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阑失笑:“淇奥,刚才大师兄说这句话,你还骂他的。”
“别拿他和我相提并论!”淇奥跳着脚大喊,星阑长笑离去。
星阑敏锐的察觉到淇奥与凌恒之间单方面的不对盘,凌恒的解释更让星阑觉得淇奥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真是空长一副年纪了。接下来的日子,星阑本以为淇奥又是要成天不着家,谁知他跟转了性一样,每天和星阑差不多一个点起床,凑过来做晨练,还美其名曰“一晨一会”。
过几天,有人把香雪海订的经络穴位人偶送到府上来,还带来了香雪海亲笔书信。凌恒看完香雪海的信,带着下人把人偶小心抬进书房,把信递给星阑,淇奥挤上去和星阑并头一起看信。粉白色的纸笺上用朱红留下字迹,开头兔崽子,落款香雪海,中间正文写着某地又有天一作乱,她要赶去协助并采集标本回来研究,先派人送人偶回来。
星阑看一眼,笑出声:“兔崽子?”
“咳。”淇奥摸了摸鼻子,“师父老是这样!”
星阑收起信,忽然向淇奥提了件事:“淇奥,明天你去一下百草堂吧。我和大师兄都有事情。你也好久不去了,涵涵老是跟我们念叨你。”
淇奥脸色一变,抓着星阑冲口就问:“你要跟凌恒去哪里?!”
“你轻点!”星阑微微呼痛,试图甩开淇奥,“我跟住前街的年年,还有几个女孩子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大师兄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我看起来就这么闲吗?
淇奥想问,但是在问出口前就已经有了答案,他看起来就是这么闲。然而此时他更关注到另外的事情:“你天天都呆在家里,最多三天去一次百草堂,哪里认得这么多人?”
星阑解释说:“大师兄鼓励我多出去和人接触来往,也一直带我出去见识见识。我在庙会上认识她们的。”
淇奥心头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他忽然有点无法忍受星阑那些不在他了解之内的事情,又开了个话头:“我给你的蝴蝶簪子呢?好像一直没见你戴。不喜欢我给你买的?”
星阑一时语塞,想起了那支初次见面时淇奥放在她手心的素银蝴蝶簪,早就被她收起来了,想了想干脆不要解释,便说:“明天我就戴。”
淇奥觉得自己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可还是不知道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够不对劲,丢下句“我明天会去百草堂”,便寒着脸走开,星阑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是不明白哪里惹的淇奥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左右为男左右为难的星阑。
虽然口称师兄师妹,实际上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外人呐。
第6章 第 6 章
之后,淇奥再次恢复了三天两头不着家的行径。星阑出门时,偶有知晓的,悄悄拉着她说,淇奥整天在花楼酒馆里流连,影响不太好。星阑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没说给凌恒听。
平日里,星阑在凌恒指点下读书学习,或在人偶上练习施针。“鬼匠”海东青做的人偶非同凡响,半面绘制经络穴位,半面则是筋骨肌肉都可自由拆卸。人偶触感柔软,“皮肤”之下藏着模拟的中空血管,只要从人偶头顶灌水进去再封住,用针扎入“血管”时便会有水从针孔处细微的渗出来,不久又会恢复如初。星阑和凌恒研究人偶时惊叹连连,撸起袖子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血脉的走向,竟是和人偶上相差无几的。两人面面相觑,又哈哈大笑。
星阑也结识了一群小姐妹,时常到彼此家中三五小聚,抚琴跳舞,吟诗作画。星阑出身七秀坊,在女孩子们面前表演也落落大方,以剑融舞,舞艺精湛,引来一片叫好。偶尔也有姑娘的兄弟宾客初见红颜惊为天人,差小厮偷偷送上一张写了小字的桃花笺。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星阑收着纸笺回家给凌恒看,凌恒颇有一副大家长的样子问她有没有想法,他可以去帮忙打听打听。星阑咯咯笑:“这种事情,我在七秀见多啦!”
淇奥虽然多日不回家,也渐渐的从同行的公子哥儿嘴里听到了星阑的名字,谓之出水芙蓉,谓之剑舞倾城。有人知道了淇奥是星阑的师兄,便搭上这条线,试图通过淇奥来给星阑传传信、见见面,淇奥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地含糊带过去,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知道此路不通。
相熟的好友打趣道:“淇奥,你是不是也喜欢星阑啊?”
淇奥仰脖饮尽杯中酒,斜斜一眼睨过去:“自家养的白菜,总不能让猪给拱了。”他嘴上说的轻巧,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凝重。他想了想星阑的模样,愈发的感到陌生。他只知道七秀坊以剑舞起家,却从未见过星阑跳舞。他只知道星阑初来苏州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不知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交游。星阑偶尔提起过的前街姑娘后街小媳妇,他其实也都认识,然而一旦变成了“星阑的朋友”,陌生感又油然而生。淇奥很烦躁,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淇奥摇摇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他没有喊人添酒,随手扔下银钱,知会了一声便要走。
“你去哪儿?”友人喊他。
淇奥背对着挥挥手:“回家!”
