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入了秋,天儿还是有些热气,又走了这些时候,我站在小姐……站在殿下身后轻轻摇扇,驱热,又不至于过了。过于追求立马凉快,殿下容易病了,这是我多年来总出来的。
约莫歇了一炷香,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殿下。”殿下起身行礼。
“知道你在熟悉东宫,便来寻你了,想来后边儿你是看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前边儿。”太子殿下换了身常服,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模样,不像是多年高位之人,与寻常郎君并无差别。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跟在太子殿下身旁。
“你不必如此,你是知我名的,可像寻常夫妻那样,唤我宇郎,若你不好这般叫我,便喊我宇哥哥。”太子殿下偏头看着殿下。
殿下还未开口,旁边的黎绒便憋不住了。“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太子殿下扫了一眼黎绒。“多嘴,孤让你说话了吗?”太子殿下语气平淡,不怒自威,话进了黎绒耳朵便是让她心惊胆战。
“奴婢该死……”黎绒伏于地上。
“宇哥哥……”殿下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红。
太子殿下笑了。“若是旁人在,你不好意思便还是喊我太子殿下,只这些奴仆在,你便喊我宇哥哥,多说出来几回就自在了。”
殿下点点头。
太子殿下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黎绒,带着殿下往前去了。
太子殿下寝殿挨着崇庆殿,只两个殿门隔得远些,叫崇华殿。之前太子殿下去的崇文殿是太子殿下读书的地方。昨日台阶上的是元德殿,东宫第一正殿。
晚膳太子殿下和殿下一起用的。
黎绒黄昏后才回来,腿估计是跪僵了,进来得艰难。我瞧着她也是难,便去扶着她,让她好走些。
黎绒道:“多谢了……”
我摇摇头,劝道:“我虽说以前不是在宫里做事的,但主子说话,我们这些奴仆还是不要多嘴,惹主子不喜。只有两位主子在,合不合规矩不是我们说了算,你扰了太子殿下,这般便是教训,下回就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黎绒没有回话,也不知她听进去没。
永和十四年八月初八
殿下回门。马车能瞧见府门后,就看着不少人在等着了。
太子殿下先下马车,本是我扶着殿下下马车,可太子殿下却抬手让殿下握着他的手,我自是退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将殿下扶下来。
被迎着进了府门,进了正厅,老爷夫人领着行礼,外头更是跪了一地。
凤太师在学府里,四少爷正是读书的时候,二少爷在大理寺,其余都在。老爷因着殿下回门,被陛下特批,今日不必去处理职务。
说了会儿话,太子殿下跟着老爷去聊朝堂上的,殿下同夫人她们在花园里闲聊。
晚膳前,凤太师和四少爷先到,过了会儿,二少爷才到。
“怎的还穿着大理寺的官服?晚膳还有些时候,还不快去换了。”夫人用团扇拍拍二少爷的肩。
二少爷拱手离开,少夫人也跟着去了。
开始上菜,二少爷才来,换了月牙色常服,冠也换成了简单样式的。
晚膳用得愉快,席间也简单聊着,我是听不太懂,殿下虽说没有开口说话,但我知道殿下对这些也是懂的。二少爷出仕后,一直有讲着这些,殿下那时都可说上话,有时的见解老爷他们也觉得可。
晚膳后,太子殿下与殿下启程回东宫,夫人又叮嘱了殿下,老爷夫人他们在府门前目送我们离开。
永和十四年八月十五
宫中办中秋家宴。
参宴之人并不多,先皇十八个皇子,三个皇子幼殇,四个意外逝去,两个正常老去,剩下九个有七个死于政治斗争,乐安县主的父母更是非自愿被卷入其中。目前还在世的,只十八皇子,安王。安王不到三十岁,然而却是出了名的药罐子,非生而如此,太初四十七年突然病重,如今养着还是未痊愈,除宫中家宴,绝不出门。安王也因身子差,陛下并未给封地,只在京城养着,若是去往封地,舟车劳顿,怕安王会折在途中。
而陛下只太子殿下,四皇子,五皇子三个皇子,另两个皇女。除太子殿下,都是陛下登基后的嫔妃生的。太子殿下不是长子,是第三子,长子十一岁夭折,次子未过襁褓。听说那时要不是太子殿下还身子强健,皇后殿下怕是受不住接连丧子之痛。
太子殿下和殿下到时,陛下与皇后殿下还未到,只皇子皇女在,以及养在宫中的乐安县主。
