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一串钱
时间:2022-06-22 07:34:16

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殿下,为何不能早些发现殿下不适,为何我不能替殿下承受……
我也快疯了……
又过了两日,殿下还是未醒,陛下的脸色差极了,虽说未开口说话,但周身缠绕着低气压,眼神阴沉地看着人。大兴殿人人自危,有不少宫人正撞这个档口,被责罚,这般情形,都是减少自身存在感,小心做事,尤其是御医们,低着头做事不敢抬头看。
我难得瞧见陛下这个样子,陛下大多时候都是好说话,温和的样子,殿下从前病着也只一回大怒过。
殿下一直不醒也是第一次,多少日了?我扳着手指算着,度日如年。
黄昏后,大兴殿的烛火亮起,御医们还在忙碌着,陛下坐在一旁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敲击着,神情不耐。
越靠近子时,御医间开始有人疯狂抖着手,有御医斜眼示意着,亦有御医上手制止。
没有人说话,大兴殿像是笼着抹不开的迷雾,充斥着迷茫、焦躁、恐惧……
“还有一刻钟。”陛下开口道,手指敲击越发快了。
有御医受不住伏在地上,年岁大的御医还在坚持着。
最后一滴水滴落,御医们都跪在地上,陛下停止敲击矮桌,站起身往殿下这边走着。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御医们没什么底气,就这么小声呼喊。
“你们说,朕要如何处置你们呢?”陛下坐在殿下身边,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医道。
我低着头站在一旁,一直用余光盯着殿下。
“臣……臣等……”御医们感受到陛下的怒气哪还能说出什么来。
“朕很不高兴。”陛下语气平淡,没有起伏。这般反而更可怕了,御医们像鹌鹑似的抖着身子,安静闭口不言。
“朕给你们机会了,是你们没把握好,一群废物!”陛下半垂着眼看着。“平日里在太医院做什么呢?太医院是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吗?看来是朕对你们太宽容了,才让你们到了今日这副模样。不让你们吃些教训,你们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陛下……”
“怎么?有异议?你们也配?”陛下一甩袖子,袖子扫过一旁大大小小的瓷器,‘哗啦啦’,‘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御医们一下都瑟缩着闭嘴。
“殿下?”我瞧见殿下眼睛似是动了。
陛下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转身仔细看着殿下,轻声道:“小凤凰,小凤凰?”
御医们呼吸似是重了,有胆子大的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估计也在期望着殿下苏醒。
我双手交叉握着,用力到指尖泛白。
殿下悠悠转醒,茫然地睁开双眼。
“小凤凰,可还好?能开口吗?”陛下轻声询问。
“我……”殿下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别说话,别说话。”陛下又看着宫人道:“水呢?”
胡杉立马呈上温水。
陛下小心扶着殿下,一点一点喂给殿下水。
殿下虚弱着,也没什么精神,好在是醒了,我微微侧身,快速抹去泪。
御医们暂时逃过死刑,继续给殿下看着。
殿下回了凤栖宫,御医们都跟着挪了去,妃嫔们终于能见着殿下,都来看望,殿下初时还醒得少些,白淑妃跟着御医们一起商量着,白淑妃近两年最是了解殿下的身体状况,御医便定下了新的药方子。
陛下本是要罚御医,但殿下拦住了,陛下虽是不悦,但还是应了殿下,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御医们已是很满足了,性命在,已是最好的结局,竭尽全力医治殿下。
殿下醒来第一日,太子殿下便来看望,那时殿下还在大兴殿。
“母后……”太子殿下靠着殿下的床边轻声道。
“曦儿。”殿下将手伸出被子,太子殿下双手握着殿下的手。
“母后还好吗?”太子殿下眼睛湿润。
“多谢曦儿关心,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落泪。”殿下轻声道。
“好。”太子殿下眨着眼,将眼泪忍住。
“让你母后好好休息,看着就好,你母后才醒,现在还是少说话得好。”太子殿下和殿下还未说上几句话,陛下便忍不住开口了。
“是儿臣未想到,母后好好休息。”太子殿下道。
等着太子殿下回东宫的时间,太子殿下道:“儿臣明日再来。”
“好,快些回吧。”殿下笑着道。
积雪融化了。
 
第六十九章
 
殿下是病得厉害,一直到二月樱花开了都还病着,但那时身子要好上一些了。
陛下每日都会来陪着殿下,与殿下说说话。
妃嫔们和太子殿下亦是每日都来,贤王也来了数回。
殿下的墨兰枯了。
如云和如雨都细心照料着,可还是没了,大约是到时间了吧,殿下养着也是十多年了。
“将它埋在樱花树下吧。”殿下捏了捏枯死的叶子。这盆墨兰殿下养得极好,年年开,年年开得盛。
“是。”如云将墨兰抱出去。
庆元六年二月初一
传来消息,瑶国皇帝驾崩,长子继位。
“这般看,大约正月中便驾崩了,段若白应是逃过皇位之争,不过长子继位……他的兄弟们估计都没什么好下场了。”殿下轻声道。
“段公子还未回殿下呢。”我道。谁继位都与我无关,不过这已月余,段若白还未给殿下答复,他真的会答应吗?
