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囡卿赶紧递过去一杯茶,堵住了璇蓁对太子的无限制鄙夷。
“璇蓁,让漓世子帮忙给五皇子送个信,我要见他一面。”
璇蓁喝完水,点点头,边走边念叨:“人家正在禁足,囡卿你这是明目张胆地引诱人家犯罪……”
第四十四回 轻纱粉帐媚骨窟
媚骨窟里很多房间是四面无墙,只有九根柱子自基础底部支撑起整个房顶的重量,而四周都是一层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谓之“粉帐”。这种风格的建筑装饰无疑会给男欢女爱增加情.趣,甚得金主们喜欢,只不过一般人是进不了“粉帐”的。
东宫珩是一个人来的媚骨窟。
进入这红绡帐暖的地方,看着坐在那里的女子,东宫珩长呼了口气,环顾四周挑眉道:“孟大小姐还真是——磊落不羁。”东宫珩怀疑,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地方。
“珩王爷来了!王爷快请坐!”忽略东宫珩的无语,囡卿笑着起身相迎。
璇蓁将桌上的茶饮水酒一律备全,然后退到了外面。
东宫珩眉心一动,坐了过去。看着眼前总是一身的囡卿,他忽然很想去探索眼前的女子,皇上不放过孟家,可这个女子偏偏就在这个当口出现在了长安,而那时候这名叫孟囡卿的女子在他心里无非就是一个不顾性命奔赴孟府荣华的女子,接下来的有关她只言片语的消息也是无意从夏侯微的嘴里听来的。可自从那场接风宴后,他心里的某根弦在那场弹棋游戏中轰然崩塌。正如那日摆脱刺客逃出千寻楼,为了她,他又义无返顾地回头。那件事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但如果时间倒回,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东宫珩忽然很想去靠近囡卿,他想了解她,他想帮助她,他想真正地认识她。
鼻息间的暖香刺激着东宫珩的神经,蓦然记起了这是哪里,东宫珩压下心底疾风骤雨般地心思,友好问道:“孟小姐今日有何见教?”
孟囡卿不语,而是起来走到了案前,恭恭敬敬地朝东宫珩行了个大礼。
东宫珩皱起了眉,不悦道:“孟大小姐这是何意?”
囡卿眨了眨大眼,诚恳地道:“囡卿实在不知道珩王现在还在禁足中,如此说来珩王岂不是违抗了旨意!囡卿错了,不该在这个时候邀珩王出府,还请珩王责罚。”
“呵呵……”东宫珩听着不由笑出了声。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五皇子办事不利,被皇帝禁足珩王府,东宫珩自然不会相信囡卿不知道此事。
他从那双大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看到了一丝算计,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东宫珩很想知道,自己一介无权皇子,这个姑娘到底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东宫珩摆过桌上的茶盏,拿起茶拂摆弄着茶水中的茶末,悠然道:“恕你无罪!坐吧!”
孟囡卿被东宫珩这副态度给愣到了,为什么事情没有顺着自己的预料走?囡卿本想着,她说出此话,珩王肯定是不会治自己的罪,但一定会大喊冤枉啊,太子是栽赃嫁祸于他。她就可以顺着此话劝珩王和太子对立,她必须要让珩王认识到手里有权利才是王道!可是这珩王的表现……
孟囡卿不甘心,坐过去继续追击道:“囡卿今日相邀,是为太子受伤一事感谢珩王的。”这一声谢谢可是发自内心,感谢珩王受罚没有拉上自己。如果皇帝知道珩王是与孟府后人一组致使太子受伤,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孟府的机会。
东宫珩摇摇头,递过去一盏茶道:“这件事本来就与大小姐无关。”
囡卿暗暗腹诽,玉无双给自己的任务果然不好完成,这珩王为何总不上道啊。
四面都是轻纱,比起行.欢作乐,这种地方其实更适合密谈,因为一旦有人靠近室内的人就会有所警觉。只不过这里可没有窃取消息者,只有男欢女爱之人。这不,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朝这边缠.绵而来,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
囡卿听了没有脸红,而是仔细盯着远处那挂在男人身上的薄衫女子。
“咳咳——”东宫珩几声轻咳,囡卿这才回头。
东宫珩抿了一口茶,轻品道:“色深而不浊,叶卷而不厚,这茶可是青雀舌?”
