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小侯爷多妩媚——东翠
时间:2022-06-22 07:00:59

  古书被束之高阁,季青雀也困于高楼之上,她经年累月地坐在窗边,闻着佛堂里幽幽清清的线香,看着盛京繁华如昔,四季流转,看着春花绽芽,看着白雪如何纷纷覆上黑色屋檐,严华寺佛塔上金铎声声,响彻盛京上空,像是佛陀在叩问着人世,何不归去?

  然后某一天,在某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里,梧桐满地,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踩的满地落叶破碎如金箔,她听着严华寺在雨中一声又一声的雄浑空灵的钟声,忽然心口一动,恍然顿悟。

  年少时困扰她难以安眠的棋谱,竟然这样意想不到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连眉头都没有动一动,依然垂着眼帘,注视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踏过水洼,秋雨绵绵,母女的欢声笑语悠扬散开,异样的温暖,像是摇曳的火苗。

  很久之后,直到老仆九死一生回到她身边,季青雀才从他口中听说,早已有人破了严华寺残局,寂寂无名的小子顿时名扬四海,连天子都下旨召他入朝为官,白鹿书院也下了请帖,邀此人上山做客座先生。

  那个人出身贫贱,家中仅有一个寡母,最后能够这般出人头地,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方才自然可以一子破局,不光可以下自己想出来的棋路,还可以把那个人想出来的其他棋路一并下出来,想必趾高气扬的荣华郡主会立刻脸色煞白,观棋诸人会抚掌长叹,她季青雀的名字会响彻天下,因为她轻轻松松地就破了这千古棋局。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何必因为一时的斗气,而去摧毁一个人一生。

  季青雀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荣华郡主靠近那位华美雍容的夫人,附耳窃窃私语的时候,她脑海里忽然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耳后的血管突突乱跳,那里面的鲜血在沸腾燃烧,像是一团狂乱的火焰。

  可是她的心里却冷静的出奇,她很认真的,也很疑惑地想,并且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念头。

  她想,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把那个人让给李家人呢。

  那个人比她死的更早,她知道他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劳累过度,吐血而死,至死都在为风雨飘摇的李家江山四处奔波。

  士为知己者死。

  可是对他有恩的是那个耽于享乐胸无大志却性情温和宽仁的嘉正帝,是兼收并蓄有教无类的白鹿书院,不是高踞明堂之上的卢阳王。

  那么为什么,她不能把这个人收为己用呢?

  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念头,一刻也没有过,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天下人毕生的理想,她父亲她弟弟才华盖世不也一样以身殉国了吗,就连她自己,挥退下人独自于高楼等死,未尝不是冥冥之中有以身殉国的念头。

  可是,明堂上那张冠冕堂皇的脸,烈火里嚎啕悲鸣的盛京,那个女人抱着孩子从房子里跑出来,她已经跑出巷口,无数把刀从她后背刺出来,血花瞬间喷射而出……

  连衣不蔽体的老百姓都会仰首北望,叹息如果谢不归再世何至于让北胡欺我大齐如此,他们心里尚且想着王师北上,固我边境,守我河山,可是作为天子的卢阳王却在敌军压境之际弃城而逃,留下满城百姓任人宰割。

  忠君报国。

  季青雀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句话,从来没有,哪怕上一辈子死到临头她都要没有。

  可是就在严华寺后厢房的梧桐树下,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恍如隔世,出乎意料的平静,带着一种近似悲哀的怨恨。

  忠君报国没有错,满腔热血没有错,视死如归没有错,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也没有错。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

  但是卢阳王不值得。

  —

  长留侯府红墙黛瓦,草木青苍 ,下人悄无声息地从正堂正面经过,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正在屋里议事的主人。

  “……相公,你是没看见,那季家姑娘真是好烈的性子,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要是真嫁进来,家里还有我站的地方吗?”长宁郡主蹙眉,历经岁月依然明艳的眉目,让人很轻易就能明白她这一生是如何是顺心遂意光彩照人。

  长留侯谢源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闻言便安慰道:“别担心,你是婆婆。而且,她会喜欢你的。”

  他心里倒是觉得,烈性的姑娘更好些,更配谢晟那顽劣不堪的脾气。

  长乐郡主柳眉倒竖:“什么叫她喜欢我?是我喜不喜欢她,一个儿媳妇,还想在婆婆面前摆谱不成!”

  谢源:……

  长宁郡主眼尖,眼角余光往门口一扫,立刻喝到:“去哪儿?滚回来!”

  两个被当场抓获的少年对视一眼,默契地原地开始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输了的那个长叹一声,被另一个少年抵着后背推到正堂来。

  盯着长宁郡主威胁的视线,谢晟一本正经地咳了咳:“阿云病了,我去给他找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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