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思回到家时，桌上才刚刚摆上碗筷，家人正等她回来一同吃饭。
沈叙还担心的多问了几句，不过沈清思只说是和陈盈她们一起去游湖，所以才回来的晚了些。
姜氏看着沈清思的脸色和往常不同，倒是留了心。
夜里沈清思洗漱上床后，姜氏就来到她的房间，进门就先问了丫头几句话。
沈清思披上外衫坐起身，姜氏坐在她床边问道“娘刚刚问白杏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她怎么答话时支支吾吾的。”
沈清思“娘，我没干什么呀，在那儿就是练琴聊天，小枫觉得无聊，我们几个又出去逛了一圈。”
姜氏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生疑，她把沈清思侧脸的碎发掖好，“女儿啊，你也长大了，该说得亲事了，上回长公主带着她儿子到咱家来，你心里也都清楚了，你觉着怎么样呢。”
沈清思抱着腿，“……娘觉得怎么样呢？”
姜氏“人家那家室是没的挑的，长公主的脾性娘也清楚，你若真嫁过去，也不至于受委屈，可娘就怕你跟那家孩子性子不和。”
沈清思听到最后一句，微微点头。
姜氏自然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她也记得小时候赵骥到沈家来，常常都把沈清思弄哭，这些天她让婆子出去打听，听说那赵骥如今是个惯常当街打人的混世魔王，若不是长公主把他塞到虎卫营去，还不知道能惹出什么事。
姜氏拍了拍沈清思的手，“长公主那边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事，咱们一时也不好拒绝，不过这事若让你叔公出面就容易了，你呀也不用太担心。”
姜氏走后，沈清思慢慢躺到床上。
白天经历了那么险的事，晚上娘亲又聊起了亲事，沈清思一想到自己过两年就要成亲嫁人，就恨不得不要再长大。
次日清晨，沈清思起床梳洗后在院子里走了会儿路，只听见树上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原来窝里的雏燕已经飞了出来。
几个小燕子并排站在树枝上，略显生疏地扇着黑翅膀，画面甚是可爱。
今日沈清思要跟着家人去拜访外叔公，即当朝丞相沈舟。
丞相府虽然大，但人丁不多，沈舟年过半百却一直未娶妻，也没有侍妾，更无子嗣。早先沈舟的哥哥沈倧想把儿子沈叙过继给他，不过当时沈叙忙于政务没有回应。
沈叙年轻时来太京应考时拜见了叔父，后来就住在叔父家里，受到叔父许多照拂，而且叔父沈舟也和他颇聊得来，叔侄二人闲来还会品经论道。
沈舟乃当朝丞相，沈叙初入仕途也被不少人巴结，只不过他天性不好此道，于是后来另寻宅子，不与叔父同居，且从不因公事来找沈舟。
沈舟的两鬓有了几缕灰白，续着三寸长的胡髯，额头和双颊有几道皱纹，但眼神清明，加上身形修长清瘦，仿佛换上道袍就可以原地升仙。
他看见沈叙的两个孩子后，面色突然变得柔和“燕儿和轩儿都过来了。”
沈清思和沈清轩一同跪下给叔公请安问好。
沈舟连忙摆手道“都快起来吧。”
沈舟拉过沈清轩打量了一番，“轩儿，近日在家可曾读书了？”
沈清轩点点头，姜氏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沈叙亲自开的蒙，家里没有请过先生。
沈舟“轩儿，那叔公考考你。”
