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涵直起腰,又塌下来,托着腮。一脸惆怅:“哎,淇奥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星阑抬眼看了看涵涵,还没说话,涵涵又忧愁的叹气:“淇奥哥哥要是还这么爱玩,爹爹一定不会同意把我嫁给他的啦。”
星阑失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恰巧来了个人,站在门口张望一圈,径直向她们走来,星阑推了推涵涵:“快起来,有人来了。”
涵涵跳下凳子绕过来黏糊在星阑身边,眼睛看着来人,总感觉有几分眼熟。也许是童年时见过,只是以前涵涵还是太小了,总归记不清楚。
青年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先对涵涵说:“涵涵,我是凌恒,淇奥的师兄。你小时候我常来百草堂,还记得我吗?”
涵涵嘟囔两句“凌恒……凌恒……”然后跳将起来,开心的叫“凌恒哥哥!”涵涵拉着星阑的手:“在淇奥哥哥来之前,一直都是凌恒哥哥在这里治病的!”
凌恒看向星阑,拱了拱手:“我听说这里一直是香雪夫人的二弟子淇奥坐堂开诊的。阁下是……?”
星阑也站起来回礼:“我叫星阑,是香雪夫人新收的徒弟。师父和淇奥师兄都有事外出了,我代淇奥师兄在这里。”顿了顿,星阑说道,“师兄好。”
凌恒笑道:“原来是小师妹!我两年没有回来,就没指望淇奥这小子能老老实实的听师父安排,果然师父一不在,二师弟就跑了!”
星阑意识到凌恒是香雪夫人的大弟子,顿时感到微妙的羞涩,不知自己是否有挑拨离间之嫌。
凌恒又和星阑说了几句闲话,问问家中近况,星阑一一细答。最后凌恒离开时,笑道:“第一次见小师妹,我得让阿福准备点好菜。”
当晚星阑离开百草堂回家,饭桌上赫然出现了几道少见的菜,醉蟹,糖醋萝卜皮,清炖狮子头。闻着那勾人的香味,星阑简直觉得路都要走不动了。
凌恒和阿福一起摆着碗筷,扬声喊星阑:“小师妹,快去洗洗手来吃饭了。”
星阑洗了手,仆人送上毛巾擦净水珠。
凌恒阔别两年,今天做主让全家主仆都一桌吃饭,把星阑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星阑同众人打过招呼坐下,凌恒笑着对星阑说:“这几个菜,是醉仙楼请来的扬州大厨的手艺,快尝尝,和你家乡的味道像不像?”他又招呼仆人动筷,“大家不用拘礼,我两年不在家,师父和师弟多受你们照顾了。今天请大家尝几道扬州菜,刚巧星阑小师妹也是从扬州七秀坊来的。扬州是个好地方,菜好,人也好!”语毕,凌恒哈哈笑起来。星阑赧颜,闷声不吭的夹了一只醉蟹。
七秀坊里的厨娘有会做醉蟹的,但多是生醉,吃起来略黏滑,星阑不是很喜欢。而醉仙楼师傅做的是熟醉,闻着便是热香扑鼻。星阑熟练的剥蟹,见有仆人没吃过螃蟹而手足无措的,还出言指点二三。一口咬下去,星阑的眼睛都亮了。好吃!蟹肉细腻,蟹黄饱满厚实,酒汁清甜,酒香芬芳馥郁。星阑麻利的吃完一只,目光飞快扫一碗里的醉蟹点了下数目,又八风不动的夹起一只。
凌恒见了,说道:“师妹,你尝尝这萝卜皮,我听大师傅说,萝卜皮和醉蟹一起吃味道更好。”
“好呀,我吃吃看。”美食瞬间拉近了星阑和凌恒之间的距离。她听从凌恒的建议,夹起一片萝卜,“咔嚓”咬下一口,轻呼出声:“好脆!”不知道大师傅是怎么调味的,酸酸甜甜,带着少许麻油的香气,清脆爽口。再蘸上醉蟹的汁水,甜蜜味道交缠,可口极了。星阑又夹起一片萝卜吃下,侧头笑眯眯的对凌恒说:“也许这就是荤素搭配格外好吃?”
最后星阑吃了清炖狮子头,一人一盅,揭开盖子,热气蒸腾。不是每一个肉丸子都能叫狮子头,肥瘦、火候、汤汁调味都有讲究。一颗上品狮子头,汤汁甘美鲜香,口感柔软嫩滑,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星阑嘴里吃着,心里顿时决定,有空闲了自己也要去醉仙楼好好吃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吃醉蟹,熏甜而不呛口,肉质细腻,蟹壳还软着,真是人间美味。
一定要吃狮子头,而且是白烧的,到酒店去吃,不亏,真的,吃完肉还喝汤。
萝卜皮就算了,这是我对着网上搜的,我在扬州没吃过。
蟹黄汤包绝对避雷,我就没吃过好吃的,要吃蟹黄汤包还是得去靖江,50块一只,一只就有一个碟子大,皮薄汁多,里面全都是蟹黄蟹肉,像我这样贪嘴的,吃四个,200块,也吃饱了,值这个价!
