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贤妃对着半人高的大铜镜转了半圈，“如烟，你说这件衣服怎么样？”
宫女如烟忽略掉主子的大肚子，“娘娘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可是皇上以前不是说过不喜欢翠绿色么。”
杨贤妃嘴角一翘，“谁管皇上不喜欢什么颜色？母后她喜欢别人穿绿戴粉的么，可惜本宫这大肚子，要是还是原来的腰身，肯定要好看多了。”
如烟“娘娘生完孩子就能恢复腰身了，太后都等着抱孙女呢。”
杨贤妃“那倒也是，起轿吧。”
约么到了巳时，一众有品阶的妃子都来到了设宴的玉照台。
陈皇后已经在副座坐下，她今日身着长流苏的银朱红的外衣，头上带着太后新赐的金步摇，还点了的大红色胭脂，就是半月前苏太后改造的造型。
皇上乍见之时还惊艳了半晌，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不过也是皇后本人的气质好，这一身亮眼的装饰才显得雍容端庄，而不是浮夸艳丽。
叶淑妃穿着月白色外衫，略施粉黛，头上也只戴了浅紫琉璃簪，虽然妆容配饰依旧素净，也是用心打扮过了。蔡嫔穿着散花红绸裙配白底碎花的坎肩，头戴梅花璎珞，樱桃小口一点红，极其可爱。
第十七章
苏嫔换上了宝蓝色女装，梳着当下时髦的八宝髻，还涂了粉色口脂。虽然她女装扮相比平日男装怪异了十倍，但是皇上看得出来，王嬷嬷已经很努力的打扮她了。
杨贤妃么，穿着他最不喜欢的绿帽色……不对，穿在美人身上，应该是养眼绿。
皇上冲她们微笑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众位爱妃如此精心打扮，朕甚是欣慰。”
众嫔妃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笑笑不说话，她们依次向皇帝行完礼后，就在席位上坐下，有几个已经开始说悄悄话。
皇上问坐在旁边的陈皇后“祺儿在何处？”
陈皇后“祺儿刚刚去母后那儿，待会儿一并过来。”
话刚说完，戚公公尖亮的声音传来。
“太后驾到！”
席间的妃子面上突然绽了花似的笑起来，然后纷纷站起身，齐声喊道“恭迎母后！”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苏太后牵着九岁的小太子梁祺走到席首，陈皇后上前牵过小太子，皇上过去搀扶着苏太后入座。
长公主亦跟着苏太后入席，赵骥落座时就看向沈清思的座位。
他有些愤懑不平，为什么他们俩的位子隔这么老远。
沈清思已经进入坐禅状态，娘亲之前跟她说过，这后宫是太后和嫔妃们的主场，万不可贸然出头，只要默默地坐在一边吃菜陪笑就行。
苏太后到场，这宴席才算正式开始，丝竹奏乐已经就绪，酒水也都斟上。
苏太后看了看座上的嫔妃，忍不住开始点评道“青儿倒还是一贯的不爱打扮。”
向来文静的叶淑妃软语撒娇道“母后，人家不喜欢戴那些重重的首饰嘛。”
皇上今日又刷新了对嫔妃的认知淑妃跟朕面前一直是弱不禁风细声细语的，怎么还会撒娇呢？
苏嫔插嘴道，“姨母，淑妃是仙女下凡，她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皇上听后不禁直呼好家伙，比朕还会撩。
苏太后看着苏嫔，突然捂嘴笑了。
苏嫔先是不解，后来看看纷纷捂嘴的众人，连忙拿手背擦了擦嘴，“姨母，都是嬷嬷把我打扮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杨贤妃挺着肚子站起来，“母后，臣妾今天这绿裙子怎么样？”
苏太后“到底是盈盈，穿什么颜色都都好看。”
杨贤妃得到太后的夸奖，满意地扶着肚子坐下。
众人心里想着美人即使是脸胖了一圈，姿色还是傲人，只是……
“妃母的肚子像个大西瓜。”小太子把众人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杨贤妃对小太子说道“是啊，再等几天，西瓜里就蹦出个小公主，给太子做妹妹。”
小太子立马闪着星星眼，脑补出西瓜肚子裂开，里面跳出一个妹妹的模样。
皇上“是啊，朕也期待已久，今日是朕的生辰……”
苏太后突然提到“太子都要有妹妹了，最近大字练的怎么样。”
身边的潘嬷嬷说道“小太子天资聪慧，写的字常常被太傅夸呢。”
众位嫔妃聊完孩子聊孕妇，聊完美食聊化妆……就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把话题引到皇上身上。