宫人引着坐下,我跪坐在殿下斜后面。殿下旁边是个七八岁的皇子,相貌生的极好,尚且年幼却比女子还美些。
那皇子侧过身。“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
“四弟……”太子殿下在殿下耳边轻声道。
“四弟好。”殿下微笑着点头示意。
四皇子同太子殿下亲近些,连带着对殿下颇为好奇。
陛下与皇后殿下皆年过四十,保养得当,倒也不显岁月。
宴会快开始时,安王慢步前来,安王妃扶着安王。安王相貌好,只病气重,看上去难以一眼注意到容貌,安王妃倒要普通些。安王妃父亲只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当初选她,多是看中她安分贤惠,会照顾人。现在看来倒是没挑错,安王与安王妃也算是恩爱,安王妃也将安王照顾得很好,宴会间也多注意着安王。
后宫嫔妃只数人,位份皆不高。这数位嫔妃都有表演,这中秋家宴还能算热闹。
宴中转去御花园赏月,银光洒下倒是像半个白日。乐安县主在殿下身边道:“明日我去寻你玩儿。”
“好。”
回宫路上,太子殿下并未喝太多,给殿下讲着四皇子:“四弟,齐修宁,安宁、宁静之意。他生母是丽婕妤,是瑶国进贡的歌女,生四弟生得艰难,又是冬日里生的,当夜差点没挺过来,可惜过于伤身,过了一月还是没了,四弟刚出生就让母后养着的,后来丽婕妤走了,就一直养在母后膝下,与我便比五弟齐修宥亲近些。”
瑶国多美人,位于南州与西州交界。想着四皇子的模样,那丽婕妤当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翌日午后,乐安县主前来拜访。
黎绒迎着乐安县主过来,乐安县主行礼:“乐安参见太子妃殿下。”
“乐安。”
乐安县主坐下,道:“总算是有人能同我多说说话了。”
殿下执扇掩嘴轻笑。“你往后自是可以常来。”
“那自然,平日里说话都难得很。”
如雪端上茶杯,放于乐安县主前。
殿下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杯中。“尝尝。”
乐安县主拿起茶杯闻闻茶香味。“倒是香啊。”抿了一口。“不错,不错,这是什么茶?”
“花茶。”殿下倒入自己杯中。
“花茶?”乐安县主很是疑惑。
“萼绿君的花加入茶叶中制成的,我的好友在东洲那边做的。给我送了一点来,让我尝尝。”殿下喝了口茶,解释道。
“你若是喜欢,便拿些去,我对茶需求不多。”
“行。”乐安县主要了些。
“那就是你说的樱花树吧。”乐安县主指着不远处的樱花树道。
樱花树还未开始落叶,叶子却没那么绿了。“是啊,明年应当是能开的,到时你也能看看。”殿下邀乐安县主来年来看。
“我是要看看它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此后隔些日子乐安县主便会来坐坐。
殿下并不是每日都会去长春宫,皇后殿下免了殿下的晨昏定省,只说她想着会召殿下去说说话。
太子殿下每日都会来崇庆殿,有时只用膳,有时会宿下。太子殿下已是开始接触国事,每日也都忙着。殿下倒是清闲,看书练字,或是画会儿画,弹弹琴,自己下棋……下棋时,若太子殿下来了,便对弈一番,小姐回回都输,只输的没那么惨,日子倒是不错。
殿下有时也会去崇文殿,若是没旁人在,殿下会帮着太子殿下看看折子,挑出上面的重点,太子殿下阅折子便能快上许多。
太子殿下有回道:“你二哥真是没说错,你若是男子,仕途当是极好,不似现在,只能帮我看。”
殿下继续看着折子,没有放下,道:“如今已是不错了,我身子不好,过于繁重的职位我是受不住,清闲的职位多是接触不了太多,就现下这条件来看,这已经是最好的样子了。”
太子殿下笑了笑:“这以后你也是能处理这些,只能隐在我身后,也是委屈你了。”
“宇哥哥不必说这些,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我已经很满足了。”
殿下对这些颇有兴趣,有些折子用殿下的话来说就是华而不实,有用的只数列,甚至数字。
第十四章
永和十四年十月
皇后殿下先是召了殿下去长春宫,后说了太子妾之事,殿下并未多言,只说:“母后做主便好,儿媳并不介意太子妾。”
“只是辛苦你了。”皇后殿下赏了不少东西,许是对殿下的补偿。
当天晚膳,太子殿下提起太子妾:“母后往我这儿塞的人你看着安排住处,我不过问,母后会给位份,你依着位份来,那些宫人都是知道的。”
“宇哥哥不对她们好奇?”殿下随口一问。
“我对她们没兴趣,好生待着便是无事,东宫自会让她们过得舒坦,多的便是没了。”太子殿下如此表态。
殿下不再说太子妾,转而聊起别的。
次日,乐安县主来了。
“听说皇后殿下给太子堂哥纳的人定下了?”乐安县主小心地问。
“是,下月便入东宫。”殿下也不太在意,“有听说是哪些人吗?”
