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巴巴的纸条上画了一只和鹰长得有点相像的鸟,一头嚣张的红毛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神情桀鹜不驯,羽翼宽大,一双大爪如虎爪。
纸上的鸟画得栩栩如生,阿阮越看越觉得这模样凶恶的鸟似乎要飞出来。
宋驰翻过纸条背面,背面写着一行断断续续的小字,他努力地辨认了一会儿,读道:“长承宝藏遗留于汉中暗丘。”
宋驰激动道:“果然我没猜错。我就知道这镯子肯定藏着秘密。没想到居然发现了长乘教宝藏的位置。”
阿阮毫无反应,茫然问道:“长乘教是什么?它留了什么宝藏。”
“这教派据说已经消亡,但留了一笔很重要的宝藏,但我也不知道留的是绝世秘籍还是财富…”宋驰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有些担忧。
“此地不宜久留,换一个地方,我慢慢说给你。”虽然是在巷子深处,他还是担心万一有人路过。
“既然杀了人,就要处理干净,以避免后患,由我来处理这些尸体吧。”
阿阮将三人的尸体摆放到一块,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瓶子,往地上三人尸体流血的部位各洒了几滴。
地上的尸体冒出一阵白烟,尸体很快出现几个窟窿,散发出一股臭味,随即三具尸体都消失了个干净。待地面干净后,阿阮淡定地将小瓶子收回包袱,“我师傅教过我怎么使用化尸水。”
宋驰第一次见到化尸水的威力,不禁好奇她是何来历,她师傅又是谁。要知道化尸水在黑市都是难买的宝贵物品,而阿阮不仅有化尸水还会使用。
这时巷子里传来人声,两人不再逗留随即转出巷子。宋驰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街道,阿阮跟着他身后,两人来到城西门外边。
汴州城西门外边有一片清澈的湖,湖水两侧是婀娜多姿的柳树,行人寥寥无几,宋驰阿阮找了个凉快的亭子。
宋驰看着纸条上的画,回忆道:“这一批商人专门在北部与中原折返做买卖,靠倒卖东西赚钱。
我小时候在饭店打下手,这一批商人们曾经在我待的饭店歇脚,他们酒足饭饱后开始侃大山,天南海北,江湖轶事。我是从这些去北部的商人那听到的长承教。
听他们讲,北部有一个很低调的神秘教派,起源于汉末时期,创立有一百多年,曾经很辉煌,可惜后面逐渐衰落直至消亡。这个教派的象征是一只长得像鹰,看着凶狠桀骜的鸟。
据说创立门派的人是一个绝世奇才,他的功夫在当时可以说数一数二,但他仍不满足,一心希望能在武功上有更高层次的突破。
有次他独自来到沙漠,修炼了七天七夜后,人都变得精神恍惚。突然他面前出现一只鸟,该鸟长得像鹰,面相凶狠,长了一头红毛。
他仔细观察了这鸟的一举一动后,突然心有触动,受到了启发,悟出了一套绝世武功,然后就创建了长承教。
所以这教派把这种鸟称为长承鸟,并把它作为教派的象征。长承教行事低调且活动范围大都在北部,故中原上的人们少有听闻。”
宋驰感到怅然若失,“只是长承教在四十年前突然消失了,就连这些商人们也不知道原因。纸条上画的这鸟与我听到的长乘鸟的描述十分相似。”
阿阮拍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师傅也知道这个教派。
有次我正好撞见我师父跟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在神神秘秘地聊天,她们提到一个北部教派,我隐约听到她们在叹息这个教派的消亡,但她们发现我后,然后就不再谈论了。
因为我离的远,她们讲的又小声,我几乎没怎么听清楚。之后我缠着师父跟我讲那个教派,但师父却不肯和我透露一字,为此我生了师父半个月的气。”
宋驰听得一愣一愣的,“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是什么?”
“啊,我来自南仙岛,我师父温婉妇人是南仙岛的岛主,珊瑚夫人和章鱼夫人既是我师父的两位得力干将,也是她的多年好友。”
宋驰从阿阮口中听得,南仙岛是位于南海的一座岛屿,岛民上下总共有数百人,岛民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温婉妇人是个奇女子,年轻时叱咤风云,她阅历丰富,虽然读书不多,但很聪明很懂管理,在她的治理下,南仙岛成为了南海上最富庶的岛屿。
她在一次外出时捡到了孤苦伶仃的小阿阮,想到自己年已三十五六,没有婚姻,膝下也没有子孙,心一软就把阿阮带回岛上,一直待她如儿女。
她谈过很多恋爱,其中最后一段恋爱最为轰轰烈烈。然而这段恋情没有持续下去,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段戛然而止的爱情。她回了南仙岛,一心管理岛民,并打心底里厌恶男人。
由于她管理的一大原则是不欢迎闲人,岛民若不愿勤勤恳恳工作,就会被赶出岛。所以即使是被视作岛主亲女儿的阿阮,平时也要和其他岛民一样劳作。
“你师傅好严格,我以为作为岛主的女儿可以偷懒。”宋驰感慨道。
“我师傅常跟我说,想坦然地享受岛上的食物和阳光,就应该付出劳动,不然不会有白得的午餐。她希望我成为一个能独立的女孩,不要成为好吃懒做,依赖他人的人。”
宋驰可以看得出,阿阮被温婉妇人教育得独立且有勇气,她遇到事情时一个人完全不慌张,甚至很镇定。
“没想到我还是知道了那个消亡的教派就是长乘教,这就是缘分。”阿阮想到纸条,问道:“这纸条上写的汉中是在哪里?”