被人群遗忘的皇上默默吃起了菜，不小心夹到一片最讨厌的苦瓜，整个舌头都变了味。
为何朕的人生如此苦涩……
宴席中间，每人的坐席上又重新换了壶御贡的新酒。送酒的宫女离席时，中间有位宫女走着走着突然晃晃悠悠，如喝醉了酒般，脚底打漂。
旁边的宫女正要提醒她不要失仪，可那醉酒宫女已经丢下了手里的盘子，又是昂头轻摆手臂，又像是在折花，像是跳一种新式的舞蹈。
这宫女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几位妃嫔的目光。皇上见了，顺着她们都视线看过去，就看见玉照台旁的池塘边，有位粉衣宫女在跳着一种很奇怪的舞。
皇上顿悟，此宫女难道是想引起朕的注意，难怪这舞蹈姿势如此特别，就是穿的普通了些……嗯，待朕看看她样貌如何。
结果，那宫女迈着醉酒的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栽到了池塘里。
有个太监反应过来，大叫道“她落水了！”
旁边有两个侍卫立刻跳进了池塘里捞人，离池塘近的几个嫔妃宫女也尖叫起来。
苏太后放下酒盏问道，“出什么事了？”
戚海走上前，“太后，刚刚有位宫女不小心落水了。”
苏太后“去问问，人救上来没有？”
已经有个浑身湿透的侍卫在台下通报消息，“禀太后，禀皇上，属下将宫女救上来时，宫女已经死了。”
众位妃嫔听见都静默了，苏太后眼睛一瞥，潘嬷嬷已经抱起小太子去别处玩儿去了。
在苏太后的治理下，后宫近些年一向安宁无事，宫女们个个身心健康，连郁闷投井的事都不可能有，这次的落水想来也是意外。
苏太后“真是不吉利，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戚海小声道“太后莫要生气，今天是皇上的生辰呢。”
杨贤妃“对啊母后，今天是皇上的生辰，就算是不吉利，也不关母后的事。”
蔡嫔“是啊是啊，母后洪福齐天，母后的生辰就绝不会遇上这种事。”
一众人看向了今日主场的皇上。
正在喝着小酒压惊的皇上抬眼看着众人这个时候，你们就又都想起朕了。
因为突然有宫女落水身亡，宴席上的演奏已经停下。
沈清思朝着池塘的方向探着头，她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但对这些可怖的事情有些好奇，苏小枫是个胆子大的，她拉着沈清思来到栏杆边一起偷看。
苏太后吩咐道“这宫女掉下去没一会儿就淹死了，让太医院赶紧派人来查验一下，哀家就在这儿等着。”
没过多久，一位太医提着箱子匆匆赶来。
戚海又过来传话，“太后，张太医过去看了，说这宫女不像是溺死，是中毒死的，这……”
陈皇后变色道“太医说是中毒？”
戚海看了看被惊到的几个嫔妃，暗道这届后宫的心理承受力还是差点，前朝的时候，下毒杀人什么的很正常。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戚海又通报太后，“太后，那名死去的宫女叫春槐，今日送酒的几位宫女都跟她平日相熟，也都被扣住问话了。”
此时，一名叫丹朱的宫女被带上前来。
丹朱跪在地上说道“回太后，奴婢看见，春槐她偷尝了一杯御贡的酒。”
苏太后“是偷喝御贡的酒中的毒？她的酒送到谁的席上了？”
丹朱“她送的酒……是贤妃娘娘座上的。”
苏太后闻言面色一变，众人都看向怀孕的杨贤妃，刚刚宫女换了酒后，众人已经敬了一杯酒。
杨贤妃连忙摆了摆手“母后，嫔妾没喝御贡的酒，刚刚喝的是蔡妹妹带的甜酒。”
苏太后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太后“蔡嫔干的好，哀家之后重重有赏。”
蔡嫔嘿嘿的笑了起来，幸亏她今日和杨妃坐的近，然后又劝她尝自己新制的红枣酒。
丹朱在盘问下又说道“今日宴席上用的都是御贡的荔枝酒，但是杨妃怀有身孕，所以她那壶酒与旁人不同，是调制过的桃子酒，只有酒香味儿但不会醉人，孕妇也能喝上一大壶。春槐以往也爱偷嘴，她闻着桃子酒甜香，趁别人不注意，倒完酒后偷偷喝了一盅，被奴婢在一边瞧见了。”
张太医查验杨贤妃席上酒壶里的酒，原本透明的酒变成浑浊的蓝黑色。
张太医又闻了闻“确实是有毒，看这颜色像是一种蛊毒，服用此毒两刻内必见效，而且毒发身亡前还会产生幻觉。”
凑毒酒最近的苏嫔挽起袖子，“这是谁干的，想让杨妃一尸两命，真是歹毒。”
杨贤妃觉得一阵后怕，轻抚着心口，幸好她没喝。
苏太后，“戚海，吩咐下去，这事要仔细的查，查出头绪后哀家要亲自过问。”
戚海嗻了一声，其他下人都暗暗捏了把汗，苏太后这回是真动了怒，可能会见血的那种。
苏太后“皇上。”
皇上身子颤了颤，“哎，母后，朕在呢。”
