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之前她对绿霏说的,恙河溃堤,皇帝派了大皇子监督赈灾情况的话语。莫非大皇子现在也在这间客栈?
因为太过震惊和错愕,紫雁甚至来不及升起欢喜。
……
紫雁和绿霏下马车与店小二交谈的时候,李倚薰和秋芽还坐在马车内。
马车内空间狭窄,李倚薰今日一直呆在马车里,不由觉得有些闷,她将帘子挑开一角,透透气。
却感觉背脊上泛起一阵淡淡的凉意,对上一双威严锐利的眸子。
四目相对,李倚薰仿佛被人按住了肩膀,竟是无法动弹了。
从李倚薰的方向看去,那人身姿挺拔,气质清隽,仿佛生来便带着被人膜拜和仰望的尊贵气度,一双凤眼带着天然的冷意,深不见底。
让李倚薰心生好奇,如何才能让那双平静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燃起一簇烈火。
李倚薰眼眸轻眨,杏眸又澄澈又耀眼,她定睛再看去,不远处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
那边紫雁和绿霏没能说服店小二和大皇子的人让她们进客栈,朝马车走过来,双腿因为激动而发颤。
饶是紫雁和绿霏自问见识不少,更是随着李大夫人见过了不少的达官贵人,也不曾想到除皇帝外,身份最尊贵的大皇子会出现在这间客栈。
不久前还被她们念叨的大皇子此时会与她们仅隔几堵墙。
大皇子是已故的皇后所出,也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皇帝怜惜大皇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生母,不放心后宫的妃嫔,遂将大皇子抱到了乾清宫,直到大皇子年纪稍长,大皇子才搬离了乾清宫。
也就是说大皇子是被当今圣上亲自抚养长大的。皇帝膝下的众多皇子,也就大皇子有此殊荣。
众人都心照不宣大皇子会是日后的储君,而这次的恙河溃堤便是皇帝给大皇子的最后的考验。
虽然没能让店小二和大皇子的人给她们让出一间屋子,紫雁和绿霏也不敢再纠缠下去,毕竟大皇子可不是一般的天潢贵胄,稍一不注意,整个李府都能被她们连累。
没能进客栈,天色已晚,紫雁和绿霏准备在客栈外将就一晚,一来附近方圆几里都没有没有别的住宿的地方,二来大皇子如今住在这间客栈内,她们虽然没能住进客栈,若是能够在大皇子离开的时候,望一望大皇子的背影也是好的。
想到客栈内的大皇子,紫雁和绿霏的脸蛋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
以她们的身份,她们不敢奢求能够得到大皇子的青睐和进大皇子府。平生能够望一眼大皇子的身影便已足以。
……
李倚薰虽然没有听见紫雁和绿霏与店小二的谈话,可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大概猜到可能出了什么变故。她们今日或许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不等李倚薰想更多,帘子被紫雁和绿霏从外面掀开,冷风呼呼的灌进马车内,她和秋芽被紫雁和绿霏强硬的拽出了马车。
多日未吃饱饭,睡一个安稳觉,李倚熏和秋芽的力气自然不敌紫雁和秋芽。李倚薰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带着凉意的地面上。
李倚薰秀眉微蹙,小脸惨白,她的手心一阵传来刺痛。她不用垂眸去看,也知道手心肯定磨破皮了。
“姑娘,姑娘……”多日被欺凌,秋芽强忍的泪水簌簌的落下,她爬到李倚薰的身边,颤颤巍巍的握住李倚薰的胳膊。
李倚薰看着秋芽脸上的泪水,多日来的变故,她原本以为麻木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干涩的眼眶泛起了一层水雾,眼圈儿红红的,双手无力的撑在地面上。
“人需得有自知之明,大夫人心善,不计较过往认了你为义女,但是贱命就是贱命,山鸡变不了凤凰,鱼目成不了珍珠,你莫不是真不自量力的将自己当李府的主子了?记住你本来的身份。”
紫雁最看不得李倚薰这副娇娇弱弱,勾引男子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睨了李倚薰一眼。碍于李大夫人,往日在府中李梁奕从不多看她们这些丫鬟一眼,可是向来惧内的李梁奕居然因为李倚薰与李大夫人起争执。
紫雁想想心中就恨。
紫雁的心中清楚李大夫人当初口头上认李倚薰为义女,不过是为了绝了李梁奕对李倚薰的心思,李倚薰从来不是李府的主子,李倚薰在李府甚至不如她和绿霏这些丫鬟。她的心中没将李倚薰当回事。
李倚薰偏头看向紫雁。今夜没有星星,天空上一轮弯月,看着虽然耀眼,却不禁让人感到身体发冷。
李倚薰觉得迎面而来的夜风似乎都带上了酸涩的味道。
自知之明?不自量力?
