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踏入居住的小院,一队婆子从门口角落跳出,凶恶地涌上,将她和花红架走。陆雀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放肆!我景家世代忠良和善,不知遭了何等罪孽,如今竟让你这恶妇祸害族里,搅乱家风!”高座上的貌美夫人怒拍桌案,气的青筋凸起。
侍候在她身旁的几个夫人小姐纷纷劝解:“为她这个恶妇动气实在不划算!”
陆雀一言不发地看着夫人小姐们团结一致地对付她,不以为意。
景老夫人差人叫回了景宋,并且将陆雀种种罪过列数出来,就差把那具被杀的尸体丢到他面前。
景宋是个地道的文人,即使勃然大怒也不会粗鲁地发作,只是冷着一双星眸看向陆雀。
见他皮相甚好,长的玉树临风,陆雀忍不住调戏他:“郎君,这还是新婚夜后第一次见,果真生的极好!”
被她露骨的眼神一瞧,景宋只觉身体被某种蛇类舔过 ,恶心的很。
“我只当你愚蠢,心胸狭小,却不料你生性残暴,竟活生生残害她人性命!”
心跳突然冻住,陆雀一怔,记起来上午死在她手里的侍女,血淋淋的那支簪子被她擦洗干净,然后别在发髻上。景宋一字一句的谴责,她根本没听进去,思维有些放空。
“宋儿,我们景府丢不起这个人。休了她,将人送进大牢!”景老夫人发话了。
景宋毫不犹豫地听从母亲的建议,厌恶地瞥了眼陆雀便命人取纸研墨。
墨水泅湿了纸张,红色印章掷地有声地盖下,一封休书就成了。
陆雀轻飘飘地取过休书,仔细地观看,神情闲适像是在欣赏一副佳作。她抬头朝景宋瞟去,那一眼仿佛穿透了纸张,径直灼烫了景宋的指尖。
景宋那张俊秀的脸显露出几分不自然,手指尖蜷缩着发颤。
陆雀问:“想好了?”
景宋点点头。
陆雀突然上前抓起砚台往景宋砸去,一阵闷哼,漆黑的墨汁从额头流下。
她像一只矫健的豹子,迅速将人扑倒在地,一手桎梏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则抓住他写字的右手狠狠地捏了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制止。
一时间屋内人群慌乱,老夫人很快镇定过来,大喝:“快来人,拿下这恶妇!”
陆雀回头轻蔑地瞥了眼,嗤笑一声:“来人。”
下一秒数十位持着武器的侍卫破门而入,正要涌上前的侍女、小厮们畏惧地缩了回去。见屋内众人已被震慑住,陆雀慢悠悠道:“休我?你们还不够格。”
她低声吩咐属下几句,忽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从现在开始,景府暂时交由我管理。若有谁不服从,那就发卖为奴。”
陆雀嚣张的态度和光明正大地夺权,十分让人痛恨。
景宋被她压制地喘不过气,脸色憋的逐渐变红,嘴里止不住地指责她:“恶妇,恶妇!”
不料她忽然凑近,一双杏眸闪烁着兴奋的光亮,低声蛊惑:“要想休了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是一双和陆雁十分相似的眼睛,可瞳孔中却是装满了罪恶。她抓着他的右手,声调学着陆雁委屈时的软巴巴:“宋哥哥,告诉我,你究竟为了谁娶我?还有我的守宫砂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去除的吧?”
恶心,这个恶妇学着他心爱之人蛊惑他。
惊恐,她怎么发现身体的异常。
愧疚,他到底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即使这个女孩不是个好人。
心绪翻涌,景宋失神地看向她,仿若坠入深水中浮沉翻滚,任由情绪腐蚀。
果然在骗她。陆雀松手放开了他的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真相总会有来临的那天。你怕吗?”
走出房门,困意突然上涌,陆雀只是打了个盹儿,这具身体便换了芯子。
“喂,你怎能不打声招呼就抢我身体?”陆雀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看着那个假的陆雀吩咐属下寻找木材和一些工具。
假陆雀冷声回答:“我已经拖延了时间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又温柔地说:“睡吧。”
奇异的事发生了,在她说出这两个字后,陆雀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直到翌日,晨光熹微,陆雀忍着腰酸背痛的不适走出屋子。
院子里的侍女战战兢兢地洒扫庭院,不敢看她,生怕惹恼府里的这位煞神。
她随手叫住一个小侍女,问:“小丫头,柳绿呢?”
小侍女害怕地抖着肩膀,说话也不利索:“奴婢、这就、去叫柳姐姐——”
陆雀秀眉微蹙,但也没说什么,摆手让小侍女叫人。
“柳绿,昨晚谁在外间守夜?”