宋驰道:“南梁北部有一个地方叫汉中,属于北梁州那一块。”
“既然江湖上还传着它留下的宝藏传闻,我们拿到了这不知来源的线索,不如趁机探索一下,或许还能发现长承教藏着什么秘密,让人们念念不忘,我太好奇了。正好师父忙于春耕,我出来游玩没人知道…”
阿阮突然意识到,她把自己偷溜出来玩的事情说漏了嘴,她停住了嘴。
“我不会跟别人说。”宋驰道,就算他跟认识混混们说了,也不会传到南仙岛。“你师傅管你很严吗?”
阿阮道:“不严,师父只是在坚决不许我出岛玩。她说,岛外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宋驰心想温婉夫人可能曾经受过很严重的情伤。
“所以每次我都只能趁师父忙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玩,因为我才不要听师兄师姐们跟我讲述岛外的世界,我要自己出来看。”
第三章
宋驰猜阿阮自己悄悄出岛的经验很丰富,问道:“你一共出岛了几次?”
“也就三次。”阿阮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二十岁之后才被允许出岛的,其实我出岛的年纪已经算小的了,我实在忍不到那么久。”
“我觉得人多开开眼界不是坏事。”
“我也这么想,但我师傅就是不同意,说我们太年轻容易误入歧途。”
阿阮有些恼怒,师傅其实对她很温柔,但在这点上却完全说不通。虽然师傅是为她好,但这些古板的管束有时候太让人窒息了。
宋驰笑道:“这么看来,没有长辈管也是件好事,可以无拘无束。”
两个人由于年纪相近,聊天很轻松,很容易感同身受。阿阮虽然才刚认识他,但她觉得宋驰比她师傅好说话多了。
宋驰道:“不瞒你说,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侠。然而我自幼没了父母,当了街头混混。跟我的凌云壮志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阿阮诧异道:“我以为混混都很会打架。”
宋驰坦诚相告,“能打,但一遇到高手,我那些招数就不管用了。因为我学的都是些三脚猫下三滥的功夫,这身本事也就能对付地痞无赖们。刚刚如果没有女侠你的出手相助,我已经死在那个小个子手里了。”
阿阮感到自豪,师傅总说她功夫不行,要她千万别逞强,一定要打不过就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她却救了别人的性命,自信感油然而生。
“我在茶馆就注意到了他们,我觉得他们很蹊跷,就追了上去,结果发现了长乘教的消息,还救了你。”
宋驰阿阮在打算一起去汉中上达成了一致,两人一拍即合。
宋驰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什么都不怕,一想到可以去寻找长乘教的宝藏,他浑身热血。
阿阮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出岛,肯定要多走多看,要是能发现长乘教的宝藏,回去时就算被师傅发现,挨骂也值得了。
宋驰突然想到,“不过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你师父若没看到你会担心着急吧。”
“我们南仙岛每三年举办一次春耕大会,便于岛民们互相交流传授渔业、种植等经验。
我师父正专心于今年的春耕大会,她还准备邀请南仙岛周边的四五个小岛一起参加,这次大会很重要,估计她得忙上一年,等她忙完我在外面也逛的差不多了,放心吧。”阿阮对怎么应付师傅已经有了经验。
两人约好明日在城西门口出发,便各自回去收拾包袱。
建康城东,闻府内,一凌然有威、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书桌旁边,一名身穿华服、气宇轩昂的公子规矩的站在他身旁。
闻正堂正在考验儿子今天的学习成果,“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下一句?”(注1)
闻风悦不慌不忙道:“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注1)
“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这句是什么意思?”(注2)
“选贤任能的时候,对于外人,不会因为是仇人就不举荐他;对于家人,也不会因为怕别人说闲话就不推荐。”(注2)
闻正堂点点头,“为政者…”话音未落,右手一抬朝儿子使出一招凌厉的劈空掌,闻风悦边回掌招架边应答:“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 (注2)话完双手一推使出一招推山拳,闻正堂右袖一挥将拳风划去,后退一步道:“好!”
然后闻正堂左臂一挥,从书桌上拿起一条鸡毛掸子疾风劈来,闻风悦侧身一闪,闻正堂的掸子又劲风挥到,闻风悦头低头躲过掸子,双掌击向闻正堂左肩,闻正堂又一招“盘龙吐信”转身反劈,闻风悦偏头稍退。
闻正堂喝道:“还不出招,你要等敌人把你砍了不成?”
