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燕王殿下来了,你们注意些避让。”林质慎难得眼尖了一回。
林娇娘应了一声,没当回事。她林娇娘要是真有本事让燕王看上,还在林家老老实实绣花么。
承恩侯府根基浅薄,自然没有马场。林质慎在弘文馆学了骑射,难得有机会骑马,自然拉着林质垒同去,说要教弟弟骑马。
李平儿有几分羡慕,想要跟过去,却被林娇娘拽住了,“妹妹,咱俩去看看长公主的汗血宝马吧。”
李平儿瞧见她笑得人比花娇的模样,心中立刻明白了,这是要遮遮掩掩见情郎啊!她乌捂嘴一笑,眯着眼睛说:“六姐姐,我想去学骑马。”
林娇娘险些气得血都要咳出来了。
“不过我没带骑装,还是先陪你去看看汗血宝马吧。”
林娇娘这才回转过来,小小地掐了她一把,“你这个小滑头。”
可汗血宝马却是看不成了,燕王陛下来此,故意哄着长公主拿马做了赌注。
前头呼声震天,不少女子都开始押注,盼着能挣一匹好马。林娇娘却远远就看到了王佥在范叔问身边,根本不往这边来。
林娇娘哼了一声,心里很是不痛快,“怎么搞的。”
李平儿瞧着范叔问,心里明白了几分,“估摸着是受了他娘的嘱咐,来给范叔问抬轿子呢,一时之间怕是走不脱身。”
林娇娘听闻是和婆婆有关,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怒气,“罢了罢了,理他作甚,就是个呆子。”
“我瞧着可不是呆子,咱们能坐到这样的好位子,可见是人家用心了。虽然不能过来给你打招呼,却体贴你,姐姐,你心里该要偷笑的啦。”李平儿推了她一把,低声笑道。
林娇娘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这才娇娇悄悄地看了王佥一眼。
果不其然,王佥被这一眼哄得火热,又使了银子来,让丫头特备了两份糕点送来。林娇娘得了好。
薛蓉远远瞧见了李平儿,踌躇了一番,给了她一个眼神,却没有过来。
“唉,她们又玩这套了。眼里只有五姐姐,没有我。”林娇娘气得直绞帕子,“若是五姐姐不同我一块来,都不爱同我玩。”
李平儿瞧了范叔问一眼,“大概是因着王公子同姐姐你定亲了,不好多来往了。花会的时候,薛姑娘不是和姐姐你十分热络嘛。”
热络谈不上,只是这个理由倒是不错,林娇娘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也不去和她们没成亲的混一块。你也是认得她们的,放心去打个招呼就是了。”
李平儿一愣,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林娇娘真心实意替自己谋划,如何好推却?索性起了身,大大方方去找薛蓉了。
“薛姐姐,别来无恙。”
薛蓉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姐姐是在生我的气了。”
薛蓉这才哼了一声,“我同你这样的人玩不来,前些时候分明说清楚了,你们为何还……”她瞪了范叔问同王佥一眼,显然是对王佥十分不满。
李平儿笑了笑,“我前些时候才学文,听得先生说了个‘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姐姐要是真风骨,今日便该连大长公主马会的面子也不给的。”
薛蓉脸色大窘,“我,我”
“个人都有个人的难处,再说了,姐姐就不想从王家郎君那里打听打听消息。”
薛蓉脸色一红,到底给她小声道歉,“是我着相了,好妹妹,你有什么消息,快快同我说罢。”
李平儿瞧了场面上一眼,笑道:“今日是马会,在场的又有燕王,风头哪里能给他呢,只怕又是一场空了。”
那头徐姑娘才笑了起来,“你倒是敢说。”
“哪比得过徐姐姐仗义执言。”李平儿摆摆手,“不如我们坐在同一处,那里挨着马道,也能看清谁得了彩头。”
李平儿这番话说罢,几个姑娘倒也没那么大气性了,一块坐来了林娇娘那里,祝贺她同南康伯订了亲。
林娇娘得了这番恭贺,到底心绪平静多了,拉着几个姑娘,看起了马会。她们几个都爱诗文,又是小官家的女儿,不擅长骑马。
反倒是赖宛蕴这等大小姐,有了大展身手的场合。她们家中有马场,平日里也练马,真到了这个时候,倒也能换了骑装,英姿飒爽地上阵。
这次马会,连柱国公家的千金卿明珠也来了。
她是柱国公最小的嫡亲女儿,老蚌生珠,特特取了个明珠一样的名字,兄长嫂子同长辈一般看她长大,难免多几分偏爱,因此她在玩上面,可比赖宛蕴厉害许多,眼看着就是夺魁首的热门人选。
那头侍女提着花篮子,让这些姑娘选谁会中选。
薛蓉第一个便选了卿明珠,“旁人我不知道,但骑马的本事啊,卿小姐在京中可比不少男子还厉害。”
徐姑娘也想选卿明珠,只是瞧见卿明珠的篮子里金瓜子都要堆满了,便道:“那我选赖小姐罢,她风姿绰绰,不输卿小姐。”
“欸,这位卢姑娘可是之前作鼓上舞的那位?”