星阑并不在家,凌恒也不在。
淇奥问过阿福,知道两人是各自做事去,微微安心,转道去百草堂找星阑。
这段时间天气乍暖还寒,伤风的人多了,星阑也忙得片刻不停,见淇奥来了,也只是喊了一声“淇奥”算是招呼过了,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淇奥找百草堂伙计重新布置了桌椅笔墨,在星阑旁边也开了一桌。
涵涵从后面转出来,端着小碟乳饼送给星阑,看见淇奥,立刻见色忘友地把乳饼先送给淇奥,黏着淇奥开心的说话。淇奥应付的吃下一小块,叫涵涵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他和星阑给人看病,涵涵撅着嘴,再跑到星阑身边撒娇道歉,说立马就去再端一碟乳饼来。星阑刚想说不用了,淇奥就已经把自己桌上的乳饼放到星阑桌上:“一会儿休息一下,星阑我们一起吃。”星阑看一眼所剩无几的队伍,点头应允。
“还有呢,厨房做的多,我去拿。”涵涵跳起来跑回后面。
诊治完所有的病人,星阑已经写药方写的手酸,活动着手腕放松一下,涵涵拈起一小块切好的乳饼“啊——”的塞进星阑嘴里:“姐姐,好吃吗?”
星阑嚼着饼,还没咽下去,就笑着点头:“嗯,好吃!”
淇奥没吭声,见星阑还在转手,便一下捉住她的手,自顾自的找准经脉穴位揉按刮擦,说:“你这样甩手没用,我给你揉揉,按对地方了才最解乏。”
淇奥点位按的准,手劲也不小,疼得星阑嗷的叫出来,但是酸疼之后又是酥麻舒爽:“诶,淇奥,可以啊,这么熟练。”
淇奥心念着觉得不对,手下不变,正色道:“我只给你一个人做过。”
涵涵闹着要淇奥也给她揉揉,被淇奥三言两语就哄开了话题,小女孩忘性大,很快注意力又随着淇奥跑到别的地方去。
后来淇奥故作无意的问过星阑,关于她和小姐妹们的来往,关于那些风花雪月的示好,星阑并不设防,竹筒倒豆子一般抖落的干干净净。淇奥默默记下那些名字,心想着找个机会要去好好敲打敲打——一个两个都不长眼的,不知道什么人能盯什么人不能盯!
自那日后,淇奥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和星阑一起晨练,读书,练习点穴截脉。凌恒精通此道,见多识广,担负起主要的讲授。淇奥不想听,又不乐意星阑和凌恒独处,只能臭着脸忍着。
几天后香雪海回家了,她见大弟子凌恒云游归来也很高兴,吩咐阿福好酒好菜摆了一桌。淇奥十分乖巧毫无异状,星阑和凌恒也不会在香雪海面前多嘴。香雪海也就真相信了淇奥听了她的话,老实在家和星阑一起。
席间说起两月里趣事,凌恒提到了星阑名声鹊起的剑舞,香雪海很感兴趣:“多年前我拜访七秀坊,有幸见得一曲天女散花一样的剑舞。以剑融舞,化舞为武。凌恒,淇奥,你们可别以为秀坊姑娘就是看起来柔弱的样子,那叫刚柔并济。那些敢在七秀坊撒野的人,哪个不被好好的教训过了?”她又和蔼的问星阑,“有没有人后来打扰过你?如果谁让你不高兴了,跟师父说,师父帮你出气。”
星阑笑着摇头,正要说话,被淇奥截断。
淇奥笑着,仿佛在讲一件很随意的事情,轻描淡写说:“师父,我喜欢师妹,怎么会容许其他人来骚扰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七秀的技能动作也是如同舞蹈一样,截图起来特别好看。
第7章 第 7 章
星阑和淇奥在一起了。
没人知道星阑是怎么同意的,明明淇奥在餐桌上完全是自说自话,一句招呼也没有打过,但是后来没过几天,他们就在一起了。
凌恒私下找过星阑,问她是不是被淇奥胁迫了。星阑哈哈笑着说凌恒想太多啦,她有自己的考虑。凌恒黯然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星阑疑惑地问她应该知道什么?凌恒却摇摇头不说了。
淇奥极具宣告主权意味地带着星阑去见他的朋友,并且也要星阑把自己也介绍给她的小姐妹们,平日里待星阑极好,也很黏她。
星阑偶然提起一次在玄妙观求的签文,淇奥听了笑道:“师父说的没错,果然是好事将近。签文这么准,我们得再去拜一拜。”
两人择日去了玄妙观一趟,淇奥缠着星阑再求一签,星阑却怎么也不肯,淇奥只好自己求。他手法巧妙力度精准,唰唰唰摇出一根木签来,拿到签文一看又十分不高兴。
“怎么了,不好吗?”星阑看淇奥面色不太对,问道。
——欲问身安运泰时,风中灯烛不相宜。争如收拾深堂坐,庶免光摇静处明。
“嗯,是不太好,不过能解决。”淇奥说。
“你求的是什么?”星阑问。
淇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求的是姻缘,问的是和星阑的感情,可是这么一个迷茫无措风雨飘摇的签文,他怎么可以说?心念电转,淇奥微微露出笑容:“我问的是你能不能学到师父的本事,但是看起来有点危险哦,还是需要我多督促你学习!”
