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起居郎——山中君
时间:2022-06-22 07:16:39

  叶汝真一听便知道是宁氏布庄的,二话没说便点头了。
  “谢姑娘。”封氏红着脸道,“只是我还有件事……他爹原在军中当差,前些日子出远门了,家里没人给看孩子……所以我,能不能……带孩子一起来上工?我工钱可以便宜些……”
  “可以。”叶汝真点了头。
  封氏大喜过望,十分感激,谢个不停。
  叶汝真这倒不是看在宁氏的面上破例,白氏当初吃过苦,从开了铺子之后便立了规矩,只要约束得住孩子,没人看的都可以带来照管。
  铺子里正是急着用人之时,封氏便去后面上工了,嘱咐孩子在院里玩。
  孩子名叫虎儿,虎头虎脑的,手里抓着一杆小木枪。枪虽小,但做得像模像样,扎着威风凛凛的红缨,枪尖上还涂了一点白漆。
  虎儿并不闹人,封氏做工,他便在院子里扎着马步挥舞着那杆小枪,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起初他绷着一张小脸,甚为严肃,但和大家吃了一顿午饭,便很乐意跟人解释他练的这一招叫什么名儿。
  下午就敢于在铺子里转来转去,看叶汝真给客人试胭脂了。
  叶汝真瞧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得目不转睛,笑着问他:“虎儿想不想画胭脂啊?”
  虎儿点点头:“我能画吗?”
  “自然能。”
  “要给钱吗?”
  “不给钱,姐姐白给你画。”叶汝真笑眯眯,“来,画哪儿呢?脸上,还是嘴上?”
  “画这里。”虎儿指着自己的眉心,“我要在这里画一个疤。”
  叶汝真还没有听过这等审美:“疤?”
  “对,就这里,这么长,这么粗,”虎儿努力比划着,“我要有个疤,就跟爹一样。爹说了,有疤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叶汝真很是细致地给虎儿画上了,并且拿了面镜子,照虎儿的意思修改了几次。
  最后完工的时候,虎儿欢喜得直蹦跶,去找封氏瞧。
  叶汝真画的时候便觉得这疤好像有几分眼熟,此时画完,蓦然想起来,就在入蜀的那家驿站里,那两个被姜家府兵围杀的男人里头,其中那个跟她说过话的,眉心正是有这么一道疤痕。
  且同伴喊他“老赵”。
  叶汝真心里“咯噔”了一下。
  便把封氏唤过来,细问虎儿父亲的身形相貌。
  封氏一一说了,叶汝真暗暗心惊,还真对得上。
  “赵哥是在军中当差的?”
  封氏答道:“是啊,原本我在布庄,他在军中,我的工钱再加上他的饷银,衣食有余,还能请个人看孩子。现今他出了远门,没法领饷银,布庄又关了,这才没法子,辞退了人家,带着孩子上工……”
  封氏说起这些便面带愁容。
  她有心事,还不想在孩子面前显露出来,这大约是头一回跟人聊,说得有些停不下来。
  叶汝真陪她细细聊了起来,发现老赵少年入伍,而今已经是萧宏贴身的府兵,当初封氏去宁氏的布庄,便是因着这层关系。
  蜀中人都知道,萧宏治军极严,他的府兵又比一般的兵士更为军纪严明。
  很难想象,一个萧宏贴身的府兵,会去做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而且算算老赵出现在驿站的时间,刚好是离家几天之后,跟封氏只交代说奉命出一趟远门,去哪里没有说,去多久更没有说。
  叶汝真没告诉她驿站的事,但夫妻之间,也许有某种灵犀。
  封氏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担忧道:“但他离家那一日,面色凝重得很,抱着虎儿亲了又亲,半日舍不得松手。他其实素日是爽利的性子,我很少见他那样,心里总觉得悬悬的,好像要出什么事……”
  叶汝真想起老赵那声爽朗的“小兄弟”,还有暴揍流氓的痛快劲头,心中也开始发沉。
  把铺子里的事安顿了之后,叶汝真去织造署找风承熙。
  风承熙却已不在织造署,杨公公说,崔御史要去查看宁家的铺子,郗大人便陪着一道去了。
  宁氏的铺子在锦州有两家,一在城南,一在城北,崔复与风承熙是往北去了。
  北城有条花街,和京城的北里一样,乃是著名的烟花之地。
  叶汝真还没到宁氏的铺子,就见风承熙的马车大约是看完铺子回来,被一片花枝招展,拦在了路中央。
  站在马车前的却不是女伎,而一位身段纤长的少年,衣衫轻薄,面若桃花,比女子还要娇美几分。
  “公子……”少年含羞带怯地开口,“可否送我一程?”
