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崔徽还令人将崔玉娘闺中之物带至盛京,请示过季青雀后,他们便在庄子上另寻了一间房舍,按着崔玉娘昔年喜好,将这些旧物重新布置起来。
季青雀去了庄子上,便时常在这间屋子里久久徘徊,谁也不敢去打扰她。
庄子上日子清闲平淡,日月无分别,季青雀越发话少,淡漠冷清,教小孩读书的张先生背地说小小姐见了娘,越来越没了人味儿,被崔管事狠狠瞪了一眼。
眠雨常常感到惊奇,这样两个性情天差地别的人,居然能够和平共事十几年,崔羽崔管事和张秀才,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轻佻随意,崔管事像个朴素精干的庄稼汉,张秀才却像个喜洁的读书人,不干活,只是教孩子们读书,嘴很毒,偶尔说些和小姐有关的话,明明该生气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反而就叫人不自觉笑出来。很奇怪的人,两个人都很奇怪。
日子很平淡的,一天天过去,直到某一个雷雨,季青雀在灯下看书,听着窗外雨声咆哮,电闪雷鸣,心里一片平静。
“扣扣扣。”
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在不远处安静做着针线的眠雨立刻诧异地问:“谁?”
“小姐,是我,崔羽,”崔管事的声音在暴雨里奇妙的失真,沙哑粗噶,断断续续,“有个小郎君雨夜前来投宿,小姐不开口,我等并不敢妄做决断。”
第25章 弟弟
眠雨满脸莫名其妙, 她放下针线,疑惑不解:“既然有人投宿,这样大的雨,为什么要拒绝人家呢, 怎么还来麻烦我们家小姐?”
季青雀却放下书, 道:“我这就来, 他人在何处?”
“回小姐, 在偏堂里。”
偏堂是庄子上常用来商议事情的地方,季青雀刚来时就在那里听人汇报过庄子上的事情。
最妙的是偏厅设有好几个出入口, 里面挂着许多镜子,站在门里面,看得到偏厅里面,偏厅里的人不刻意去寻,甚至都难以意识到房间另一边站着其他人。
居然如此安排, 这个雨夜前来投宿的,大抵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季青雀既然开了口,眠雨便立刻站起来,道:“小姐, 我们现在就去吗?”
“走吧。”
偏厅离她们的住处并不远, 两处之间还铺着石板,崔羽走在前面, 眠雨撑着伞, 春末的暴雨倾泻在薄薄的油纸伞上, 却意外有种疾雷般爽快的声音,四下一片晦暗, 只有崔羽手上拎着的一盏明黄色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明, 在前方几步路的地方, 不远不近,幽魂似的飘着。
到了地方,崔羽将灯笼交给眠雨,自己从前门进去,眠雨则提着灯笼,同她一起绕到了后门,收了伞,走了进去,偏厅里灯火通明,一个身上湿透了的紫衣少年正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天花板,见崔羽又冒雨来了,立刻又蹦起来,匆匆迎了上去,很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眠雨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小侯爷?”
季青雀却无声地按住她的手臂,一语不发地,从侧门通道里,无声无息地缓缓退了出去。
她忽然惨白的脸色,吓的眠雨几乎不敢说话。
那不是谢晟,是谢景。
怎么会是谢景。
这样的雨夜,暴雨倾盆,疾雷闪电,有客来自远方,在许多的故事里,都该是狐仙扣门,侠客报恩,美丽又浪漫。
可是怎么会偏偏是谢景呢。
那个恨了她半辈子,却又曾舍命来救她一场的谢景。
—
谢景如坐针毡。
他现在无比希望时光倒流回今天早上,就在他出门之前,在他偷偷摸摸去马棚牵马之前,或者这场大雨索性早点下,铺天盖地的,早早绝了他负气出走的冲动。
他也不至于半道上淋的跟落汤鸡一样,麻烦人家庄子上的下人一趟又一趟冒着雨来回通报。
总之谢景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就比哥哥谢晟晚出生一小会儿,但是除了长得像就没一点相似之处,在他还傻不拉几地流着鼻涕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谢晟就已经懂得了在做错事之后怎么无声无息地把锅甩在他头上,后来大了一点,他娘找了大儒给他们开蒙,一个个都对他哥惊为天人,到了他这儿,摸一摸白花花的胡子,一本正经地夸他二少爷天资勤勉,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
谢景只想悲愤地说不想夸就别夸,我不要脸的吗?
后来再大一点,他就跟着谢晟到处跑,闹的鸡飞狗跳,明明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兄弟,谢晟就是比他讨人喜欢,这倒也无所谓,谢晟是他哥嘛,他还能嫉妒自己哥哥不成?
但是不久之前的一件事终于让他出离愤怒了。
那就是,一件他没干过的事为什么也要跟着他哥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