沈清轩只有十一岁，沈舟只挑些入门的经书辞赋来考，沈清轩皆对答入流，他有意念了句难的，沈清轩半抬着眼想不出来，连沈叙都一时没想起来，倒是沈清思在旁边帮忙答上了。
沈舟见侄孙和侄孙女都如此聪明伶俐，心情也是大好，难得的笑了好几声。
午饭过后，后院亭内。
沈清思在一边弹奏古筝，沈舟沈叙叔侄两个在饮茶对弈。
棋局进行到一半，沈叙已经觉得无路可走。
沈舟悠悠的说道“后天是皇上的生辰，宫里要摆小宴，太后让侄媳务必带两个孩子去宫里让她瞧瞧。”
沈叙说道“怪不得叔父要喊侄儿过来，原来是要替太后传话。”
沈清思的琴声突然变了个调。
沈舟和沈叙听见了，转过头看着他。
沈清思连忙微笑道“叔公，爹爹，燕儿弹完了。”
皇宫内，皇上正同太后一起用晚膳。苏太后宫里的菜品比皇上的要精致丰盛的多，皇上也就经常留下来蹭晚膳。
苏太后虽然日常喜欢消遣皇上，但毕竟是当娘的，她一面念叨皇上太瘦，一面给他夹了不少菜。
用完晚膳后，皇上还被劝着多喝了一碗下火的绿豆汤，吃了两个八宝酥，又喝了盏香茶才离开。
正所谓饱暖思床欲，皇上摸了摸自己如怀胎三月的肚子，决定去后宫散步消食，顺便随机宠幸自己的嫔妃。
自宁寿宫往西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锦棠宫，杨贤妃的居所。
杨贤妃杨月盈容貌出众，称得上是艳绝六宫，自入宫来就极得皇上的宠幸。但她现在却不能侍寝，因为已经怀胎九月，眼看就要临盆。
皇上伫立在宫殿门前想道，来都来了，他还是进去喝盏茶，抚慰一下即将生子的爱妃。
皇上进锦棠宫是熟门熟路，只不过刚进院子，就听见了屋里摸骨牌的声音。果然，杨贤妃和往常一样，正同李贵人，于贵人还有舒才人一起搓麻雀牌。
按照旧制，宫妃们聚众搓麻雀牌不合规矩，但是苏太后首准了，而且闲来无事时自己也来搓两回。
“碰！”
“哈，胡了！”
“哎呀！又输了！”
为什么他那些声音娇媚的妃嫔们摸牌时喊的如此凶悍有力，连他的贤妃美人都是一副山寨女大王的模样。
皇上提高音量喊道“盈盈啊，这都什么月份了，你要注意身子，摸牌时不要那么激动。”
可惜桌上洗麻雀牌时声音大，几个妃嫔根本听不见皇上的声音，也自动忽略了刚刚宫女通报的声音。
皇上自诩文艺青年，对麻雀牌这种市井风格的游戏不感兴趣，他朝刘公公摆摆手，“走吧走吧。”
又走了近千步，皇上来到了青荷宫。
青荷宫住的是叶淑妃叶青雨，出身言情书网，未出阁时就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容貌清丽动人，自带一股娇弱的淑女气质。
皇上想着那淑妃惹人怜惜的模样，身上不禁热了起来，于是大跨几步就进了宫门。
宫女雀枝“皇上，淑妃娘娘今日有些不舒服，晚膳没用几口就早早躺下了。”
皇上来到淑妃床前，“青儿，这是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叶淑妃轻咳了两声，“皇上见谅，嫔妾今日身体又有些不适。”
皇上其实也习惯了这个情形，他来十回，淑妃有九回都称身子不舒服。
看她不施粉黛时那苍白的小脸蛋儿，还有弱不禁风的身形，他又不能指出她故意装病。
第十六章
皇上“爱妃早些休息……多保重身子。”
叶淑妃又咳了一声，强撑着坐起来，“臣妾恭送皇上。”
等皇上离开了青荷宫，雀枝吩咐太监关紧宫门，叶淑妃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灰皮书，书的封面上有侠女卢凤杰五个大字。