“不着急,他活着便好。”
“是。”
庆元六年二月二十六
樱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今日春光明媚,殿下难得出来坐坐。
殿下坐在樱花树下,青丝简单梳了个发髻,披着斗篷,腿上还搭着皮毛毯子。
“今日天儿不错。”殿下轻声道。透过樱花的阳光,细碎地撒在殿下身上。殿下身上病气有些重,好在脸色好了许多,嘴唇也有了颜色。
“是,春日里的太阳天最是美好。”我道。
如雪过来道:“殿下,有宫人求见。”
“谁?”殿下问。
“无名殿那边的。”
“让她进来。”殿下抚摸着手里的手炉道。
“是。”
宫人跟在如雪身后走过来,行礼道:“奴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何事?”殿下问。
“禀皇后殿下,慕容庶人没了。”
殿下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还好好的,午后奴发现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便觉得奇怪,每日慕容庶人都在里面弄得叮当作响,进去一看,倒在床边,已是没气了。”宫人道。
“孤知道了,下去吧。”殿下摆摆手。
“是。”宫人应声离开。
“命也……”殿下轻声道。
“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我问。
“看陛下如何处置,陛下会得知消息的,我们不急。”殿下闭眼感受吹来的温暖轻柔的春风。
“是。”
“这一日也不知是早是晚,不过,她倒是解脱了……”殿下仰着脸看着湛蓝的天空。
“只是个疯子罢了。”我心里没什么波动,在我眼中,慕容嫣早就是个死人了。她活着不过是让她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疯了的这数月我就同殿下去过一次,对她的情况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只是示意宫人别让她死了,但也不会待她多好。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欲伤殿下就是死罪,这般的下场也是她该受的。
现在的她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已面目全非?应当是吧,就那日所见便是变化颇大了。
陛下没有直说,只是让宫人们看着办,不要打扰殿下。
是直接扔了出去,连草席也是无的,一个庶人罢了……
曾经明艳动人的慕容嫣最终的归宿便是泥潭深渊。
我听宫人们提起,扔出去时慕容嫣的头发已是干枯雪白,瞧着和五六十岁的人无差别,身上也是恶臭至极,不是衣服上,是身体内里散出来的臭味。
庆元六年三月初七
何小姐病逝了。
“怎么会?”殿下看完寄来的信纸抖着手难以相信。
殿下又看了一遍,情绪起伏过大,猛地开始咳嗽。
“殿下,殿下……”我赶紧上前扶着殿下,给殿下顺顺。“小心身子……”
我侧过头看着殿下落在一旁的信纸:何小姐于二月十二病逝,有为殿下留下信,将随臣等回京。
“御医,御医,快传御医,也去华露宫寻白淑妃!”我瞧着殿下情况不对,赶紧吩咐着。
“是。”
御医和白淑妃前来,凤栖宫都在忙进忙出,下雨了……
殿下的病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好些,这一下,过去的月余都白费功夫了。
陛下坐在殿下寝殿外问着御医话。“如何?可别又跟朕说不清楚皇后的身子状况。”
“皇后殿下再受不得大喜大悲,这回情绪起伏太大,需好生休养。”御医道。
“你们最好保皇后无事,否则,会是什么样,你们应当清楚,朕可是等着罚你们。”
……
白淑妃在和御医们商讨,其中还有白淑妃的兄长,已是正八品御医。
“不能用这味药,殿□□虚畏寒,这药药效过于强烈,不能用。”白淑妃改着用药。
“那便换成这两味,温和、也不和其他药相冲。”
“这用量要要增减一下,用了这个,那个就要减半钱。”
……
再三确定后,宫人才拿着药方去熬药。
过了半月,殿下一直未出凤栖宫,就连宫里的庭院都没去。殿中每日开开门窗通通气,对殿下身子也好些。