“母后同我提过,知道是哪家的,怎么?”
“其中一个我听到了些消息。”乐安县主小声道。
“嗯?”殿下等着乐安县主继续说。
乐安县主让除我之外的宫人走远些,才道:“是皇后殿下娘家的,这皇后殿下历来对她的娘家不冷不热,甚至说的上是毫不关心。这是皇后殿下选太子妾时,那边硬塞的,皇后殿下本不想选她,架不住那边折腾,才应下了,说是只给了正五品承徽之位。”
“承徽?那边不折腾了?”看来皇后殿下是真不喜自己娘家。
乐安县主笑了笑,道:“哈哈……皇后殿下说最高就是承徽,不然就不要进东宫,那边许是知道再闹皇后殿下真的会不留情面,也就消停了。”
“当年慕容家确实有些……”殿下没有继续,只给了乐安县主一个眼神,乐安县主也是心领神会,喝了口茶。
永和十四年十一月初二
太子妾进了东宫。
当日太子殿下还是来了崇庆宫。
翌日,太子妾前来拜见殿下。
殿下坐于崇庆殿正殿,三位太子妾行大礼。
最前面的是个英气女子。“良娣魏氏参见太子妃殿下。”魏良娣,名铃,出生将门世家,嫡女。
中间的容貌明艳,有些娇滴滴的。“承徽慕容氏参见太子妃殿下。”慕容承徽,名嫣,是皇后殿下娘家人,是皇后殿下父亲嫡兄嫡次子的嫡女。
最后的便是白小姐。“昭训白氏参见太子妃殿下。”白昭训的父亲最近刚当上正六品太医院院判。
三人行完礼等着殿下发话。
“赐坐。”
三人正坐在两旁。
“这入了东宫,自是要好好侍奉太子殿下,切不可争风吃醋做出什么笑话来,若是做错事,孤自是会罚你们……往后便好生在东宫过日子,可别被迷花了眼,被罚事小,丢了命就得不偿失了……”殿下明明刚过十三,却要对着这三个年岁更大的说着这些话。
殿下提点完,下面三人皆行礼道:“妾谨记太子妃殿下教诲!”
午后,白昭训前来,身后跟着茯苓。
殿下正坐在亭中下棋。
白昭训行礼道:“妾见过太子妃殿下。”
“你来了。”殿下指了指旁边。白昭训向后退了些坐下。
殿下看着也没说什么,执起一枚白棋放入棋盘。
如云端上茶水,又退下。
白昭训摸着茶杯道:“妾还有几分不真实感,也是半点未想过这样。”
“世事如此,由不得你。”殿下又放入一枚黑棋。
“这般看,曾今说起的都未实现……”白昭训喝了口茶。
“往后更意外的事怕是更意外,更多,现下的都不算什么。”殿下想了想,将手里的白棋放回棋盒。
“殿下倒是看得开。”白昭训笑着道。
“你也别同我生分了,你入这东宫又不是你自愿的,无非皇后殿下看上你哪儿了,觉得你不错,合适太子殿下,便让你来了。既是进来了,便好好的,别伤了我们多年的情谊。”殿下是知道白昭训心里的不安。
白昭训这才稍稍有些心安。“知道这个消息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拜见你时我都心下忐忑,纠结得不行,这个时候才来寻你。”
殿下轻笑一声。“这么多年,我是知道你是什么样儿的,怎么会怨你?我尚且做不得主,你自是更不能了。”
白昭训跟着笑。“看来是我多思了。”
“对了,何姐姐五月生了,殿下当是知道吧。”白昭训喝着茶。
“嗯,八月十二收到的信,但八月十三才看着信,寄到凤府的,估计是没算好时间,或是路途上耽搁了。”
“就怕是生得艰难,又不愿说与我们……”
殿下仔细想着。“有可能,五月二十六生的,若是顺利,再迟六月初便能写信,七月底便能到京城,算算最少拖了半月。”
“看看回信写的是什么,再问问。”已是十一月,上次殿下写的信应是到了何小姐手里,年底前殿下应该就能收到何小姐的回信。
“也好,希望她无事。”
后来白昭训来时若是太子殿下在,她便不进来,若是在时,太子殿下来了,她会告辞离开。
永和十四年十一月十二
乐安县主十六岁生辰,殿下送了乐安县主一对珠钗。
“你的婚事还未定下?”殿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