第4章 第 4 章
凌恒是香雪海的大弟子,打小便跟在香雪海身边,潜心医术,其他仅仅继承了香雪海武艺中的点墨山河步法。星阑十分高兴,她本以为家里一个月都没人,会落下学习进度,现在来了个知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大师兄,那可真是太好了。
凌恒比淇奥踏实稳重多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读书侍药,为星阑答疑解惑。每三日去百草堂的日子,他都会和星阑同去,只要星阑没有原则性错误,凌恒不会横加干涉,只在回家路上说说自己的建议。
时不时的,凌恒会背着笔墨针盒到市井小巷中行医赠药,星阑随侍左右。红漆在门板上写着粗劣的招牌名“钱婆馄饨店”,路边的菜贩挑着箩筐满满半人多高的大白菜,幼小的孩子穿着粗制的衣服互相嬉笑打闹,灰扑扑的黄狗呆呆的站在路中间,又哧溜一下汪汪汪的跑开。第一次踏入这三教九流之地,喧嚣吵闹,怪味扑鼻,从未见过这仗势的星阑不禁往凌恒身边靠了靠,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
她苍白着脸问凌恒,怎么会想到做这事。凌恒侧头看她,微微笑,如同吟诵般说道:“我为医者,需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星阑默念着凌恒的话,提笔蘸墨,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下来。
凌恒说,这是万花的入门誓词。
“有钱人,用的起好药,天天拿人参灵芝吊命也在所不惜。但是穷人做不到,他们不能病,生病了只能硬撑,小病还能熬,大病熬不住了才去看,这时候多半都来不及了。经言,上医治未病,我还不能达到这个上医境界,就尽中医之力吧。”
星阑听着愣了,轻声道:“淇奥师兄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凌恒擦拭着银针,但笑不语。一会儿,他说道:“过几天我去玄妙观还愿,一起去吧。”
星阑惊喜道:“我可以吗?”
凌恒略有疑惑,和星阑对视几秒,笑道:“你不会……来这里几个月了,还没出去玩过吧?”
星阑呐呐,不好意思的说:“淇奥师兄总是去……我不方便去的地方,我一个人也不怎么想出去走走。”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凌恒停顿了一会儿,才骤然反应过来,霎时轻笑出声,“淇奥这臭小子,尽会带坏师妹。”
两天后,阿福驾着马车,载着礼品,送凌恒和星阑去玄妙观。
玄妙观外热闹非凡,摊铺林立,小吃茶酒、日用杂品、文具古玩、对联字画、花鸟鱼虫、医卜星象、江湖杂耍,星阑不错眼珠的看着街外,脸上满是好奇欣喜之色。
凌恒看她的表情,也十分愉悦,道:“我还完愿就陪你来,想要什么尽管买,师兄请你!”
星阑开心极了,端端正正坐好,双手规矩的放在膝头,眨巴着眼睛笑眯眯的看凌恒:“师兄真好!师兄,你是要去还什么愿呀?”
凌恒道:“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星阑闭着嘴装生气,扭过头看外面,两厢静默,梅花铃铛随风清脆作响。星阑听着铃声,忽然问:“我先前看过外面的铃铛,很好看的。”
车厢飞角悬挂三枚铜铃,以红丝带合成一束,铃壁上连绕雕刻雪梅缀虬枝。
凌恒也侧耳听着铃声,道:“铃铛上的图案是师父选的。万花谷没有梅花,因此师父独钟梅花。”
三言两语间,玄妙观到了。凌恒和阿福一起提着礼品进观还愿,凌恒和观内道人说话,然后上供进香,磕头三拜。星阑站在殿外小心翼翼的张望着,生怕做了什么冲撞神明的事情。
凌恒还愿回来,带星阑参观玄妙观。
“玄妙观的签文很灵验的,你要试试吗?”站在神像前,凌恒问星阑。星阑没吱声,嘴唇动了动,神色间有点雀跃。凌恒掏出钱来,塞进星阑手中,道:“先投求签钱,然后磕头,心里想着你要问的事情,最后摇签筒,掉下来的第一支签就是了。快去吧。”
星阑握紧钱,问道:“可以求什么?”
