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不明所以, 宁氏低声在她耳边道:“曹氏行凶,陛下说府内定有同谋内应,将那对母女也投入了牢中。”
叶汝真:“……”
就算有同谋怎么也同不到谢姨母两人身上,何况别人都不问,只关押这两人,针对性未免也太强了些。
“是是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姨母和芸姐姐对我自然没有坏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叶汝真道,“我也劝老夫人一句,陛下明察秋毫,她二人若没有嫌疑,自然很快就放出来了。老夫人到我这里哭上一通,岂不是在说陛下冤枉好人?这传出去可对谢家不好吧?”
说罢还贴心提醒:“我年轻,不懂事,也不好乱说话,老夫人不如去探探姨父的意思,姨父是官场中人,自然知道轻重,老夫人莫忧心,看姨父的意思就好了。”
官员们对各种风向最是敏感,那位漕运使大人显然是不敢出头。
谢姨母好大喜功拜高踩低的性子完全是随了姚氏,姚氏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事便是有个官大人做女婿,平日里一直将这位女婿挂在嘴上,捧到天上,而今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要扑上去再大哭一顿,叶汝真已经捂着伤口跟宁氏撒娇喊疼。
宁氏忙让人服侍叶汝真早些歇息,然后把姚氏拉走了。
派出去的嬷嬷很快来覆命:“铺子里的东西样样完好无损,只是那两名熟工都得了封口令,不得将今日的事外泄,所以她们都不敢开口。不过老奴瞧她们的神情自在得很,还捂着嘴偷笑,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这可让叶汝真更看不懂了。
风承熙到底想干什么?
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像是闲得无聊的模样,但每一个举动背后皆有深意,只是这深意她往往参不透。
风承熙白天那个笑容仿佛还在她的眼前,看上去他像是有了什么极为重大的发现,如获至宝一般。
*
晚上宁氏过来,告诉叶汝真,曹氏的同谋已经查清楚,是宁氏舅母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也不知道曹氏竟敢行凶,曹氏求她的时候,是说想进来给宁氏赔个礼,求宁氏放过。
一切查明之后,曹氏两罪并罚,被放去流放之地和林家人团圆去了。
但谢姨母和婉仪依然在牢中,既没有提审也没有交代,就那么被晾在牢中。
“看来她们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陛下是听见了。这是在替你出气呢。”
宁氏道,“你如今是我的干女儿,又有陛下替你撑腰,以后这整个蜀中,谁也不能给你气受。要是再遇上像她们娘俩那样的长舌妇,尽管大耳光抽过去,打死算我的。”
叶汝真笑了:“谢夫人。”
“乱叫什么?”宁氏佯怒。
“是,娘。”
叶汝真这一声叫得很顺口。
早在很早的时候,她时常往萧家跑的原因,就是萧怀英有娘。
以前一些小孩老取笑她,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叶汝真大声说自己有娘,并用石子儿把他们一个个砸得哭爹喊娘。
但心里还是会难过,她的娘在很远很远的京城,她看不到。
每次想娘的时候,她就会来萧家,一面跟萧怀英玩儿,一面挨着宁氏。
宁氏会抚摸她的头顶,递一块点心给她,或是帮她把弄乱的头发梳好。
叶汝真问:“夫人,我可以叫你娘吗?”
宁氏笑:“好呀,给我做媳妇,我就是你娘了。”
叶汝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宁氏大笑起来,萧怀虽小叶汝真几个月,懂的事情却一直比叶汝真多,率先羞红了脸,返身跑出去。
少年时光一去不回,那种依偎在宁氏身边时的温馨感觉却一直没变。
“哎,”宁氏应了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像小时候那样抚着叶汝真的头发,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虽做不成媳妇,却可以做女儿,这一声娘啊,到底还是要叫的。”
叶汝真挨在宁氏身边,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今日操持宴席,宁氏很是辛苦了,叶汝真没有拉着宁氏坐太久,便催宁氏去歇息。
宁氏确实也累了,嘱咐叶汝真早些睡,然后吩咐下人好生伺候。
叶汝真不习惯身边太多人服侍,只留了一个婆子在外间上夜,其余便都让她们自去睡了。
窗子上清亮的月光一点点西移,叶汝真一直没能睡着。
忽然就听到一声极低的声响,细细的“吱呀”一下,是房门被推开了。
叶汝真起先只当是外间伺候的婆子起夜,然而紧接着,珠帘晃动,珍珠彼此撞击出清越之声,有人进来了。
“!”
萧家有府兵守卫,宵小之徒绝迹,能进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叶汝真左右看看都没有发现能防身之物,只能悄悄搬起瓷枕。
她才动,那人便低声道:“那玩意儿沉得很,你也不怕扯着伤口。”
竟然是风承熙。
叶汝真这才觉出肩头伤口被扯动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风承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
凉风如水,月光清幽,隐约照出人的眉眼,真的是风承熙。
叶汝真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
“没遇上杨叔?”