星阑不服的去推淇奥:“到底是谁在督促谁啦!”
两人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三层铁塔,八面来风,每层中心悬挂一口小铜钟,塔上写着金字:“一层钟响,平安吉祥。二层钟响,黄金万两。三层钟响,青云直上。”铁塔每层间距不大,但是底座很高,第一层就已经过一人头。
淇奥站在塔前,仰头望着第三层里的铜钟,然后摸出几枚铜钱,夹起一枚,眯着眼虚虚瞄准:“看我给你转转运。”
星阑狐疑道:“你扔的中吗?”
淇奥说:“师父扔棋子的绝技你还没见过吧?小时候她就是这么教训我的!”嗖的一声,铜钱破风飞出,又是两下,正中目标,三口铜钟嗡然作响。淇奥又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会儿,信心十足的对星阑说:“好了!这下你一定可以学好!”
接着淇奥又熟练的带星阑流窜在玄妙观前的店铺间,他熟知哪家的蔗浆酪樱桃最甜,哪家的酥蜜寒具最酥脆,哪家的桂花酒酿圆子最细腻润滑。星阑跟着淇奥一家家吃过去,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淇奥感到自己沉浸在浪漫的热恋中。他尤其喜欢星阑戴着他买的素银蝴蝶簪,娇弱的蝴蝶在鬓发间翩翩欲飞的样子,好看极了。
白天,香雪海把星阑带在身边,真正担起做师父的责任,教导她关于百花拂穴、点穴截脉的奥义。淇奥虽然已经学过,仍然美滋滋的和星阑一起帮忙,内心十分甜蜜。香雪海把一切看在眼里,只是笑笑,并不多问什么。小辈的事情让小辈自己去烦恼,她就不操心了。
只是淇奥偶尔也会和星阑争执起来,争执的焦点,是凌恒。
一天,星阑告诉淇奥:“明天你一个人去百草堂吧,我有事和大师兄出去。”
淇奥听见凌恒的名字从星阑嘴里说出来,立刻面露不悦,脱口便带了指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怎么还和他来往!”
星阑仔细回想了一下淇奥的所谓理由,轻笑一声,看向他“淇奥,多大的人了,你还计较这种事情吗?大师兄说的又不错,好男儿理应有鸿鹄之志,你以前那样,大师兄也是关心你才——”
“我以前怎样了?哦,说着关心我为我好,然后自己跑了,担子全扔我身上!”淇奥忽然一声暴喝打断了星阑的话,“你要去就去,我不管你!”说罢,他掉头就走。星阑被淇奥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愣了,都没意识到要问一问他去哪里,待回过神来心里也有些恼,不问就不问,自顾自去采买了一些要分给小孩子的饴糖。
第二天和凌恒外出时,星阑跟凌恒提了一下,她十分困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淇奥会这么生气:“以前淇奥会生气也能理解,但是现在两年都过去了。他应该懂事了吧,还不明白大师兄你的好意么?”
凌恒此时正在用烧酒洗涤银针,用棉布擦净一根放入针盒再取出另外一根,他动作悠然而耐心,不紧不慢的说道:“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星阑茫然,“大师兄可是知道什么?”
凌恒微微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师妹,两人间缺乏沟通可是大忌,你得多和师弟聊一聊。”
聊一聊吗?
星阑默默思索着。
她总觉得淇奥讨厌凌恒的理由并不会那么简单,但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立场去寻根问底。她心想着,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如果淇奥愿意告诉她,至少得先等他有态度软化的迹象才能去问,而不是现在一提到凌恒就一副炸毛的样子。
当天二人回家,星阑洗了把脸,又吃了点小点心,见淇奥急匆匆的进来,刚进门就喊她:“我叫阿福等你回来了就立刻来找我,你可终于回来了。”
星阑把要送进嘴里的点心举起来示意:“要吃吗,挺甜的——找我做什么,有事情?”
“没事情不能找你吗?我想到你和凌恒一起出去我就不高兴,你啊就不能别跟他混么。”淇奥接过点心咬了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