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现实,却更让他失落和心痛。
父亲去世,现实的压力,亲情的疏离都让他压力沉重,反倒是之前救下厉王的奇兵,让他自豪的同时,又有几分沉稳和自如。他是父亲的儿子,他也是带兵的好手。
他没办法真的推开以此夸耀他的厉王,也没办法和愿意对他委以重任的李平儿彻底划清界限。
太矛盾了。
这个时候,他难免想起了卢令仪。卢令仪同李平儿这样诡计多端的人不同,她飒爽英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鲜活得就像是花儿一样。偏偏自己守孝三年,还要累得她等自己……
可回到关西,一切会比这里更好吗?不,那里的争斗更激烈,更加勾心斗角!若是只管驰骋沙场,不要理会这些俗事,那该多好。这一刻,他盼着能够回到关西,却又有些抗拒回到关西。
不知道跟着六叔去关西的世道,如今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换电脑把写好的文稿弄丢了,所以重写花了很多时间orz。重写的时候又把地名之类的弄混了,调整了好久呜呜呜……
这几章节奏可能有点快,主要重写的时候太暴躁了,为了赶故事进度就写快了点,后面就好了!抱歉抱歉!
第90章 第 90 章
厉王深知北地同京城不同,以武为尊,因此自接手后并不摆架子,甚至亲入军营同将士同吃同住。他从前可是金尊玉贵,连靴子都要镶玉的皇子,如今住在臭烘烘的营房里,被虱子咬了,自己去捉。
就算是蒋施也做不到如此,打仗的时候尚且能忍受,可要是平日里……哪里肯这样。便是汪超都有身为军户的骄傲,不会这样礼贤下士。
厉王武艺不长,排兵布阵也一般,唯独心性坚韧,可见一斑。冼舜臣也是个耿直的,知道厉王有意强军,更是倾囊相授,虽不说叫厉王武艺超群,却也识得兵马,晓得粮草供应,不是那纸上谈兵的人。
厉王学,李平儿自然也在学。只是她不必像厉王那样苦,因此每每见到侄儿受苦,李平儿心中也是不忍,若说原本只是血脉间的信任与亲近,此刻更多的是尊重和骄傲。
厉王如何察觉不到,他一步步走来,越发沉稳坚毅,不露声色,唯独在李平儿这里,还能找到一丝少年人的顽皮。他说起了虱子掐起来就爆了,倒也得趣。两人说说笑笑,反倒不觉得辛苦。
“李增说的不错,我若是排场架子摆起来,手里没钱没人,时间久了这里的人可不吃这套。这里不是京都,没那么多世家规矩。”
只是李增毕竟是谋士,他的主意也要掂量着看,正经主意不多,但是偏门主意不少。他甚至还窜捣李平儿摆出鲜衣烈马的架势,厉王虽然不奢靡,但李平儿可以奢靡。这奢靡也有奢靡的好处,大家知道你不缺金银,暗揣你兵强马壮,多少有些崇富的心理,更好把控。
只是李平儿以带孝在身婉拒了。
若是她想要做一个长袖善舞的贵妇人,的确当如李增所说,给没有女主人的厉王府撑起颜面来。厉王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这是男人的担当。女子养尊处优,奢侈享受,这是财力。更有甚者,想要投机和跟随的人,可以从李平儿这里入手,来给厉王卖好……
这就是所有贵妇人做的那样,就像是交际花一样,不动声色中,慢慢蚕食着、串联着。
可李平儿并不认同。
北地不同京都,这里的女子是见过血的,这里的将领多是新贵,这里的世家养着私兵。这种不见天日的奢靡手段,只会侵蚀掉血战的风气。
她认真思考过,种述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婚,不是不想要结亲带来的纽带,而是因为这种没有裙带的生活,让种述在北地更好生存下去。
李平儿心想,若是有谥号,种述倒也配得上“严正”二字。
这些时日,借着和亲的名义,北地有了难得的平静。徐慕既完成任务,飞也一般回去复命了。只回去之前,他心中仍旧有气,自觉得李平儿害自己丢人,想要临走时狠狠下一下李平儿的面子。
不曾想临别之际,李平儿亲自给他斟酒道歉,厉王又好好夸赞了一番他的功绩,又替他请了功劳,倒显得他若是报复有些小家子气。到底是少年人意气高,又有共患难的情谊,这件事到底抹过去了。
徐慕喝醉了酒,喃喃道:“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好不容易弄完了和亲,徐慕走了,姜必达拍拍马腿也飞快撤离了,反倒落了个太平。这段时日李平儿没有闲着,日夜查账,倒是查处了好多乱事。只是时局紧张,方才送公主和亲了,他们不敢声张出来。
只等和亲一过,厉王便设了鸿门宴,借着账本的由头绑了两个不听调遣的将领,杀鸡儆猴,狠狠见了一回血。大家晓得厉王不是好糊弄的,日后也要常驻北地,也不知怎的,那些叫嚷着没钱打不了的将领,一瞬间也没那么缺了。
可钱跟粮食,只有不够的,哪有嫌多的。
好在之前陛下许诺的那些流民,也到了北地。若是按照世家子来看,就该买了这些流民的卖身契,给了粮食吃了,让他们去种地。可买下这些流民之后呢?地是世家的,人也是世家的,和厉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辛辛苦苦岂不是要替人做嫁衣。可要厉王买下这些人,他也有心无力。就算募兵制收走了那些身强体壮的男儿,剩下的这些流民,又该如何?