皇上又散了半天的步，迈着变轻的步伐走到了绮香院。
绮香院住着蔡嫔蔡小娟，蔡嫔年方十六，个头不高，但是体型颇为圆润，去年新选的一排秀女中最打眼的就是她。
本来皇上不想选她入宫，但是太后问话时听说蔡嫔一直找不到好婆家，家里人没办法才把她送来当了秀女。
苏太后当时就拍板留人。
当时皇上和其他未入选的秀女都傻了眼，蔡嫔这一个顶三个的体型当然不好找婆家，她能入选秀女肯定也是父母暗地塞钱了，这都是黑幕。
但是皇上脸上写的拒绝没有用，太后定下的事他也不敢驳回。
虽然皇上一开始还不情愿，但是蔡嫔脾气不错，声又音甜美，虽然跟楚宫腰的皇上比起来是胖了些，但是肌肤似雪，五官俏丽可爱，皇上渐渐的也觉得人顺眼了，况且蔡嫔极其擅长厨艺，有时到她这儿蹭顿饭还是很不错的。
蔡嫔听说皇上过来了，连忙吩咐宫女端上来一盘新研制的菜，秘制乾坤肉。
皇上本来不饿，但听说这道菜的名字后后又有些食指大动。
带了乾坤二字，顿时让人觉得这道菜不平凡。
浓香扑鼻的乾坤肉上桌后，皇上先尝了一小口，又夹了一筷子，又夹了两筷子……
蔡嫔眨着圆眼，“皇上觉得好不好吃？”
皇上嚼着酥烂入味的白红两色的肉，“嗯，不错，不错。”
蔡嫔“那嫔妾就放心了，皇上和母后口味差不多，都喜欢微辣或甜辣的，皇上觉得好吃，母后一定也爱吃。”
皇上恍然大悟，他又当了一次试菜的人。
蔡嫔“皇上别吃光了，厨房热的还有一道菜，您也先尝尝。”
蔡嫔劝菜的功力跟太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担心自己跟蔡嫔一起会被撑出病来，于是借口吃饱了出去走走，然后前往下一站。
只是他又忘了，绮香院的下一站是苏嫔的金裕院，皇上看见了不远处的院门，偏过头想偷偷绕过去。
苏嫔苏鑫乃是将门虎女，长相偏硬朗粗犷，身高和皇上持平，绝对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但是她是苏太后的远方表哥的女儿，苏将军的妹妹，所以家人托太后的关系把她塞进了宫。
站在宫门口消食的王嬷嬷见皇上来了，像是猫见了耗子，“哎呀呀，皇上来了，小主正在健身，穿得可清凉了，皇上快请进。”
皇上被王嬷嬷发现，也不好意思偷偷摸摸的避开，于是镇定自若地迈进殿门。
苏嫔自进宫后，皇上还没有在她这儿留过夜，王嬷嬷一直替小主子着急，只要看见皇上过来了，就像个拉客的老鸨似的想把皇上招呼进去。
苏嫔穿得的确清凉，是件露胳膊的灰色半袖短褐，此时她正在做俯卧撑，脸下的地板已经湿了一大片。
看看她那微黑的肤色，刀削似的面部轮廓，还有紧实的二头肌……
皇上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跟苏嫔一比，自己像是位娇弱的大小姐。
皇上“苏嫔，这大晚上的还在健身？”
苏嫔一扭头，“哟，皇上来了，有事吗？要不要一起来健身？”
皇上“……朕刚刚吃饱，不宜剧烈运动，朕还是一个人去散散步。”
“嫔妾知道了，皇上散步去吧。”苏嫔说完，继续在地板上挥汗如雨。
王嬷嬷看着不争气的主子，连连叹气摇头。
绕了大半圈，皇上来到了本次散步的最终站，皇后的永春宫。
皇上垂头道“也罢，就这儿了。”
陈皇后陈瑾是皇上的正妻，当时人选是太后和朝中重臣商量决定的，他没有挑的权利，若要挑最直接的毛病，就是陈皇后的长相不大符合他心里对国色天香的期待。