闻风悦道:“儿子失礼了。”欺身上前挥掌拍出,闻正堂也不闪避,反手就一掸子打来,闻风悦双掌变向,抬腿踢向掸子,只听啪一声闻正堂手臂震得一酸。
闻风悦脚步错动,身形一闪,闻正堂眼前一花,闻风悦已经窜到闻正堂的背后,运劲缓缓拍出一掌。
闻正堂感觉身后似有热风,转身拍出右掌相抵,只觉手里似有火团在燃烧,掌心炽热难耐,再看闻风悦一脸专注好像没有察觉。遂换左手以掸子相对,没过一会儿掸子上的羽毛竟然燃烧起来,闻风悦右掌一收,掸子上的火焰竟也渐渐消失。
闻风悦高兴道:“爹,我的火焰掌练得初有成效了。”
“不枉你一年来练拳掌时毁坏的数十根石柱。”闻正堂欣慰道,闻家有一个诺大的练武场,人形木桩、石柱、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
因为闻风悦练火焰掌,练武场上的多根木桩都被尽数摧毁。
闻家财大气粗,数十根从外地运来的上好木桩,对闻家来说毫不心疼,所以很快就重新换了材质更好的新木桩。
闻正堂回忆道:“我闻家本是武学世家,先辈靠一身本事为南梁建功立业,可惜闻家子孙却对武学的兴趣日渐零落,他们对做官更感兴趣,所以闻家的武学功夫流传到我这时仅剩下火焰掌。
江湖上名门教派的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你不能忘了我闻家的功夫。”他话语中带着叹息和遗憾,也带着对闻风悦的期盼和厚望。
闻正堂很舍得花重金聘请江湖上有名望的武师们,让他们轮流给闻风悦传授剑、刀、拳掌等功夫。他不仅让别人教,在忙完朝廷事务之后,闻正堂有时候也会亲自指点检查闻风悦的武功。
闻风悦心想:“我对做官毫无兴趣,宁可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侠客,也好过做一个奉承拍马屁的官员。”他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闻正堂看到儿子拳脚功夫初具火候,其实心里很替儿子高兴,但他也只是淡淡地夸道:“刚看你已经能自如地控制着火焰,可见你确实有下功夫练习,但还需要加强。
我闻家的火焰掌的要义有两味:文火和心细。火焰掌的火焰温和,但灼烧力极强,稍有不慎,不仅会伤到对方,还容易伤到自己。”
闻风悦答:“是。”随即小声道:“父亲每次都是心里想着夸人,说到嘴边却又一带而过,明明脸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闻正堂听得一清二楚,沉声道:“我一直以来对你要求甚高,是希望你能养成好的品质。你看其他世家子弟,由于父母没有严格管教,整日饮酒作乐,不知民间疾苦,完全变成了废人。如果为父都不管束你,还有人愿意管教你吗?”
“父亲教训的是。”闻风悦乖巧道,闻正堂每次一说起大道理就非常苦口婆心。
“当今正是南梁急需能臣智士之时,你今年已满二十四,是否有意进朝为官,我愿向朝廷推举你。”
闻风悦正因为父亲难得的夸奖高兴,听到这愤愤不平道:“多谢父亲好意,孩儿无意做官。皇帝只愿意给父亲位高而无权的官位,这不就是变相架空我们家的权力。父亲这般为国为民的良臣,皇帝却如此待我们,叫我如何不心寒!”
南朝齐末,当时齐朝的统治已腐朽之至,完全丧失了民心,永元二年萧衍于襄阳举兵,起兵后得百姓支持,随后又得到了王、闻、陆等一众世家的帮助,梁天监元年(502年),齐朝的最后一个皇帝齐和帝萧宝融将齐朝的统治权转交给梁王萧衍,萧衍正式在建康称帝,将国号定为“南梁”。(注3)
在南梁建朝初期,几大世家的人脉和钱财都比资金薄弱的皇室多,那时候梁帝很倚重他们。
经过了三十多年的稳定统治,南梁国力逐渐昌盛,梁帝却变得好大喜功、喜谀恨谏。本该是治国的好时机,梁帝却沉迷于佛教,还鼓动王公贵族们信佛,使得举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梁帝已经不再像刚称帝时那样励精图治,他净提拔一些谄媚之徒,比如现在最得宠的朱异。
闻家将梁帝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闻正堂和闻博简表兄弟二人心里难免觉得悲哀。闻正堂自始至终都坚决不和朱异等人同流合污,梁帝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作为清醒人不能不作为。
就这样他因为直言进谏遭到梁帝厌烦,闻家在朝廷饱受朱异等人的排挤。
闻博简本来满怀雄心壮志,但他觉得官场乌烟瘴气,梁帝又听不进去中肯的意见,闻博简逐渐变得心灰意冷,便退出了官场中心,离开建康去上饶过安稳闲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