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阑听淇奥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很有点恼火,她想起凌恒的告诫,强压着火气问:“你和我说说,为什么那么讨厌大师兄?他不是挺好的么。”
淇奥听了星阑的话,动作猛然顿住,不可思议的眼神让星阑如芒在背,他忽然大吼:“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明明是先认识我的,最后都向着他!”
星阑皱眉,站起来:“你在说什么?冷静一下慢慢说。”
淇奥嗤的冷笑一声:“他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我听徒弟讲故事的时候也十分迷惑。
可能就是本来混得久了就顺其自然了吧。
第8章 第 8 章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淇奥再次不回家了。
星阑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她反而更加专注的和凌恒一起学习,侍弄草药,在人偶上练习扎针。凌恒和她闲谈时偶尔提到几次淇奥,都被星阑笑笑带过去。香雪海在带星阑的时候,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两人的情况,星阑只是镇定的说,现在淇奥根本不回家。香雪海问她就没想过去找他回来两人再谈谈吗?星阑手上动作未停,沉默一会儿,说,并不想找,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
在冬至的晚上,香雪海命人掌灯,照得大堂通明如白昼,凌恒和星阑一起献上一支舞乐,众人屏息。星阑舞剑,珠缨炫转,如星摇风动;凌恒抚琴,风发高逸,似玉裂光融。
宴散后凌恒和星阑一起回房,不料多日未见的淇奥出现了。
他面露颓唐之色,不复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开口声音低哑,说道:“凌恒,我有话单独和星阑说,你先走吧。”
凌恒皱眉,微微上前一步:“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淇奥不悦的一眼横飞过去:“我没想到你喜欢她到连一句话都不肯让我和她说。”
“不要胡说!”凌恒低喝。
星阑忙说:“大师兄,你先回房吧,我跟淇奥说几句。”凌恒深深看星阑一眼,方才点头,先行离去。
淇奥带着星阑到僻静处,深呼吸几下,说道:“星阑,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喜不喜欢我。那我现在问你,你喜欢我吗?”
星阑斟酌着字眼,最终只吐出一个字:“不。”
“呵呵,果然。”淇奥冷笑,“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我只是,把你当哥哥,一直没有喜欢上。”星阑的声音里有着歉疚,可是神色看起来更多的是悲悯,“我当时想……其实你也不是喜欢我,是吧。你只是,不想让大师兄痛快而已。”
“可是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你!”淇奥急切的辩解。
星阑觉得有些新奇,这个展开有点超乎她的预期,然而还是微微一笑:“……对不起。”
淇奥良久不说话,星阑低声道了一句“失陪”便要离去,淇奥才开口说:“我一直很讨厌凌恒,我不懂为什么大家最后都会围绕在他身边。既然两年前他走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星阑仔细想了想,自己也不能帮淇奥解决问题,只好说:“也许因为他是凌恒吧。淇奥,你是不是忘了,师父吩咐你多带我,可是真正照顾我的,是大师兄。”说罢点头离去,而淇奥没有再阻拦她。
第二天,香雪海把二人喊来,忧愁的宣布:“淇奥也留书出走了,你们看看吧。”
星阑和淇奥面面相觑,接过信纸看起来。淇奥在信中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略说了要出门历练,光耀师门,最后还写了一句,祝师兄心想事成。“祝”字前面晕开一滴墨,似乎是犹豫再三悬停许久才落笔。
香雪海颇为懊悔:“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儿女情长的事情,也想着不要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让你们自己去解决,现在看来是我的失误了。”
凌恒微笑安慰香雪海:“师父不用过多担心,师弟虽然年轻,但头脑机敏,处事灵活,断然不会吃亏的。”
淇奥不在,星阑的日子好像并没有不同,每日都是照常的学习,有时和凌恒出去采药、行医,或是赶集市、逛庙会,或是腊日赏花、上元漂灯,或是约上三五好友诗文相和、舞乐相伴。
只是有一天夜里,星阑被敲门声惊醒,她强打起精神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的是淇奥。她一声惊呼被淇奥伸手按住,他低声诉说了这段时间的伤心颓废,白天笑脸迎人,夜里独酌长醉。
星阑叹气,说:“你别难过了,这些伤心难过都是你自己的事,早点想开吧。”
淇奥大震,面色惶然,踉跄倒退几步,惨然失笑:“你好,你好……”
星阑感觉不对,皱眉说要去喊师父,淇奥断喝一声,拂袖腾身离去。
星阑并未将淇奥的现身告诉旁人,后来直到星阑返回七秀坊,也再没见过淇奥。
这期间也发生了些大事。
凌恒分享给星阑一个秘密,关于他在玄妙观许的愿。
“我许愿,能让我遇到喜欢的姑娘。”他笑吟吟地说,“所以见到你后,我就可以去玄妙观还愿了。”
星阑怔住,尽管早有意料,真遇上了还是慌张无措。
“你不用太过困扰,我只想陪在你身边。等你回七秀的时候,如果能带上我一起,那我已经很满足了。”凌恒微笑着说。
星阑害羞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的说:“可、可是,七秀坊是不留男客长住的呀!”