苏太后“皇上晚上去批折子吧，这几日哀家没心思去见那些大臣了，有事问沈卿便是。”
皇上“是。”
皇上安慰了杨贤妃一通后，早早地结束了生辰宴，来到了文韬殿办公。
苏小枫在一边跟沈清思耳语，“燕儿，你不是会查这些事么，要不要去看看？”
沈清思却摇了摇头，“太后是何等的睿智，这种事情她自会解决，后宫的事也轮不到咱们插手啊。”
苏小枫噢了一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两人随即又回到座位上，等着辞行。
赵骥此时被小太子梁祺喊了过去，梁祺说自己最近能拉得动弓箭了，兴冲冲拿着小弓地给赵骥演示。
梁祺“阿骥表哥，你看，我能射箭了。”
“嗯，很好。”赵骥嘴里包着一颗紫色的糖，这是蔡嫔送给太子的彩色饴糖，每种颜色都是不同味道，还挺好吃。
“不错不错，你这糖也不错，给我带一包回去。”
梁祺朝一边招手，“连公公，快来包糖。”
赵骥拿了糖就告辞，梁祺屁颠屁颠的送走了表哥。
第十八章
皇上刚在堆放奏碟的案上练了几个大字，沈舟就过来了。
沈舟被召进宫时便猜想到，若非后宫有事，皇上怎会在自己生辰当日被太后轰过来批奏折。
皇上起身和沈丞相打了个招呼，两人就相对着坐下，接着沈丞相就把奏折中重要的几件跟皇上详细说了一遍，分析利弊，也是辅佐皇帝熟悉政务。
早些年皇上刚登基时有些叛逆，和沈丞相有几次不合。但近些年来，皇上自觉成熟不少，而成熟的男人大都会相互欣赏，所以他和沈相如今也颇聊的来。
经过这么些年相处，在皇上的心中，沈丞相已经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皇上批着最后一封奏折，突然问了一句，“沈卿，你说为何原来后宫那些女子要相互陷害呢？”
沈舟听见皇上开始说公务以外的闲话，随意答道“大概是身不由己吧。”
皇上欲跟沈丞相聊一下女子方面的话题，可突然想起沈丞相年纪半百却尚未娶妻，连姬妾都无半个。这有些话他就算想问，也不好意思先提。
皇上交上奏折，“沈卿，朕都批完了。”
沈舟翻开看了几眼，“嗯，皇上的字是愈发长进了。”
皇上受用地笑了笑，“沈卿，以后在母后面前多夸夸朕，她信你的话。”
沈舟“……那是自然。”
皇上刚出了文韬殿，戚海就迎了过来。
戚海“皇上，太后传话说，这几日皇上少在后宫乱逛，除了皇后娘娘那儿，其他的嫔妃那儿都不要去了。”
“嗯，朕知道了。”皇上点头，他本来也打算等贤妃生完了再开荤，宫里现在有人投毒，依太后那个性子，肯定要严加排查严防死守，自己才不会去讨骂呢。
皇上带着太监侍卫离开后，沈舟依旧伫立在文韬殿的门口，目光投向没有离去的戚海。
戚海慢慢走过来，行礼问好，“沈大人。”
沈舟问道“戚总管，宫里今天可是出什么事了？”
戚海“也不是什么大事，您放心，太后一切安好，只是她操心快要生产的杨妃，所以今后这几日先不来文韬殿了，让沈大人在朝政上多提点着皇上些。”
沈舟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别的可问的了。
戚海从又宽袖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茶罐，“这是今年新供的龙井，太后说是难得的好茶，可惜她不懂得品，让沈大人带回去尝尝，省的浪费了。”
沈舟接过青花瓷罐，朝戚海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次日，苏太后坐在靠椅上，听禁军首领汇报情况。
苏太后“查的怎么样了？”
禁军首领“这酒从内务省出来时还是好的，之后有配菜配酒的几个嬷嬷经手了，然后就由宫女送来。”
苏太后“那几个嬷嬷都查过了？”
禁军首领“是，都查过了，属下把她们来到宫中后的经历都查了一遍，已经记在纸上，请太后过目。”
苏太后“哀家培养你们这么久，就是让你们盯住这宫里的一草一木，拿来吧。”
苏太后看看这几个嬷嬷的资料档案，突然停在了一张纸上。
当天晚上，苏太后换上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带人来到了禁宫。
小小的禁宫里关着一位花白头发，面色枯黄的老妇人，那老妇人见到光辉鲜亮的苏太后过来了，眼睛刺痛似的闭住。
苏太后盯着老妇人那张辨不出原本容貌的脸，“本来想再关你个十几年，不过算了，你还是有几分本事，关在这地方都能借她人之手投毒，那位老嬷嬷还真是有情有义，不过是二十多年前伺候过你几日，到现在都还记得报答你的恩情，给怀孕的妃子下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