殿下坐在书桌前看书,窗开了一些,外头阳光正好,洁白轻薄的云在湛蓝的天空中随风飘动,变化着样子。如今天已是回暖,风也不冷,细风从窗外轻轻抚近,两个贝壳铃都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秋容。”殿下唤我。
“奴在。”我轻声道。
“北州还未送信来吗?”殿下问。
“还未。”
“真是奇怪,北州虽是春日迟,可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应当是能送信回京的,怎的会还未传信来?”殿下皱着眉道。
“许是北州今年春日迟些?二少爷能寄信回来一定会寄的,殿下不必担忧。”我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次意外也是正常吧。
“你近来注意些消息。”殿下还是不放心。
“是,奴明白。”我应下。皇宫里几乎没有秘密,有些事还会添油加醋传得奇怪。
接着数日,我都没得到什么消息,宫中好像一下安静下来,是凤栖宫这些日子太隔绝了吗?
庆元六年四月十一
被殿下派去何小姐那边的人回来了。
“臣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起身吧。”殿下道。
“是。”
“这是何小姐留给殿下的信和东西。”东西很多,大箱子装着。
“她……”殿下欲言又止。
“何小姐走得不痛苦,何小姐的夫郎亦是用心照顾着,殿下给臣用于何小姐的金银,臣都留给了何小姐的夫郎。看着何小姐下葬后,臣才带上东西回来禀告。”
“孤知道了,这数月你们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殿下。”
殿下先小心拆开了信封,很厚的一封信。
“秋容,和我一起看吧。”殿下大约是瞧出我也想看看。
“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殿下。殿下身上染上了淡淡的药味,不是熬的药味,是白淑妃给殿下装有药材的香囊,不是苦涩的,是一种莫名好闻的药味。安神静心之效。
殿下展开信纸仔细看着。
何小姐写这封信时估计是临近日子了,字迹有些飘忽,不像往日工整秀气。
信中写道:我不知还能撑多久,但许是近了,本不想写这些,怕你难过,但最终还是决定写下来。我不是怕死之人,以往的身子状况也在告诉自己时日无多,能在走之前见到你,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我走后,你不要难过,我好像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未离开,我的魂魄和思念向你而来……你送我的萼绿君在我的院子里生得很好,每年花期我都制成了不少茶,不少人喜欢,瞧着它生得好,我便想着你,你是不是像它一样,你身子总是差些……往后便不能收着你的信了,你差来的人我知道了,这信便让他们给你带回去,一同的还有我本想着送你的,往后便是没了……晚秋,晚秋,不要为我悲伤,不要落泪,我在这天地间,在你身旁,祈祷着你幸福、你开心、你健康……晚秋,听到贝壳铃的声音了吗?那是我对你的思念,是我在你身旁……
殿下一张一张看完,捏着信纸,一时无言。
“殿下……”
殿下深深叹气。“她让我不落泪,既是她的心愿,我便顺她意不落泪。”说着闭上眼,将泪水憋回去。
等着缓过来,殿下道:“把那些箱子搬过来。”
“是。”我让顺子他们将箱子挪过来,瞧着很是有重量。
殿下将箱子都打开,东西很多,感觉什么都有,但殿下对里边的画卷最是感兴趣。
殿下小心拿出一幅,放在书桌上。
“可要都拿出来?”我问。
“拿吧。”
“是。”我将箱子里的画卷都拿了出来,小心放在书桌旁。
殿下解开绳子徐徐展开。
又是殿下,长大的殿下,但背景不是皇宫,是海边,风扬着殿下的衣裳。
殿下细细看着,然后再收起,展开另一幅。也是长大的殿下,背景都不是皇宫,可能是何小姐沿途遇着的风景,何小姐将殿下画在其上。也有不少纯风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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