“他拦得住郗明德,难道还拦得住风承熙?”
“……”叶汝真,“……所以陛下摆着皇帝的谱半夜翻墙进来所为何事?”
她说着看了一眼外间,“还有外面那位嬷嬷怎么样了?”
“只是暂时晕过去而已,郑硕很有分寸的。”
叶汝真无声地叹了口气。
让威远侯家的小侯爷、羽林卫郎将来对付一个老婆子,会不会太过于大材小用了一点?
风承熙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让她更觉得来者不善。
他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深深如湖泊,好像要搞一个大事情。
这让叶汝真有点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余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辞官归隐过上如从前般平静的生活,她有一种预感,风承熙要搞的事情绝对会把她的平静打破。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刺激到了风承熙,他整个人离她更近了一些,呼吸间都能嗅到彼此的气息。
“真真……”
他的声音含混,带着一丝压抑的灼热。
“我不是真真!”叶汝真几乎是反射般否认。
“真真?”门上忽然传来叩门声,宁氏的声音传来,“你在跟谁说话?还没睡吗?”
叶汝真:“!”
风承熙:“!”
“还、还没有,我……在跟自己嘀咕呢……”
叶汝真有点结巴地开口,一面拼命用眼神示意风承熙赶紧躲起来。
“吱呀”一声,宁氏直接推开了门,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笼晕黄的光芒在室内团团转了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守夜的婆子睡得太死,唤都唤不醒。
叶汝真忙道:“让她睡吧,年纪大的人本来就渴睡。”
“她素日最是警醒,所以才让她给你守夜的。”宁氏声音里颇有一丝不满,不觉有一丝歉意,道,“……你自己跟自己嘀咕什么?还是认床吗?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睡?”
“不用!”
叶汝真答得飞快。
太快了,便很容易让人起疑。
但叶汝真没办法。
宁氏进来的太快,风承熙根本来不及找地方,一翻身就掀起帘帐子上了床,此时就躲在被子里。
要命的是,她感觉到他在一点点向她靠近。
灯笼搁在门口的花架上,光晕散落到这边已经很是微弱,叶汝真只掀了小半边帘帐,宁氏应该很难发现。
但宁氏只要一掀开另外半边帘帐,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叶汝真非常后悔。
风承熙是皇帝,皇帝要干什么,她能管得了吗?
宁氏即使看到了又如何?难道还能把风承熙轰出去?
她到底有什么好瞒的?心虚什么啊!
“寿宴要连着摆三日呢,娘还是早点回房睡吧,我就是——”
叶汝真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被子里,风承熙贴上了她的背脊。
滚烫的热意从他的胸膛传来,像是在被子点了一团火。
“就、就是晚上吃得有点多……”叶汝真的额头在冒汗,说得有点艰难,脸上还要尽力维持平静,“积了点食,一时睡不着,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像是不小心碰到帘帐,帘帐又滑下来两分。
宁氏摸了摸她的额头,“年轻人就是怕热,这绸帐子换得早了,该用薄绡的。热就挂起来,别闷着自己。”
说着便要掀帐帘。
叶汝真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有……蚊子。”
宁氏点点头,便转身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料,
叶汝真已经快疯了。
被子底下,风承熙不单贴紧了她,还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两个人完全地贴合在一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风承熙白天来了那么一出,她总觉得有些胆战心惊,重新将自己包裹了起来,连腰带胸缚得紧紧的。
可饶是如此,他身上的热力还是透过数层布带,直接融化在她的肌肤上。
宁氏添完香,终于拿起灯笼准备走了。
只是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这是什么?”
门口花架上搁着一只锦盒,屋子里本来没有,应是风承熙进来时搁在那儿的。
叶汝真也是此刻才注意到,忙道:“外祖母连被子一起送来的,大约是我常用的胭脂水粉。”
宁氏点头,说了句“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才离开,关上房门。
叶汝真全身僵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直到听到隔壁的房门关上,才猛地掀开了被子。
风承熙就伏在被子里对,鬓角一片湿亮。
他的汗流得比她还多,身体也比她还要僵硬。
开始只是想逗弄一下她,但被子里空气密闭,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香气,似无形的火苗骤然被点燃。
被逗弄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他像是一只馋猫,守着一只鲜活弹跳的鱼。
有些念头汹涌澎湃,和心疾发作时一般无二。
唯一的不同,是心疾发作时伴着巨大的痛苦,此时伴着的却是巨大的欲念。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汝真声音压得极低,但声音里的怒气却一点儿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