陈瑾的五官虽然端正大气，但在见过苏太后年轻容颜的少年皇帝眼里，只能用平平淡淡来形容。况且陈皇后性子喜静，不爱说话，行事规矩，清心寡欲的像个修行多年的老尼一般，忽略掉年龄，简直比苏太后更像她的娘，所以两人自大婚之后，关系一直平淡。
陈皇后听说皇上突然驾到，带着宫女迎接皇上，礼仪比其他的嫔妃都要隆重正常许多。
皇上“皇后啊，朕今晚在你这儿歇息。”
不料陈皇后却摇了摇头。
刚想坐下的皇上傻眼道“嗯？”
陈皇后“皇上是否忘了，今日是廿九。”
陈皇后平常从不拒绝皇上留宿，但是她自幼信佛，给自己定下了规矩，凡是每月带九的日子，晚上都要吃素礼佛，抄经到深夜。
也就这几个日子，她是不会让皇上留宿的。
绕了后宫一大圈，居然没有一处可以过夜，皇上觉得今晚实在走累了，坐轿回到了乾兴宫，然后自个儿抱着冷被子睡了。
临睡前，皇上在心里偷偷许愿，希望两个月后选秀女时能多碰见几个合他心意的美人。
皇上生辰当天没有宴请群臣，苏太后让陈皇后在后宫里准备了小宴，还召了几位官员的家眷进宫作陪。
听闻苏太后是一位讲究装扮的人，这次沈家家眷被召进宫，沈家姐弟都换上新衣服，连姜氏都隆重的妆饰了一番。
进宫后，几人被太监引到太后的宁寿宫，随即参拜了太后。
沈清思幼时在定州就听闻过关于太后的事，顶好奇这位苏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拜见太后，沈清思偷偷打量了几眼，虽说太后已经年近半百，眼角面颊已经有了皱纹，两腮下垂，但是描画过的眉眼依旧美艳摄人，神采奕奕，可以想象年轻时是如何风华绝代。
苏太后看见穿着身粉绸撒花裙，清若芙蓉的沈清思，凤眸里满是惊喜。
“你就是燕儿吧，快过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沈清思一时奇怪太后为何知道自己的乳名，潘嬷嬷刚携着她刚走到太后身边，她已经被太后拉过去坐到椅子上，揽在身边。
沈清思平定心神的想着原来先前长公主身上那股威严而又不凌人，霸道又带些亲切的气质是从太后这儿继承的。
苏太后给姜氏和沈清轩赐座后，又问了姜氏和沈清思一些家常话。
苏太后问她是否读过书，沈清思点头说父亲很早就教她们认字，家里的书也读了一些。
苏太后“不错不错，哀家就知道，沈家人一个个都是读书的种子。”
苏太后又问了沈清轩的年纪。
“太子比你小两岁，正跟着太傅念书，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你去陪他读书如何？”
沈清轩干脆的回答道“回太后，轩儿愿意。”
姜氏在一边拜谢太后。
再过两刻宴席就要开始，苏太后还要再收拾一通，姜氏带着子女先去到席上等着。
沈清思等人刚出了宁寿宫，长公主那边就来先拜见太后。
赵骥转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连连回头分辨。
长公主看见了，忍不住挪揄道“看什么，谁让你晚来了一步。”
赵骥争辩道“还不是你非让我换这件衣服，要不然早出门了。”
沈清思来到客人的坐席，发现苏小枫和陈盈也来了，苏小枫换了件妃色的女装，仍然不减男孩儿气，陈盈今天倒是打扮的比往日简单，据说是怕遭人嫉妒。
苏小枫的爹爹是苏太后的远房表侄，陈盈的父亲是陈皇后的表哥，今日来的宾客看来都是跟皇室沾亲带故的，独独沈家是外臣的亲眷，让人有些纳闷。
姜氏和苏夫人陈夫人在一旁说话，沈清思几个人就偷偷看着陆续到来的后宫妃嫔。
锦棠宫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