  马车里传出风承熙的声音,是吩咐郑硕的。
  “不用管,再不走,直接撞死。”
71章 招我
  叶汝真听这声音无情无绪, 和最初在御书房时听到一般无二。
  倒是很久没有听到了。
  那少年显然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是柔声撒娇,结果郑硕一声“驾”,马车当真直碾过去。
  那少年花容失色, 扑倒在路边尘埃中才逃过一劫。
  马车直接把他甩在身后, 扬长而去。
  叶汝真命马车迎上去, 把风承熙的马车堵在道上,然后下了车, 走过去:
  “这位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她说这话是带笑的, 因为知道下一瞬, 风承熙便会掀起车帘,拖长声音送给她一声一波三折的“娘子”。
  虽说挺肉麻,但也……挺好玩的。
  风承熙的马车帘一动。
  但只是一动, 却没有被掀开, 像是里面的人碰到了帘子又放下了手。
  这不对。
  叶汝真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也顾不得开玩笑, 她便要攀上车辕。
  “别过来。”
  风承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短短三个字,满是戒备。
  叶汝真转头问郑硕:“你们遇上什么事了?”
  “一切如常。”郑硕说着, 悄悄问道, “夫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大人生气?大人一早出门时,脸色就很不好看。”
  叶汝真回忆一下风承熙早上的脸色,确实是有些发青,不过她当时单纯以为那是因为他跟她一样没睡好。
  叶汝真直接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风承熙恹恹地靠在马车里,带着一脸的烦躁,见她上来, 冷冷道:“你当真是主妻做惯了,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
  “那不是大人你演赘婿演得好嘛。”叶汝真完全无视了他的怒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喝,“你这是怎么了?遇上麻烦了?”
  她越是自在,风承熙便越是郁卒:“找我有事?直说。”
  叶汝真便把封氏和老赵的事说了。
  “两名萧宏的府兵打算离开蜀中,却被姜家的人以盗贼之名围杀?”
  风承熙眉头微微皱起,忽然见叶汝真喝了一杯又一杯,皱眉道,“你是特地过来喝茶的?”
  叶汝真:“我热啊。”
  她是真热,额角和鼻尖都沁出了一层细汗,脖颈也微微濡湿,零星的碎发粘成细细一缕,附在上面蜿蜒伸进衣领里。
  风承熙整个人震了震,似是想往后避,却是避无可避,“此事我知道了,你走吧。”
  叶汝真有点讶异:“你不跟我一道回吗?”
  风承熙不看她,直视前方:“我还有事。”
  叶汝真倒也没纠缠,下马车后见那名少年被人扶进不远处的馆阁中,向郑硕道:“不妨查一查那位小倌,他在锦州挺有名的,不会无事来拦生人的车驾。”
  很快她就后悔自己多了这句嘴。
  因为回到家中,白氏就喜气洋洋地告诉她:“真真,我试过了,明德定不是断袖。”
  “!”叶汝真,“是不是找了个小倌试的?”
  “你都知道了?”白氏笑容满面,“我瞧他待你实是好得有些过分了,所以还真有点疑心他万一有什么毛病。这一试便试出来了。我心里估摸着,他待你这么好,多半是见你做女孩子打扮,已经拿你当真真了……”
  叶汝真:“……”
  外祖母虽然把事情办得有点乱七八糟,但后面那句却很可能是歪打正着了。
  风承熙虽然在她面前总是没心没肺,实则相当多疑,若是让他知道白氏试他,只怕会心生不悦。
  她开始思索晚上该怎么替他顺毛。
  然而一直等天黑,风承熙也没有回来。
  *
  崔复持着金令,胆战心惊走进蜀军大营。
  “抬起头来啊,崔兄。”风承熙在旁道,“你这样,他们会觉得你不像来查案的,倒像是来刺探军情的。”
  崔复想哭。
  查蜀锦为什么要来军中?他只要查明白几家铺子里的事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来找萧宏?
  难道要当面说一句“萧大将军,我们准备撤了您孙子的差事,裁了您儿媳的贡品,请问你意下如何?”
  萧宏年轻时便以悍勇著称,曾任先帝的禁卫大将军,后来南疆有叛乱,萧宏随先帝御驾亲征,一杆长/枪荡平敌首,平定叛乱,且有救驾之功,被封为南疆都护,镇守南疆多年。
  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姜家独揽朝政,以镇压蜀中动乱为名,将萧宏调任蜀中,尔后又派出姜路来分萧宏兵权,再加上萧宏年事已高,心气渐折,蜀军大权才渐渐落入姜家手中。
  “我听说,当年南疆那一战,萧大将军和叛民首领战至肉搏,是生生一口咬破叛民首领的喉咙,那人的血都被他喝干了,这才平定了南疆。”
  崔复小腿都在打抖,“咱们为什么要来找这煞神啊?”
  这位大将军不来找他,他就已经要去烧香拜佛了呢。
  风承熙:“蜀锦之事既然已经查到了萧怀英头上,自然要给萧将军一个交代。”
  “那也用不着咱们交代啊。咱们才几品官?能交代出什么?到时折子写好,回京覆命,上头的裁决出来了,自有人去交代。”
  “这样吧,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姜将军面前问个安,我去萧将军面前问问话。”
  问安这事崔复最是擅长了,何况要讨好的还是姜家的人,立即欢天喜地地去了。
  临了还把金令还给风承熙,嘱他好好保重,万一不行就把令牌掏出来。
  但风承熙走进萧宏的房门前,掏出的并非金令,而是拿出一只小小的螺钿盒子。
  这只盒子为他叩开了萧宏的大门。
  屋内浮动着明显的药味,萧宏身上搭了一件外袍,在府兵的搀扶下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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