李倚薰记得曾经有两个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语。
“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够奢望,可惜你却忘了自己的身份,明明是一条贱命,却偏要不自量力。”
钟大夫人保养得当的双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哪怕说着愤怒的话语,依然不急不缓,无不彰显着身份的尊贵与显赫。
而她匍匐在钟大夫人的脚下,谨慎卑微,形容狼狈。
钟大夫人一句‘一条贱命’便定好了她悲苦的一生。
李倚薰自认为一向循规蹈矩,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哪怕是面对钟越舆,因为自知身份,更不曾痴心妄想。
李倚薰想,若是有选择,谁又愿意生来卑贱?她何尝不想如钟大夫人一般生来尊贵,不用颠沛流离,身不由己。
面对倾慕的男子,也不用因为天差地别的身份差异,心生胆怯退缩。
可天不遂人愿,她偏偏成了钟大夫人口中的贱命。
冷冽的夜风吹在身上,刮的李倚薰脸疼,像极了当初她刚刚被卖到品花楼时,品花楼的妈妈的手上的长指甲落在她的脸上时的感觉。
她被品花楼的妈妈剥光了衣裳,露出白花花的肌肤,以及身上因为钟大夫人的吩咐,颜色不一的青紫。
然后她被品花楼的妈妈像瓷器般鉴赏,鼻息间是品花楼的妈妈的身上的浓郁的脂粉味。
“尊贵的人有尊贵的活法,我们这些贱命有属于我们的活法,在这时代,贱命注定无法尊贵的活着。你既来了我这儿,便要认清现实,勿要不自量力的存在不该有的奢望。”
李倚薰不想认命,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难道便注定只能够成为一个玩物,被人呼来喝去,悲悲惨惨的过一生吗?
可是此时再次听见紫雁对她说出类似的话语,一滴清泪从李倚薰的眼角滴落,打湿了她长密的眼睫。
好一个自知之明。
好一个不自量力。
既然贱命注定只能够卑微的如蝼蚁般活着,那她出生的时候,上苍便已经给她描绘好了她颠沛流离,悲苦的一生吗?
李府派了两辆马车来接李倚薰,之前较好的那辆马车被紫雁和绿霏乘坐着,可是现在她们要在客栈外休息,紫雁和绿霏不想夜间两个人挤在一辆马车内。
紫雁和绿霏将李倚薰和秋芽赶出马车后,紫雁让绿霏上了之前李倚薰和秋芽乘坐的马车,她去了另一辆马车内休息,再不看地上的李倚薰和秋芽一眼。
李倚薰跌坐在带着冷意在地面上,手心处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耳边呼呼刮着的冷风,像刀子一样一下下的扎在李倚薰的身上,压抑冰寒,又冷又疼。
客栈内
乔生蜀恭敬的站在下方,屋内烛光昏黄。说完正事,他却没有离开。
乔生蜀说道:“殿下,李梁奕的义女从庄子上回李府,现在在客栈外面,想住进客栈。”
少倾,乔生蜀没有听到回答,不禁大着胆子朝上首看了一眼。
上首的男子长身玉立,一双凤眼含威,带着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与简陋的客栈格格不入。
乔生蜀不敢多窥,连忙收回了视线。
乔生蜀的心中却开始思考客栈外面的李倚薰。
李梁奕的夫人出身陈国公府,而陈国公府恰恰是二皇子的外祖家。
虽然众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属意裴彦琛成为储君,可是随着剩余的皇子渐渐长大,难免眼红裴彦琛获得的一切,甚至巴不得裴彦琛出差错,让皇帝另择储君的人选。
尤其这次皇帝将赈灾的事情交给裴彦琛后,几个有野心的皇子私下更是动作频频。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二皇子暗中培养了不少的势力,而二皇子培养势力所用的钱财大部分来自李梁奕。
他们刚刚到达客栈,李倚薰她们就来了,想到二皇子最近的动作,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裴彦琛眸光微顿,脑中浮现刚刚在客栈外见到的一幕。
女子规规矩矩的坐在马车内,将帘子挑开一角,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脸。
她小脸干干净净的,未抹任何脂粉,头上仅用一支素净的簪子将墨发固定住,脸蛋苍白的过分,甚至没什么血色。可是望向他的眸光却含着一丝的探究。
裴彦琛被不少的女子明里暗里倾慕过,亦被朝中的那些老狐狸旁敲侧击,探究过心思。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这样看他。
出乎意料的,心中却没有什么厌烦。
第3章 夜遇
一盏茶后,乔生蜀出现在了客栈门口。
乔生蜀越想越觉得他家殿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无论二皇子和李梁奕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他们直接请君入瓮,将那什么李梁奕的义女请到客栈内,看那李梁奕的义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能够做什么。
八月的棋南已经能够感到足够的寒意,夜风打在人的身上,争先恐后的钻进人的衣袖,脖颈中。
李倚薰和秋芽站在客栈门口的一棵大树下,身上冰冰冷冷的。不远处两个车夫靠在车厢上,呼呼大睡。
而他们身后的马车上,紫雁和绿霏正在温暖的车厢内安歇。
李倚薰缓慢的抬起一只手。刚刚她的手心在地上蹭破皮了,这会儿手心有点儿红肿。
“大人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话语要对我们说?”