“哈哈哈哈哈。”凌恒大笑,戏谑的目光打趣地望着星阑,“我在七秀坊外置处小院就可以了。”
星阑努力压抑住狂跳的心,不去看凌恒,强行镇定抬脚离去:“我要去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
凌恒摇摇头,三步并做两步跟了上去。
后来,两年期满,凌恒真的跟着星阑回了七秀坊,住的地方就在离七秀坊不远处。星阑只道是巧合,凌恒却从未说过,在和星阑第一次表露心迹后,他就已经着手购置房产了。
后来,凌恒和星阑回苏州拜见香雪海,禀告师父,两人已互许终身。香雪海含笑送上祝福,并把她和东老头一起研究复原的万花机甲木鸟送给他们一只做礼物。
再后来,在剿灭天一教的大战中,凌恒回到香雪海身边,香雪海却要赶凌恒走:“你去找星阑吧,我这边不要紧。”凌恒看一眼站在香雪海身侧的丐帮装束的中年男子,行礼告辞。
天一一战,万花医术立下汗马功劳,凌恒星阑作为江湖新一代年轻弟子中的翘楚,不辞劳苦的战斗在一线,一时间名声大噪。香雪海以离经易道之术护得丐帮男子周全,战火纷飞中,她似乎瞥到了淇奥的影子,再定睛一看又毫无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白居易《骠国乐》
第9章 第 9 章
当武林名医香雪夫人的两名弟子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江湖时,淇奥回家了。他看上去平和稳重了很多,可是看到家里多出一个陌生男人时还是不舒坦。倒也不是全然陌生,在当年的天一大战中,淇奥隐姓埋名潜入时也见过,那个和师父形影不离的丐帮,朱斗。没想到师父独身三十多年,最后也能有个归宿。淇奥想了一下自己,顿觉梗阻,没几日便找茬和朱斗打了一架。淇奥年轻力壮,朱斗经验丰富,难分高下。两人酣战惊动香雪海,她并不阻拦,反而喊阿福搬了椅子茶水点心,一边一边吃喝一边抚掌大笑:“打得好!用力揍!”也不知道是在鼓励谁揍谁。
最后淇奥和朱斗无力再战,各自瘫倒气喘吁吁,香雪海起身走到淇奥跟前居高临下的说:“我放你出门三天,三天后,给我收拾个人样回来!”
淇奥撑着一口气喊:“师父你变了,你以前很温柔的。”
香雪海阴恻恻的笑:“朱斗教的好。”
于是淇奥乖巧的滚出去调理心情自生自灭。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淇奥倚着墙根,舒服的仰头眯眼,伸展开手脚,右手在脖子上慢慢挠着。
三天没洗澡了,痒。
大街的一头吱吱吱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前还悬挂着串丁零当啷的梅花铃铛。前座香雪海坐着驾车,她一路左顾右盼似在寻找着什么,看到晒太阳的淇奥时,牵动缰绳,缓马下车,几步走到淇奥面前,踢了他一脚。
淇奥眯缝着眼去看来人,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师父,是你啊。”
香雪海又踢了淇奥一脚,弯腰去扶他:“站起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一身酒臭味!”