囡卿看了一眼一旁未动的酒樽,回道:“这不是普通的青雀舌,这种青雀舌的茶树由石泉灌溉,槐火炒制,所以煮出的茶更加清冽。这茶是璇蓁煮的,我给它取名叫‘一瓯春露’。”
“一瓯春露,不错,茶如其名,清冽,恬澹。”东宫珩边赞赏边看了一眼旁边的酒。
“多谢珩王称赞!”囡卿又朝外看去,而那两个欢.好的人已经被璇蓁弄走了。
东宫珩放下手里的茶,拿过了手边的酒樽。果然,成功看到了囡卿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奋,东宫珩只觉得心神愉悦。一开始没打算喝酒,因为这种地方的酒一般都是加过料的。看来这酒也是她准备的,东宫珩才拿过来。他就想顺着她的意思走,他就想知道她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东宫珩闻了闻酒,尝了一小口后吃惊道:“这莫不是雪酒?听说这种酒要埋在雪峰最高处才能制醇,那样既能被积雪覆盖,又能吸收最纯阳的光线。这酒究竟是何人所酿?”东宫珩在意的不是此酒为谁所酿,他是惊异于谁人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可以从雪峰巅顶安然下来。
这人果然见多识广,囡卿得意道:“从前爷爷行军至雪山,被大雪围困,大军无法前行,我呆在雪山无聊,这酒就是那时候我酿的!”
东宫珩毫不掩饰地惊异。
“王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没有爬到雪巅的功力。”大眼中划过狡黠,囡卿话锋一转道:“王爷您猜我是怎么将酒坛子放到雪峰上面的?”
“难道是孟老将军?”
“爷爷确实有那个能力,但爷爷统帅三军,怎么可能冒险去做这种事情。”
“那就是军中的有功力深厚的将士。”
囡卿笑着摇摇头。
东宫珩喜欢被那双明亮晶莹的大眼盯着,心情出奇地好,耐心笑问道:“那孟小姐是怎么将酒放在雪巅上的?”
“是雪貂!”
“雪貂?”
“雪貂是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动作无比矫捷,由于它的占有欲很强,它把酒罐藏到雪巅后,不管过多久它也一定会把罐子衔下来。”囡卿说着稍微靠近东宫珩,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这一点和人类很像,只要是原本属于自己或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珩王觉得对不对?”
东宫珩嘴角的笑意陡然凝结,眼中的神色愈来愈深。
孟囡卿早就做好了承受这样气场的准备,笑意坐回原位,自顾自斟满了一杯酒,闻闻酒香,却不饮下。
东宫珩的眼中多了三分警觉,盯着囡卿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孟大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囡卿含笑不语,将酒樽推到了东宫珩跟前。
此刻的东宫珩已经没有品茶饮酒的心思,他不能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了那一番话,但有一点,有些事情他需要好好查查。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又是那样慵懒的笑,“孟小姐可还有话说?时候不早了,本王再做逗留,恐怕就坐实了抗旨不遵的罪名。”
囡卿笑着摇摇头。
东宫珩吸了口气,果断起身离开。
“珩王。”还差几步就离开,囡卿忽然叫住了东宫珩。
东宫珩收回掀开蝉翼纱帐的手,转头看着已经来到自己身后的囡卿。
不管笑意有没有抵达眼底,孟囡卿的笑颜都很好看。囡卿忽然走进东宫珩,紧紧盯着东宫珩的眼睛,一字一语道:“珩王,男人只有做了英雄才守得住江山守得住美人。”
看似好无厘头的一句话,可东宫珩的脸倏然就阴了下来。东宫珩一把拉过囡卿,将其抵在轻纱上,捏着囡卿的胳膊,狠狠道:“你到底是谁?”