“说起来,我倒同卢姑娘有一面之缘,若是篮子空空的,可不显得我不讲礼了。”李平儿取了一把金瓜子,抛在了卢家姑娘的篮子里。
徐姑娘笑嘻嘻地道:“说不得就给你买中了。”
“你看,可是那穿红的?”
第58章 第58章
果不其然,卢姑娘穿得一身正红色,像是一朵怒放得凤凰花。旁人的骑装多在简洁,即便金银绣线非常富贵,却也不弄裙子。偏她的骑装不同,多了一层流苏一般的折子,在马上便如同春花怒放,何其夺目。
即便看多了美人,也不得不赞一句,卢姑娘别有风情。她肤色虽黑,却眉眼俏动,顾盼生姿,格外鲜活。
“是她了。”李平儿苦笑一声,心中道,平远侯府出来的人,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薛蓉捂着嘴笑道:“哎呀,这回怕不是风头又给她夺走了。”
“我瞧着倒是好看,大概是关西的款式吧。”李平儿到底给她辩白了一下,“各地风俗不同,也难得有这样的美人。”
“卿明珠怕是要不高兴了,她素来是最好排场的,今日骑装不如意,只怕要闹一场。”
果不其然,瞧见了卢姑娘这般风光,卿明珠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哟,这不是关西来的卢姑娘嘛,听说关西多黄土,果然带着一股土味。”
卢姑娘也是关西一等一的贵女,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即就反讽出声,“你若是比得过我再说我的不是。”
有了这句话,两人都憋着一股气,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要挣个第一来。
马赛一开场,有了汗血宝马做噱头,姑娘们都热情德很,连带着面色淡淡的赖宛蕴都一脸投入的模样。
只是这一群人中,只有卢姑娘是不一样的。
她的马极好,纵身一跃而出,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一只手抓着马缰,扭身看向了身后的卿明珠,嘻嘻一笑。
她与马配合的极好,哪怕不是全力以赴,都瞧得出来,她是不一样的。
李平儿也吃了一惊。她看着卢姑娘鲜红的身影,在马背上犹如开在山间怒放的映山红一样,一片一片,鲜活又充满了动感,这样的姑娘,在马背上越发令人惊艳,甚至连叫好都让人忘记了。
卢姑娘是一个美人。李平儿想,哪怕她骄纵,说话不中听,可都不妨碍她是美的,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只有在懂她的人手里,才会绽放出光彩来。
“小心!”就在大家失神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却是卿明珠猛地一鞭子甩在了卢姑娘的马背上,激得马前蹄都扬了起来。
可卢姑娘不急不慌,抓紧了马的缰绳,紧紧贴在了马脖子上,喊道:“踏雪,往前冲!”
那一身墨黑色,四蹄如同白雪一般的马儿,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渐渐又恢复了安宁,大步朝前跑着。
李平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喊“小心”的种世衡,他站在燕王身后,眼光直直盯着卢姑娘,满是担忧。
但他并没有向前。
许是知道卢姑娘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折戟,但他的担忧并没有散去,而是紧紧跟着卢姑娘,一路冲向了终点。
“好!好!好!”燕王啪啪拍着巴掌,“这位就是关西卢家的姑娘,卢令仪?果然是世家贵女,骑射功夫一流,便是这一出驭马之术,便是全京城女子也比不过你了!”
卢姑娘这才绽开了笑容,“多谢王爷夸赞。”
燕王又瞧向了卿明珠,“卿明珠你真是丑人多作怪,险些就害死人了!”
卿明珠被他气得咳得不停,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又,又不是我故意的,我也吓了一跳!”
那头长公主不满地看了哭哭啼啼的卿明珠一眼,“送卿姑娘先回去吧。”
燕王跳了出来,一把拦住了卿明珠,“怎么,她险些害死了人,现在就可以当作不小心苦着脸回去?我这就派人去柱国公府问个明白!”
大长公主有些犹豫,“只是小姑娘间闹着玩的……”
“要是卢姑娘骑术不精,从马上摔下来了,她卿明珠能赔吗?!骄纵成性,我都不如她啊!”
燕王这句话极重,大长公主也不好接话。
“对了,既然卢姑娘得了第一,姑姑你的马就送给她吧!”燕王又看向范叔问,“他写得赛马诗写得好,不如借此机会,写一首赛马诗,赞一赞卢姑娘的风姿!”