柳绿低垂着头颅,恭谨道:“是、奴婢。”
听这语气有丝古怪,陆雀直觉不对劲,伸手捏住柳绿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清秀的脸蛋十分苍白憔悴,眼眶通红,好像被欺负的狠了。
陆雀莫明心虚地松开手,问:“我昨晚在做什么?”
沉默。柳绿突然哇的哭了:“您不让我说。”
陆雀隐约感觉,落在她身上的隐晦视线变得古怪。她抿唇,肃脸道:“倒底发生了什么?我让你说就说!”
柳绿抽泣地说起昨晚,她本来安稳地宿在外间,半夜听见一阵接一阵的古怪声音于是就自然醒了。
柳绿披了一件外衣,循着声音偷偷地钻进内室,结果看到“陆雀”正一边磨刀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神情癫狂。她吓的惊呼一声,导致她被“陆雀”发现,陆雀拿着磨好的刀架住她脖子威胁她保密。
半响,陆雀才出口问:“多久?”
“卯时才睡。”
“带我去看看,东西藏在哪里。”
于是柳绿被提溜进内室,熟利地走到一扇柜台前等候陆雀的动作。
陆雀眼底滑过一丝阴霾,这是新婚时的衣柜。
由于这柜台漆色深红如血,雕花的纹饰诡异,她自第一眼就不喜欢,于是从没动用过,却不成想为他人做了衣裳。当初她刚穿来,便要毁掉这个雕花衣柜,但碍于景宋的面子迟迟没有下手。
她找出衣柜的钥匙,打开衣柜的瞬间双眼不由瞪大,很难想象诺大的衣柜里摆满了刀剑,火药和各种暗器。
呼吸微滞,陆雀凉凉地扫向柳绿,眼神晦暗交织终究恢复清澈:“说话,做事,规矩你都懂吧?柳绿。”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柳绿摇头摇的像一只拨浪鼓,生怕小命终结在此。
陆雀对识时务的人一向宽容,她笑了笑说:“出去找管家领赏吧。”
“对了,刚才发生的事谁也不要告诉晚上的我。”
“是。”柳绿忙不迭点头答应。
所以和她共用身体的人究竟有何意图?陆雀看着满柜子的危险物品,心头笼罩着一层疑虑。
墙倒众人欺
海上天临湖而建,常有东湖清风穿堂而过,而第三层是露天楼阁。凭栏而立,可观粼粼水波之上,渔舟轻荡,远处起伏的翠山倒映水中宛如月上仙子。
若是往常,景宋几人必会趁着今日晴光潋滟,于海上天饮酒或是烹茶,再应景作上几首雅兴的诗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景宋那厮被囚禁在府中的事已传遍云州城。
几个交好的好友汇集在楼阁中,或坐或躺,商量着如何解救景宋。竹榻上,一个锦衣佩刀的英俊男子,忍不住窜起身,愤愤道:“那陆家恶婆娘竟然将景大哥囚于府中,也不准别人看望,真是可恶至极!”
“对啊!这下我等也不知景大哥情况如何。”另一人附和说。
又一穿着素色道袍的男子依栏瞭望,手握青花色茶杯,转头对着一个少年道:“小雨,你能否进入景府寻你师父?”
那少年面容纤细而俊俏,一身流金月光色锦袍和一条同色系的抹额便衬得他贵气出尘。闻言,他微抿薄唇,神色气恼,摇头说:“病初愈我便去了景府,却、被人赶了出来。”
“唉——”几人齐齐叹息。
白雨挪开视线,想从那宁静和谐的风景中寻一丝安慰。忽然,视线一顿,湖岸的石阶上,那道藕荷色倩影似乎有些熟悉。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侧首,刘府家的小公子一手颤抖地指着那道身影,尖声叫:“那、那恶婆娘!”
和风徐徐,柳枝温柔地抚摸着水面。
这里人少,她不必忍受那些闲言碎语,和众人的谴责。
陆雀拿着画笔,时不时瞟一眼湖光山色,再将所见景致一笔一画勾勒于纸上。
前两日,知府大人受云州城百姓所托登门拜访,她并非不知他的来意,寒暄两句便领着他找到景宋。终究官比民大,虽她有陆府傍身,但陆府这根金大腿什么时候抛弃她,也不可得知。
那时景宋一身简便的月白长袍,独坐于树下林荫中,紫金茶壶置于炉上,袅袅升起白色的湿润雾气。
他深谙茶道,沏茶的手法行云流水、姿态娴雅,尤为赏心悦目。陆雀倚靠着游廊的粗壮柱子,瞧了眼便转身离开。
管他们是商量着如何逃出景府,又或是谋划怎样扳倒她?她不在意,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为有趣的事。
知府大人可能不知道,在他拜访景府前,她已拜访了知府夫人。
犹记得,那天知府去了乡镇处理事务。见她拿着拜贴登门拜访,知府夫人那眼珠子快瞪出来的表情极为好笑。知府夫人圆滚滚的身材裹着华丽昂贵的衣衫,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受惊弹跳着退后。
“素闻,贵府建筑乃云州一绝,今日能否劳烦知府夫人带我观上一观?”
