层之后, 温度却像是回到了盛夏,这对周晚意这样的感冒人士非常地不友好。
  等车开到商城时,周晚意头上的热汗已经冒起薄薄一层了。
  中控台上有抽纸,周晚意正准备倾身去拿,后脑垂下的发丝却突然被卡在了安全带的固定扣上,稍稍动弹一下头皮便生疼一片。
  原本后排坐着的舒筱和陆星白都已经下车了,周晚意只得出声喊江厌。
  “江医生,”周晚意疼得眼底已经泛起了一层泪光,“我头发好像被卡住了。”
  男人注意到她额头上的薄汗,摁开车内空调后从主驾上微微倾过身来,看清楚情况后唇角轻抿,淡声说:“可能有点困难,你先忍耐一下。”
  因为隔得近,吐出来的气息不可避免地喷洒到周晚意颈侧,雪松淡香味在鼻腔内晕开,姿势极为暧昧。
  周晚意的心止不住地狂跳,热意从脸颊传到耳尖,这是她第一次在江厌面前矮下阵来,慌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好了吗?”
  女人柔顺的红发萦绕在指尖,发尾泛着淡淡的橙花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轻颤的长睫和微红的耳尖。
  这是江厌头一回见她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突然将那缕刚解下来的发丝握在手心,然后一本正经地和周晚意说:“还要再等一下。”
  冷气从脚底冒出,车内温度缓缓降下来,暧昧之气在俩人之间缓缓荡漾开来。
  如今这个姿势,只要周晚意稍稍抬头,就能亲到江厌的喉结。
  要搁在平常,她肯定就明目张胆地勾引了,但这次她失了先机,头发被扣住,若是抬头稍微动一下,便会引起头皮一阵剧痛,所以她只能固定在原地分毫不动。
  江厌的声音又沉又禁欲,就像是雪山上绽放的罂粟花,高冷却又有着致命般地诱惑。
  那一瞬间的时光仿佛变得很慢很慢,周晚意的感官却敏锐得出奇,男人如羽毛般的呼吸音轻轻落在耳侧,然后顺着触觉神经一路向上蔓延,最后引得颅底发麻。
  然而这份暧昧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车窗声给打断。
  “你们俩在里头干什么呢?”舒筱和陆星白似乎在外头等挺久了,见车窗全部被关得死死的便忍不住调笑道:“这可是公众地界啊,要真让人拍到什么,就不是一两张嘴能说得清楚的啊!”
  暧昧的氛围突然被中止,周晚意却微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热意已经全部退散,她扬着一双蒙了水雾的丹凤眼问江厌:“好了吗?”
  男人长指一松,敛眸淡声回:“好了。”
  头皮得到放松,周晚意就仿佛那林间逐光跳跃的小鹿。
  这下没了禁锢,她故意回头道谢,偏头时鼻尖却是不经意间轻轻蹭在男人喉结之上。
  她看道江厌的喉结微滚,冷白的皮肤上飞速泛起大片红晕。
  “撞疼你了,不好意思啊江医生。”她假惺惺地道歉。
  其实没有撞疼,只不过是喉结本就敏感。
  江厌侧回身体,又将抽纸盒往周晚意那边推了推,意有所指道:“下次注意。”
  男人眸色略深,嗓音也轻哑,淡淡撩起眼皮朝周晚意望来的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在下沉,而磅礴爱意像海啸般喷涌而出,巨浪猛地拍击在她的心头。
  周晚意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侧着脸故作镇定地扯了张纸,擦掉额头细汗。
  车门打开,舒筱一见到她就开始荤笑,悄悄地凑过来问:“老实交代,刚才在车里干了什么?”
  周晚意半真半假地回:“头发卡在安全带的扣子上了,让江医生帮我解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舒筱不信。
  周晚意避开目光,“就这么简单。”
  节假日商场人很多,电影院在最顶层,直梯里拥挤非常。
  电梯门还没关上,不断有人进入,周晚意被挤得不断后退后退,最后落入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本想道歉,下一秒淡淡的雪松木质香却从头顶传来,周晚意欣喜回头,正巧碰上男人淡笑的视线。
  那一瞬间就像是暖光照进了深潭里,周晚意在他眼底的看到了开始松动的浮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