“很多。”凌恒说,“事业,财运,家人……姻缘。”
星阑飞快瞥了凌恒一眼。
凌恒的表情十分无辜。
星阑将手中铜钱放入蒲团前的红漆木柜中,跪下叩首三拜,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一时间思绪停顿在凌恒最后说的字上。
“姻缘。”
三拜结束,睁开眼,取过签筒,开始摇。
星阑紧盯着手中的签筒,心想到底该用怎样的力道和角度去摇,才能刚刚好摇出一根签来。她小心翼翼的摇晃抖动着,几支木签渐渐冒出头来,星阑一喜,手上一用力,却哗啦洒开一地,半筒签都被她摇出来了。她惊慌的去看凌恒,僧人让星阑再摇一次。这回星阑三拜后摇签筒谨慎多了,最终摇出一支签来。
“第一签,上上签……”
“别念出声。”
星阑喃喃念道,被凌恒及时制止,她一缩脖子,继续看签文。
——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
然后凌恒带星阑去找解签道人。
道人拿过签文,看了看,问星阑:“善人想问什么?”
星阑支吾一会儿,轻声道:“姻缘。”
道人又问了星阑的生辰八字,低头自语掐指算,说道:“善人好事将近。”
星阑害羞得不敢再多问,谢过解签道人后快步走出去,凌恒跟在后面,一阵好笑。
阿福也烧了香,祈愿家宅平安。在观外集市,凌恒问星阑想吃什么尽管买,星阑摇摇头并不多说什么。于是凌恒做主,买了蟹壳黄、梅花糕、酒酿圆子、鸡爪等小吃,最后三人一同马车回去。
路上星阑心不在焉的附和着凌恒的搭话,她还十分沉浸在解签道人说的“好事将近”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万花谷这个入门誓词真是看得我一阵心酸。
大医济世。
第5章 第 5 章
一月时光匆匆而过,淇奥游山玩水回来,神清气爽归家。
先前淇奥已经通过驿站的信鸽传过消息,阿福已在门口等候。淇奥把一马车的物品交给阿福,让他分发给下人,顺口问了一句:“师父回来了吗?”
“夫人还没有回家。”阿福摇头,又说道,“大少爷回来了。”
淇奥已经抬脚乐呵呵的往宅里走,硬生生的刹住,皱着眉头看向阿福,一开口便是十分不悦:“你是说——凌恒?他现在在哪里?”
“应该和姑娘在书房。”阿福说,又笑呵呵的补充,“大少爷回来大半个月了,天天教导姑娘读书。”
淇奥恨恨的“呵”了一声,两袖刮风地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里,凌恒将一副人体穴位手绘图悬挂在墙上,为星阑讲解着点穴截脉。星阑听得极为入神,两人不知不觉越凑越近。
淇奥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才子佳人的一幕,心头火起,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星阑正听得入神,被淇奥突如其来一声断喝吓得一抖,唰的回头:“师兄——二师兄,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吓死人了!”
凌恒拍拍星阑的背,不太赞同的看向淇奥:“别来无恙啊师弟,一见面就给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不是给师兄的还礼么。”淇奥咬着牙道,“两年前师兄不告而别,我被师父押去百草堂看病,也是好大的惊喜。”
凌恒微微叹气,他觉得现在解释的话淇奥可能听不进去,不过还是得尽力一下,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总不能一直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
淇奥一听更火大了,索性不去搭理凌恒:“去你的为了我好!星阑!跟我过来!”然后转身离去。
星阑感到很慌,她不明白为什么淇奥一回来就这么生气,犹疑的问凌恒该怎么办。凌恒低声解释了一下,以前只有凌恒去百草堂,淇奥虽然跟香雪海学医但是也很爱玩。两年前凌恒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历练历练,就留下书信不辞而别。而香雪海似乎也在一夜之间意识到要管教管教二徒弟,就拎着淇奥的后颈皮把他拖去百草堂“卖”掉了。
书房外又传来淇奥的喊声:“星阑!听到没有!”
“你去看看他吧。”凌恒示意星阑,“师弟……总该长大了。”
于是星阑快步追出去找淇奥,淇奥没有走远,在药园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弄着,拔拔草,拨拨土。星阑想想觉得有点好笑的,轻声喊他:“二师兄。”
“叫什么二师兄,难听死了!”淇奥恶声恶气的说,没看她,“以后就叫我名字,听到了没!”
星阑行云流水的改口道:“淇奥。”
淇奥没想到星阑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气结:“这你倒听话的。我走之前怎么说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还跟凌恒走这么近?”
“他是大师兄,不是陌生人啊。”星阑辩解。
“你还替他说话!怎么我就一个月不在你就跟他这么要好!”淇奥蹲在地上扯着草叶,不耐烦的说,“你记着以后离他远点。我都是为了你好,不会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