范叔问拱拱手,却是不肯给卢姑娘写诗,“我怕是写不出卢姑娘的飒爽英姿。”
燕王哼了一声,自顾自提了笔,“我给她写!”
种世衡伸手想要拦住,却被种世述拉了回来,“燕王陛下给表姐出头,你拦着作甚。”
种世衡一个愣神,燕王便已经下笔成章了。
那头,李平儿因买了卢姑娘赢,得了满盆□□。
“这可真是运气……”薛蓉啧啧了两声,又笑了起来,“可惜范叔问啦,他这回又没攀上高枝。人家燕王给机会他都抓不住。”
林娇娘问道:“人家瞧着是个有学识的,你们怎么就瞧不上呢。”
徐姑娘哼了一声,“据说是品行不端,来这不也是攀高枝的。”
林娇娘点点头,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她叹了口气,心里却越发觉得王佥虽然没那么多学问,为人处事却也不错。比起那些举人,可不是王佥更贴心些。
这场马会,最后以李平儿挣了个盆满钵满,卢姑娘独占一匹汗血宝马为终点,高高兴兴地结束了。
倒是大长公主有些不愉快,接连两次都给卢姑娘抢了风头,王佥的亲娘出了主意,下一回弄一个流觞曲水的诗会,既能衬托范叔问,又能不让卢姑娘乱来。
如此,大长公主才算是松了口气。
倒是林质慎回来后,对范叔问赞赏有加,显见的是想要推荐给自家妹妹。
“前些花会的时候,瞧着他诗词歌赋都做的极好,如今马会他不肯因燕王给卢姑娘作诗,可见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才华横溢,又有风骨节气,我瞧着,妹妹配他的确是差了点。只是妹妹性子好,人也聪明,长得更是不必提了,”林质慎说的仿佛是真的一般,“我都瞧见他往你们那看了好几眼,说不得是在看妹妹。”
“……”李平儿被他唬了一跳,谁曾想宽厚的大哥竟然还藏着这个小心思,连人家在看谁都观察到了,“我瞧着,说不得是在看薛蓉。他本是绵阳书院院长的学生,怕是觉得薛姑娘有几分面善。”
“薛蓉是出了名的画痴,纸灯笼一个,中看不中用。他范叔问是来京都做官的,家里没有个管事的可不行,我看还是妹妹你好。”
李平儿真是要气笑了,林质慎这语气,说的好像天下谁想都要娶自己一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我字都写不好,人家读书的郎君,不得讲究一个红袖添香?”
林质慎不肯,“范郎君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的话,一定肯教的。我才华不显,上回在书斋见他,他都肯为我推荐合适我的书籍,细心妥帖,虽然外冷却是个内热的,我看着极好。”
李平儿只觉得林质慎口中的范叔问自带神光,同薛蓉口中背信弃义的负心郎完全不同,不由问道:“我以前常听说书先生说,学生同先生的女儿成亲是好事一桩。那他为何不在绵阳书院订亲?”
“这,这我哪里知道。”林质慎一愣。
“好了,你莫要胡乱牵线了,大长公主金枝玉叶保着范叔问一步登天的,你可别在这里乱点鸳鸯谱,坏了人家的好事。”
林质慎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李平儿掏出了今天得来的彩头,“你瞧,今天只有我选了卢姑娘赢了,这些姑娘投的珠钗玉镯同金瓜子都是我的了。你可有喜欢的?”
林质慎哪里敢看,脸色一红,一溜烟地跑了。
“哎呀,真是的。”李平儿哈哈一笑,招呼雪娥进来,将这些入库收好,又捡起了一只因私编织,镶嵌着碧玉珠的荷包,叫红拂给林娇娘送去。
红拂瞧了一眼荷包,小声道:“小姐怎么总给六小姐送东西,她回的可不多。”
李平儿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我都不心疼银子,你怎么还心疼了?”
“小姐的手缝太宽,家底没多少,等会儿都漏光了。”红拂抿了抿嘴。
“小丫头,这点不算什么呢。”李平儿想起了县令夫人戴在林嬷嬷手上的那个大金镯子,闪闪发光。而那时候的她,甚至连羡慕的情绪都不曾有。
那个金镯子太富贵了,富贵到她都不敢想象。
可下一刻,老太太赏了她一个更美,更重的金镯子,一下子就将她的内心抚平了。
就好像一直吃素的孩子,忽然不止吃到了肉,还吃到了一整只猪一样,对猪肉,也没那么多执念了。
雪娥瞧见红拂眉皱皱的模样,伸手戳了戳,“小姐还吩咐不动你了?听话,高高兴兴地去,别添堵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