紫雁眼尖的看见从客栈走出来的乔生蜀,急忙下了马车,走到乔生蜀的面前,谄媚说道。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眼前的男子是在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可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得罪的。
乔生蜀没有看紫雁,目光落在李府的马车上,说道:“你们哪个是主事的?”
紫雁本想说乔生蜀有什么话语可以与她说,可是瞧乔生蜀的样子,便知道乔生蜀根本不屑与她一个丫鬟说话。心中到底好奇乔生蜀的目的,她指着大树下的李倚薰,心不甘情不愿道:“那位是我们家老爷和夫人的义女。”
虽然她们和李府的人都知道李倚薰这个义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在乔生蜀这些不知情的人眼中,李倚薰明面上就是李大夫人和李梁奕的义女。
紫雁的心中清楚李倚薰做不了主,此时却不介意借李倚薰先套出乔生蜀的目的。
紫雁与乔生蜀说话的时候,李倚薰也注意到了从客栈内走出来的乔生蜀,自然也将紫雁对待乔生蜀的态度看在眼里。
心中微动,李倚薰走到乔生蜀的面前,因为在外面冻了太长的时间,四肢僵硬,她走的极慢。李倚熏微微屈膝,温声软语道:“见过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乔生蜀本以为以李梁奕惧内的性子,李梁奕的义女应该容貌平庸,不打眼。可是如今一见,李倚薰身姿窈窕,柳叶弯眉,姿容绝佳,或许是因为吹了许久的冷风的缘故,身上添了一股孱弱之态,弱不胜衣,却举止不俗,倒是让周围的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乔生蜀的心中犯嘀咕,李梁奕为何会收如此貌美的女子为义女?
等等。
乔生蜀的心中响起了警铃。
李梁奕又不是没有女儿,为什么要冒着惹怒李大夫人的危险收李倚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女?还如此恰巧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别是来勾引他家殿下的吧?
……
乔生蜀见过李倚薰后,便让人收拾了三间空屋给李倚薰一行人。紫薰和绿霏一间,两个车夫住在一间,李倚薰和秋芽一间。
走进避风的客栈后,李倚薰的身上终于找回了一点儿温度,不再四肢麻木。
不知道是店小二的自作主张,还是碍于大皇子的人,紫雁和绿霏不敢再如之前般苛待李倚薰,店小二还给李倚薰和秋芽送来了膳食和沐浴的热水。
秋芽好不容易吃上了一顿热饭,激动的落下泪来,生怕下一刻紫雁和绿霏会走进来将面前的饭菜打落到地上。李倚薰看出秋芽的心思,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秋芽爱吃的几样菜肴都夹给了秋芽。
等用完膳,秋芽将帕子放进热水中,小心翼翼的给李倚薰处理手心的伤。之前李倚薰的手按在地上,伤口处沾了许多的灰尘。
衣袖上滑,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胳膊,香艳得很,可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白玉般的胳膊上布满着大小不一的针孔。
李大夫人的心中恼恨李倚薰,可是又不想因为李倚薰伤了她和李梁奕的夫妻情分,她担心李梁奕哪天又会想起李倚薰。所以李大夫人私下吩咐过,庄子上的人可以随意折腾李倚薰,却不可以在李倚薰的身上留下显眼的伤痕。
李倚薰身上的针孔便是庄子上的人琢磨过李大夫人的心思后,留下的。
这些针孔既隐秘,不会让李梁奕看出来,又能够让李倚薰有苦说不出。
李倚薰简单沐浴后,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坐到屋内的铜镜前,开始思考让她和秋芽吃上热菜,用上热水的乔生蜀。
因为沾了热水的缘故,她的身上的伤比之前还要作痛。
乔生蜀能让紫雁如此讨好和恭敬,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看乔生蜀的举止打扮,乔生蜀明显不是主子,李倚薰不禁心生疑惑,乔生蜀的主子究竟是谁,能让身为李大夫人身边得宠的大丫鬟紫雁对乔生蜀如此卑躬屈膝?
要知道因为李梁奕名下铺子,庄子无数,十分富有,李梁奕往日给各地的官员笑纳了不少的钱财,看在钱财的份上,陈国公府及二皇子都会给李府不少的关照。
李倚薰的脑中突然浮现之前坐在马车上,见到的那个男子。
她看得出来那个男子仪表不凡,非富即贵,身上充满着危险。那个男子会是乔生蜀的主子吗?
李倚薰觉得那个男子即便不是乔生蜀的主子,只怕也是什么王孙贵胄,比钟府还要显赫的存在。
李倚薰记得品花楼的妈妈曾经说过,越是身居高位,权利遮天的人,往往越冷血无情,可是他们这些尊贵的人若是从手指缝中给她们施舍一点儿,便能够让她们这些卑贱的人生活的很好了。
李倚薰是认同品花楼的妈妈的话语的。反之,若是那些尊贵的人轻轻抬起手,也能够让她们这些蝼蚁万劫不复。譬如钟大夫人曾经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