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儿对燕王也很警惕,当年不过是池鱼之灾,她因燕王的强势,给卢姑娘磕头磕得头破了,才逃过一劫。这些耻辱与卑微且不提,燕王此人心性不定,暴虐无常才是最可怕的。
“燕王醉此行翁之意不在酒,只怕在你大哥身上。”李平儿低声道,“瞧见卢姑娘没有,你大哥还在孝期呢,她怎么能穿大红色来?只怕卢姑娘心思已经不在你大哥身上了,又不敢公然毁约,燕王为了抱得佳人归才有此一行。你机灵点,等下不要叫你大哥冲撞了燕王,自讨苦吃。”
种世瑄一愣,忽然闷声说道:“她做不了我大嫂的话,我哥心里肯定难受的很。”
“命重要还是老婆重要?”李平儿戳了戳他额头。
“我怕大哥不听我的。”种世瑄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他和阿笙姐姐感情好得很,怕是不会……”
是的,种世衡与卢令仪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李平儿心想,那种世衡的浑然不觉看来不是城府,而是真傻了……她不自然地说道:“你先好好劝劝你大哥,不要去怨怼卢姑娘,更不要怨怼燕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不是喜爱卢姑娘嘛,自然也应该从心底里盼着卢姑娘过得好,为她高兴,不是吗?”
种世瑄十分信服李平儿,这些日子他跟在李平儿身边,自觉得也是个小大人,不由挺起胸膛,“那我劝不住大哥怎么办?”
“要是你大哥非要找死,你就求卢姑娘,她脸皮薄又讲义气,一定会替你大哥求情。只是千万要记得,不是要死了千万不要找卢姑娘,不然燕王还以为你们家抓着婚约不肯放呢。”
种世瑄点点头,“阿笙姐姐……真的不喜欢我大哥,而是喜欢燕王吗?可她和我大哥有婚约啊!”
“你可不能叫阿笙姐姐了,要叫卢姐姐。”李平儿弹了弹他的脑门,想起早在京中的时候燕王对卢令仪的维护,心中不由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们不是女子,不明白女子的苦楚。不要去责怪卢姑娘,若叫我说,要怪便怪你大哥不够有本事。你大哥若是不甘心,你只管把这话说给他听,就说是我说的,也好叫他发狠图强,不要辜负种大将军的期许。”
等礼部宣旨,领了赏赐,这才轮到燕王来叙旧。
燕王说起来是厉王的叔叔,自然高居主位。种世衡有孝在身,虽然上书夺情不必辞官守孝,此时却也不便入席。只他惦记着卢令仪,瞧见便很欢喜,特意叮嘱厨房多准备些关西菜,好给卢令仪接风洗尘。
种世瑄便是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堵住了自家大哥,“哥!卢姐姐来了。”
“是啊,阿笙姐姐来了,你高不高兴?”种世衡故意逗她。
种世瑄少年心性,尚且不知道情滋味,竟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哥,我听说卢姐姐要嫁给燕王了。”
“胡说八道!”种世衡脸色都要黑了,“小心我揍你!”
种世瑄也很委屈,“如果卢姐姐心里有你,怎么会在咱们孝期的时候穿大红色,便是做客的人都知道,不能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吧!这里,这里可是盐州啊!”
“阿笙一直不谙俗事,许是没注意到。”种世衡心里一阵酸涩,他不是没看见卢令仪和燕王的亲密,也不是没看到卢令仪一身红衣,可……他还想要给卢令仪一个机会。
但这个男人从不曾想过,这已经不是他给这个女人一个机会的时局了。而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想给他机会。他自觉得牺牲了,付出了,容忍了,已经是天下第一的痴情人,不比那有钱有势的燕王更好吗?
可卢令仪受委屈得时候,卢令仪孤身在京都的时候,陪伴她的都是燕王啊。这样的燕王,纵然在旁人眼里万般不好,可在卢令仪眼中,却都是爱自己的证明。
种世衡可以指责卢令仪不遵守约定,不够检点坚贞,可卢令仪一样可以选择不嫁给他,她只是跟随了自己的心罢了。
至于违背约定的责罚……那就看谁拳头硬罢。
“大哥,我看燕王这回是要来找你麻烦的,要不你还是放手吧。你不是喜爱卢姑娘嘛,自然也应该从心底里盼着卢姑娘过得好,为她高兴,不是吗?她如果能嫁给燕王,做燕王妃多好”
种世衡猛地拉起种世瑄的衣领子,“这是谁教你说的?!”