囡卿给闯进来的璇蓁递过去一记安抚的眼神,然后看着东宫珩,眨了眨双眼,真诚道:“孟囡卿。”
东宫珩扫了一眼一旁的璇蓁,盯着囡卿看了一会,猛然丢开囡卿后离开。
囡卿摸着微微发疼的胳膊,在后面不疾不徐道:“囡卿恭送珩王!”她这么挑明了东宫珩的身份,再加上离鸢的事情和太子的陷害,她就不相信东宫珩会毫无所动。
璇蓁过来扶着囡卿。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媚骨窟与外面的花楼不一样,囡卿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唤起某人的感情,她是真不想来这里。
两人还没来得及离开,一名女子自外姗姗而来,粉色的薄衫下婀娜的娇躯若影若现。粉帐内迅速弥漫起一股香气,浓郁而不让人生腻的味道,孟囡卿皱起了眉,紧紧盯着闯入这里的绝色。
“你是谁?”璇蓁只觉得这个女子很熟悉,但这梦幻而又甜郁的香气却让她很不喜。
只见那名绝色含笑不语,只在底下踱步轻舞,玉足所点到之处,皆有花瓣落下,脚腕上的铃铛仿佛能与帐内的香气达成某种契合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坎上,如梦如幻,室内迅速升温,欢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在这意乱情迷中沉沦。那绝色之人红唇轻启:“主人,让奴家来侍候您。”只觉得耳边有人亲昵,那话语像是羽毛在心里拂过,酥酥痒痒,欲罢不能。
那绝色之人的手伸向了已经虚虚幻幻的孟囡卿。
第四十五回 罗伏后裔之离鸢
粉帐中那名绝色之人的手伸向了虚虚幻幻的孟囡卿。
可还没有碰到那抹赫赤的衣袂,手臂就被璇蓁一把扯过,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倒地之人满眼惊愕,怎么可能,竟然有人能不受媚术所控。
孟囡卿和璇蓁眼中皆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被迷惑的样子。
孟囡卿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梨花带雨的人,没有一丝怜惜,嘴角化出一抹冷笑,道:“我对美人还是很感兴趣的,可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你情我愿。”
璇蓁和地下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孟囡卿继续道:“我想美人应该对女人没兴趣吧?这里不是销魂窑。”
最后一句一出,地上的人煞白了脸。
璇蓁恍然道:“你就是方才想要接近这里的那个女子!不,你不是女的,你竟然是个男人?”璇蓁眼中的了然化成了鄙夷,眼前这名绝色竟然是销魂窑里的男人。
孟囡卿的眼中没有鄙夷,刀锋似地目光一扫,冷冷道:“璇蓁,我们走。”
地上的这才回神,立马跪下,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祈求道:“孟小姐,求孟小姐出手相救。”
孟囡卿脚下稍稍一顿,冷道:“销魂窑的别鹤,我能帮你干什么呢?”
别鹤身形一震,迅速按下心中的不可思议,祈求道:“求孟小姐帮我救救离鸢。”
“离鸢?”囡卿娥眉一皱,不耐烦道:“首先我没有从皇宫里偷人的本事,其次阁下仿佛找错人了。”
别鹤想到了什么,急忙道:“离鸢与雪渊公子并无关系,是无双公子要我来求孟小姐。”
孟囡卿这才停下,忽略了后面的那句话,转身道:“你是说离鸢与雪渊公子没有关系?你知道谁是雪渊公子?”
“我想孟小姐肯定知晓雪渊公子的身份,要不然今天您也不会有此一行。”别鹤看着囡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问题。孟囡卿回到了长安,别鹤本以为他顺利完成了无双公子交代的任务,可当无双公子知道孟囡卿是在自己眼底下受的伤,主子竟然毫无征兆地对他出手。而这几天他所受的折磨,更是多过孟囡卿那日肩头一箭千倍百倍的痛楚。
对上了那道冷眸,别鹤坦白道:“离鸢,她原是罗伏国的小公主,罗伏国亡国后,是雪渊公子救了她。”
“所以她是为了感念雪渊公子的救命之恩,才留在这销魂窑?”
地上的别鹤摇摇头,恨恨道:“不,她不是,高贵如她,怎么可能会栖身这种地方。孟小姐既然知道雪渊公子的身份,就应该能想到这是谁的意思。”
孟囡卿第一次正视别鹤,近乎笃定地问道:“你是为了离鸢才留在销魂窑的?”
别鹤单薄的身体轻轻颤动,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他慢慢地闭上了眼,阖住所有的无奈与伤痛,低低道:“媚骨窟是什么地方,我很清楚。我不能救她出苦海,是我的无能。我是心甘情愿留在销魂窑的,她要忍受什么苦,她要经历多少痛,她要承受怎样的欺辱与侮辱,我也要千倍百倍地一一尝过来。”既然不能救她,那他就陪着她一起痛,一起沦落。
这是别鹤第一次讲这些事情,不仅仅是动情之处,他还想引起孟囡卿的同情。别鹤知道,如果孟囡卿不接受自己,那无双公子就一辈子不会帮自己。鄙夷,嘲讽,他什么都能承受,只要能换她出苦海,只要她能活,他什么都不在乎。
璇蓁听着毫无所动,孟囡卿看着跪在地上的别鹤,也许他们经历过的故事远远比他不痛不痒简明扼要的讲述要多得多。她也没法想象到底是多么沉厚的爱,才能让这样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委身销魂窑那种地方。但是别鹤有一点却做错了,他不该对她使用媚术,孟囡卿不是圣人,她不会傻到去帮助一个心怀叵测的人。不似先前那般冷,孟囡卿转过身淡淡道:“你们的爱情故事很感人,但是抱歉,谁答应过你什么你就去找谁,我没有通天的本事能从皇宫里弄出人。璇蓁,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