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想解决这个问题,可都困于钱粮,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便是李增,也是出主意让厉王说动世家,多多瓜分这些流民。既给世家卖了好,人也留住了,更别提地也有人种了,一箭三雕。
可这里是北地啊。
这里幽云两州,足足比其他州府宽广十倍。这里的土地用不尽,这里的水草丰美。这里和京都不一样。李平儿有些不甘心,哪怕是李增这样的谋士,他们总是想要尽快解决问题。可这些流民不应该是烦恼,而应该是机遇。
她试着问厉王:“世家愿意买,正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收留这些流民,可不是给世家做嫁衣裳的。第一年,我们给粮,先让他们开荒地,修城墙,活下去。等这一年有了收成,他们继续种地,我们安稳收粮食,也不用担心世家掣肘,大家都好。”
“可这样”厉王一时语塞,谋士们也语塞。理是这个理,可除了世家,谁能把这些人吃下来?
这可不是一两百人啊。
大家谁都不敢拍板,连厉王都沉默了。眼见气氛不对,李增第一个喊道:“姑奶奶,您就别掺和了。”
李平儿也不气,笑眯眯地听他说。
“这可是十万的流民,十万啊。”李增想到都头皮发麻,“谁有精力打理这么些人。便是每日供应他们喝粥,都好叫我们忙不过来。没有钱,哪谈得上人。再说了,养活他们一年,您知道要花多少钱?”
府中真的没多少钱,初来乍到,没有来钱的活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甚至按制本是要建一个亲王府的,只是厉王想要拿钱来做募兵,自然没钱建府,这事便搁置了下来。
李平儿笑了笑,“十万是个虚数,其中世家也收走了不少,能到北地的不过二三万罢了。况且也不是都让厉王出钱,北地不也有施粥的传统?与其担心被流民打扰收成,不如做点善事,施粥积德。”
地不是洒下种子就有收成,那些荒地开垦的活计辛苦,很多人干不来。更多的流民宁可偷摸抢劫,也不愿意去耕地。因此世家也有给流民施粥的传统,就是怕他们闹事,坏了自家的营生,还要花钱来收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李平儿有备而来,她细细算了一笔账,眼下虽然亏了一些,没有卖地的收益,可这些农人不会像世家那样占着土地不交税,这样算起来,反倒是更好。
厉王到底拿了主意,修城墙该出的粮食,自然是公家出。可是那些开荒地的粮食,他愿意自己出。
此事既定下来,旁人不愿意沾手,李平儿却不怕,亲自操持起来,先是找世家们打秋风,拿着钱粮在郊外开粥棚,叮嘱流民砍树糊墙先建房。又带着私兵分好区域,一片片地给这些流民做登记,分好了粮草种子,叫他们去开荒。不少收了钱粮却不愿意开荒的,便当场捉了,命人打了一顿送去盐场。
盐州,最不缺的就是盐场。
要知道在盐场里面生活,可比开荒辛苦太多了。也因此,即便这批流民大多活了下来,可说到李平儿也是害怕的紧,相比美貌,李平儿的凶名来得更快些。这些被厉王接管的外来户,可不管什么种大将军,都跟着厉王这儿称呼她为姑奶奶。夜里小孩吵闹不听话,更有妇人吓唬道:再哭便叫姑奶奶把你吃了!