种世瑄吓得脸色发白,却强忍着,很义气地不把李平儿供出来,并且说道:“不要去责怪卢姑娘,若叫我说,要怪便怪大哥你不够有本事。”
听到这语气,哪里还不明白,妥妥是李平儿教出来的!种世衡一把扔下种世瑄,气势汹汹就要去找李平儿的麻烦,“我就知道是她!”
种世瑄这才慌了,一把抱住种世衡的大腿,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大哥,我们是怕你冲动送了性命!你是我的亲大哥,我不能放着你去死呜呜呜……”
“谁说我会死?!”种世衡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是强压着怒气,安抚弟弟道,“若是阿笙不愿意嫁给他,是被迫的呢?我总要问一问她才是。”
“哥!”种世瑄心中一阵害怕,大哥越是平静,他越是紧张,只记得李平儿所说,实在找死,就求卢姑娘救命!
种世衡命厨子做的关西菜很地道,原先便常做给平原侯吃。十分地道。只是卢令仪已经不大吃关西菜了,她杵着筷子,只沾了一两口,便不再动筷。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燕王府太穷了。他的府邸还是之前种大将军的一处私宅,李平儿私心送给了侄子住。虽然厨子是关西带来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燕王不给多少钱,他也做不出什么金尊玉贵的菜。
燕王很是会享受的一个人,吃要吃得好,材料要新鲜,调料要齐全,更要吃出花样来。连带着卢令仪也挑剔了许多。这些菜在关西她都不怎么瞧得上,就算到北地瞧见又如何?
燕王不愧是燕王,他第一个就发难了,“我说这菜也太难吃了吧,我们是来送礼的啊,你拿这菜打发我!”
厉王他瞪大了眼睛,忙道不敢,“皇叔,北地自然不比京都繁华,况且……您也瞧见了,我是真没钱,你们若是不来,我每日两个菜便足够了。”
燕王瞧见他的确吃的干干净净,心中越发气不过,若是叫卢令仪嫁给种世衡,岂不是要在北地吃灰?!连厉王都这么穷了,种世衡还能吃什么好菜不成?!
“皇叔,我若是真的有钱,现在也不必借住到平远侯的府邸了。”
燕王实在是说不出话,厉王穿着旧衣裳,手脚都是粗茧,瞧着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呢。不由感慨真是造化弄人。
“我出钱,你去找人弄点好的来!”
“哪能叫皇叔出钱。若是吃不惯,今晚我们便烤羊来吃,也算是北地风味了。吃喝上面的确差了点,但是北地的皮子多,狍子皮狐狸皮都有,到时候皇叔多带些回去,找时兴的手艺人做些袍子。我那正有一条火红色的狐狸毛,是新猎来的,做围脖好看的不得了。若是皇叔有兴趣,后日我调了侍卫来,您也可以亲自游猎一番,此处水草丰美,比起京都别有一番滋味。”
这句话多少让燕王高兴了些,他就是喜欢骑马射箭,而且那条狐狸毛听着的确不错,送给阿笙正好!
燕王高兴了,酒喝多几口,嘴上就冒出真心话了,“我晓得种世衡他们在守孝,可我们是老相识了,旧人到来,如何有不见的道理。要不后日游猎,也叫上他们一起,算是守卫我安全了。”
厉王如何不知道,燕王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迟早都有这天,李平儿早给他说过了,他索性也大大方方应承下来,“这有何难。”
反倒是那边的徐慕,一杯接着一杯,哐当就醉了。
他是老熟人了,早便有小厮扶着他去客房先休息。走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着,他酒就像是醒了一样,就要往外头冲,“我不住这里,我不住这里。”
“徐大人安好。”李平儿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徐慕却脸色红窘,正是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平儿没有回他的话,只吩咐小厮道:“怕是喝醉了,夜里警醒些,不要叫吐了的污秽物堵了。”
小厮自然应诺。
徐慕还要说什么,就瞧见李平儿转身而去的身影,她穿着一身常服,瞧着灰扑扑不起眼的样子,可不知道怎么着,夜里就像是发着光一样。
他已经模糊得记不清李平儿的眉眼了,他却只记得那日她拿着刀,揪着衣领抵住自己腹部的样子。
李平儿当时的话还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是我的过错,若是徐公子真逃不过此劫,我必定以身相护,比公子先走一步。”
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被震慑了,这一夜,徐慕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