淇奥懒洋洋的站起身,刚站定便甩开香雪海的手,颓丧的靠在墙上,挺着脖子叫:“师父啊,她要跟别人成亲了,她不要我了——”叫完,淇奥摇摇晃晃的甩手就要走,香雪海拧眉,悄无声息的摘下别在腰间的笔,从背后一笔点晕淇奥,毫不客气的一把推他进车厢,关门上座,赶着马车吱吱吱的离开。
淇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随意的扔在厨房前的一堆稻草上,斜阳暮色,身上感觉着有些发冷。他皱眉活动着筋骨,拉长了嗓子喊:“师父——师父——”
咻的破空声,淇奥下意识的偏头避过,右手迅疾探出,三指捉住来物,竟然是一枚黑色棋子。
香雪海腰间系着围裙,站在屋门口,说道:“棋子还接得住,看来还没喝死?”
淇奥抖抖索索的站起来,腿脚发麻,踉跄一下,堪堪站稳。抬手闻闻自己,随即嫌恶的撇头:“师父,我先去洗澡。”
“你也知道臭。”香雪海嘲笑,“我已经叫阿福烧了水。动作快点,来晚了鸡腿可就被我吃了。”朱斗忽然从后面出现,插话:“我的鸡腿呢?”香雪海一个肘击:“我买了好几只,有你吃的!”
淇奥沐浴更衣回来,香雪海和朱斗果然已经在啃鸡腿,桌上还有一碟糖醋排骨,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糯米塞糖藕,都是他喜欢吃的。机灵的仆人已经去灶间盛了碗热饭端回来给淇奥,淇奥坐在香雪海对面,探头看看汤碗,幸好鸡腿还有,忙不迭捉筷夹进碗里,闷头扒饭。香雪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扔过去。淇奥拿起来看,封面上写着“香雪夫人亲启”,打开,内里写的是请柬,江湖上又有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只是那俩人的名字怎么看怎么刺眼。
淇奥撇过脸,左手一用劲便把请柬飞到五斗橱上,恨恨的咬了一口大鸡腿,说:“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还给我看一遍。”
香雪海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说:“好日子在这个月二十六,你打算怎么办?”
淇奥咧着嘴笑笑:“怎么办?老子去抢亲行不行?”
香雪海也温柔的笑:“那老娘先打断你的狗腿做药人。”
一句话吓得淇奥缩了缩脖子,老实啃鸡腿,仔仔细细的,附在骨头上的肉丝都咬干净,才丢下骨头,低声说:“这次回来……我不太想出去了。”
朱斗啃完鸡腿抬眼瞟淇奥,说:“自作孽,不可活。”
淇奥想想朱斗虽然一张利嘴但也没说错什么,况且好歹也是“师娘”,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只默默吃饭。
饭后,淇奥抹抹嘴主动去刷锅洗碗,一干仆妇皆大惊失色,忙说少爷万万不可。淇奥温柔笑道过去让大家担心了,想做点事情让自己补偿一下。家事做完,淇奥无心温习医术,见风暖月圆,便抓一碗瓜子,搬了梯子爬上屋顶,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自从他跟香雪海学习了轻功,就很少这么老实的上屋顶。只是现在他心事繁杂,只想做这些一板
一眼按部就班的事情来冷静冷静。
淇奥眼睛盯着月亮,嘴里咯吱咯吱的嗑瓜子。新炒的瓜子香喷喷的,他吃来却甚觉无味,心心念念的都是请柬上的名字。
那个乖巧安静的姑娘,纵使淇奥如何高歌纵酒放浪形骸,只要一回头,总可以看到她在身后紧紧跟随。
可是你最终还是跟别人成亲了,星阑!
淇奥想,哀莫大于心死,在最难过的时候听到了真理,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他一遍遍咀嚼着星阑说的“这些伤心难过都是你自己的事”,她说的没错,这些多余的情感也只是淇奥自己的事情了,他们早已分手,没有立场要求星阑再为自己做什么,即使仅仅是期盼。现在的星阑是凌恒的星阑,凌恒是星阑的凌恒,就像很久以前的淇奥与星阑一样,却又不是以前的他们。因为,走到现在的是凌恒与星阑,而不是淇奥。
此后多年,淇奥潜心修炼,医术大成,名满江湖,自己也开山收徒。
香雪海与朱斗、凌恒与星阑、以及淇奥和未知的谁,大家现在过得都很好,现世安好。淇奥有时饮酒时念叨着,没有谁需要对你负责,再美好也会过去,再难过,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三段那么一长串废话是我徒弟的原话,稍微改了一改……
在现实里,星阑和凌恒的原型也奔现了。
我徒弟是淇奥的原型,他啊,真是怪不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