靠近某个毗邻池塘的小院子时,知府夫人拉住她的衣袖,面色为难且犹豫:“要不去池塘的亭子吹吹风,观莲赏景。”
陆雀的目光在她和院子之间来回巡视,忽的唇角扬起一点弧度。这就是陆雀和景宋被抓奸的院子?
“噗通——”
有人落水了!
陆雀迅速放下画笔,起身张望,却见远处的湖面飘着一只空船,水里扑腾着一个人影。环视一圈,其它的人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陆雀抿唇,面不改色地褪下鞋子,拉伸几下然后跳入了湖中。
“啊!那恶人跳湖了!”
“她干什么跳湖!”几位金娇玉贵的少爷相互牵拉着涌下海上天,冷不防见到这一幕,众人面色怔讶。
陆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带上湖岸,任凭那人扑在地面狼狈地咳水,转身欲要离去。
“多、多谢!您是个大好人——”
“嗤——”陆雀乍听此人道谢还说她是个好人,心跳一滞,以为那人是没瞧见她的长相。于是转身蹲下,叫那人抬头:“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的声音一向低沉冷冽,不如其它的妙龄女儿有着一副宛如莺啼的好嗓音。
被她救下的是一个长相憨实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操着一口乡音道:“多谢您救了我!”
陆雀问:“你是北边的?”
他点点头:“我家师傅将我从人牙子那里买下的。”
难怪半点不识水性!
好好一套薄衫被水打湿了,陆雀了无兴致,只得到就近的私宅换了身衣裳。
白雨他们追上来时,只瞧见一个浑身湿漉漉,又衣衫破旧的少年和一张孤独地被遗落在风中的画板。
一人拔出佩剑拦住少年,问:“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那恶毒女人叫你跳水耍给她看?”
“没有!”少年气红了眼,可碍于他们人多势众、权势滔天,只好忍下脾气,解释道,“贱人不小心摔下船,她救了贱人。”
原来少年是个奴隶!那位公子着实被惊到了,他可不敢想象那种恶毒女人也会救人性命!
还想说些什么,头顶突然吃了个爆栗子。回头瞪去,白雨清澈却锋利的目光刺的他悻悻收回手。
云州城里谁不知道,白雨是京城国公府的小少爷。虽然头上有个大哥,使他继承不了家业,但他哥、父母还有国公都极其喜爱这个小少爷。
在云州城里没人敢招惹白雨这个真祖宗,除了陆雀那个怪胎,她将白雨吓病了的事早已传遍云州城,据说连京城的国公府都知道了。
在白雨的阻拦下,那少年平安无事地溜走了,无所事事的少年们只好围着这可怜的画板指手画脚。
“这画的什么?真丑!”一人嫌弃道,欲伸手点向画纸上的孤帆。突然斜刺里,生出一股邪风拍开他的咸猪手。
众人转头,见白雨已独自拿着画板走了。
画上的内容很简单,一望无际的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湖上一点孤帆被围困在万万千千白色的利刃刀阵中,进退维谷。
忽然,白雨叹气,那张年轻俊秀脸庞流露出几分超脱年龄的悲伤,这悲伤源于此画中的世界。
一个正常人,如何会将温暖的阳光比作锋利的寒刃?
今日也不知招惹了什么忌讳?刚回到景府,手底下的大丫鬟花红匆忙禀报:“景宋跑了!还请夫人惩罚——”
“跑了,就跑了罢——”陆雀因为着了水,寒气入体,疲倦地摆手,显然不想理睬这事。
花红见此,只好扶着陆雀回房洗漱更衣。
晚上,柳绿来报:“夫人,陆雁要回云州城省亲,过两日便道。”
“嗯。”陆雀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继续研究她的机关……
天色大亮时,陆雀头痛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蜷缩在街道的某个隐蔽角落。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刚踏出角落,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将她吓了一跳 。随之她面带煞气地凑上前,问:“白雨,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白雨那张俏脸崩的紧,递给她一个自行领会的奇怪眼神。
她垂眸,细心地发现对方袍袖上濡湿了一片露水,显然等候在此良久。她狐疑道:“莫非你在等我?有事?”
白雨嗫嚅一番道:“虽然你不是个正派的人,但到底是我师娘,我给你请个京城的大夫瞧瞧?”
哈——这是拐弯抹角地骂她有病呢!陆雀大怒,甩袖离去。
徒留少年立在原地,面色纠结。他总不能说,他旁观了一夜,陆雀一边埋机关,一边疯癫地自言自语。
回景府的路上,陆雀面无表情地旁听,路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以及陆雁即将回来的消息。不过今日骂她的内容换了一个,那就是说她偷情。
她不过一时好心救了个少年,却被人传成偷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