若是在京中,李平儿怕是连门都出不了了。可到了北地,凶悍些的反倒叫人更尊重。先前瞧不上李平儿的那些幕僚,亲眼见她带人调度,强硬非常的做派后,也不敢再把她当做寻常裙带女子了。
可说起种地,大家心中都是有些希望的。有了地,自然有了粮食,有了家园。他们流离失所,能有个安稳的地方也不错,一边拉扯孩子一边期盼着,这肥沃的土地能带来生机。
这一年里,流民两万余名尽数扎根落地,开始休养生息。
第91章 第 91 章
这边厢厉王缓了一口气,那边厢的皇后娘娘也得了吉兆。
如同太医预料的那样,皇后娘娘生了儿子。帝后情深,终于有了盼望已久的子嗣,骤一出生,皇帝便动了立太子的念头。
但这个孩子不够争气。
哪怕是皇帝如此期盼的孩子,带着十分的欣赏去看,也觉得这个孩子太过瘦弱。他不足月出生,一身的红皮,相比兄弟显得瘦小又可怜。哪怕是初生的啼哭,也像是小猫儿一样。
皇帝害怕他承受不了太子的气运早夭,哪怕皇后声泪俱下的请求,也不敢颁下立太子的旨意。为了宽慰皇后娘娘的心,也为了给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祈福,陛下宣旨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何等的荣宠,满宫中又能谁能比得上?!可即便再大的荣宠加身,这个孩子的身体也仍旧孱弱。偏偏在这时候,文淑妃又传出有了身孕。
文淑妃已经顺利生下一子,如今再度有孕,陛下也高兴得很。宫中甚至有人说是文淑妃这胎的气运更盛,所以叫皇后娘娘的孩子退避。
皇后娘娘听不得这话,摔碎了好几个碧玉琉璃盏。什么叫气运更盛,除了自己生下的嫡子,谁敢说自己气运更胜?!文淑妃是四妃之首,膝下已经有了长子,若是叫她再生个儿子,封无可封,岂不是要做皇后不成。
皇后娘娘心中骤然生出了一个打压文淑妃的念头。她原是想借着曾经收养过厉王八字不合的名义,一生下孩子,便要将厉王从玉牒上除名的。可厉王已经封王了,还在幽州那边,听说穷到连王府都没盖,她多少怨气也没那么紧。眼下,她更想要对付的是文淑妃。
这些年宫中不缺皇子,一个又一个,就像是春日里的韭菜一样,忽然就冒头了。可偏偏文淑妃滑不留手了,若论家世,文淑妃的父亲乃是林相。若论才华,文淑妃当年便是名震京华的才女。若论品行……单看这满宫的莺莺燕燕,哪个不念一声文淑妃的好。更别提陛下亲自说过,文淑妃实乃朕的解语花。
这句话,陛下从没对自己说过。皇后娘娘抓紧了手里的帕子,自从文淑妃破例入了宫,这些年陛下便同自己离了心。她苦文淑妃久矣!
文淑妃的长子康健,自己的却……皇后娘娘心想,孩子人人都有,文淑妃却尤为可恶。若是她人不在宫中,陛下可不会一直惦记着她。就像是当年的林妃,就像是当年的那些如花美眷。如今陛下记得的,又还有几个?
天赐良机,她必须要抓紧!素面朝天,皇后娘娘不顾尚在月子中,悍然跪在了陛下的寝宫之前。皇后摘冠,非同小可。
连皇帝都顾不得奏章,疾步出来扶起她。
“是臣妾的错,臣妾管理六宫不利,才叫这等流言泛滥……”皇后如泣如诉,小小声地将文淑妃有孕克住太子的事情道出。陛下本就信道,听到这话,隐隐也觉得有几分不妥。
难道真的是文淑妃这胎克了孩子不成?
这时候,奶嬷嬷哭着跪下磕头,喊道:“不如请淑妃娘娘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得小皇子病就大好了。”
皇后娘娘训斥道:“不得胡言!”到底是借着嬷嬷,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皇帝一愣,并不如皇后所期盼的那样,一口应承。
皇帝心中微微有些失意,瞧着跪在地上的人,竟有几分陌生。但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叫皇后继续跪在这里,稍作思虑方才道:“朕知道了。”
文淑妃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陛下召见她,她却迟迟不来,只等夜里,她才打扮得娇嫩如同三月春花一般,像是燕儿一般投入了陛下的怀抱。
原本皇帝还有几分急躁和不满,此刻也统统化作了愧疚与怜惜。
这是个满心满眼都是朕的女子。
文淑妃的双眼含泪,在灯下更显得凄美,“臣妾美吗?”
皇帝心里有些酸楚:“美。”
“那就好,那就好……只盼着陛下不要忘了妾身……”文淑妃的笑意强撑不住,红了眼眶。
皇帝捏着她的手,心中一阵离别的痛楚,却只听得文淑妃道:“陛下,臣妾知道此事叫您为难了,臣妾自请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只是女子生产命悬一线,这一别,却不知道臣妾是不是再也不能与陛下相见了……臣妾怎么哭了呢,陛下……臣妾应该笑的,应该让你记得最美的模样……”
“不必去了,你哪里都不必去了。”皇帝抱紧了她。
文淑妃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了,“若是臣妾有法子,只盼着生得都是女儿,好叫臣妾,生生世世侍奉殿下,不必分离……”
文淑妃这个本事,也难怪皇后娘娘忧心了。先前原是不显,可如今的了孩子,皇后娘娘心中的想法便变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皇帝次日再寻到皇后,说的便是要请道长过来祈福,绝口不提送文淑妃出宫。
皇后娘娘心中愤愤不平,明明就要将那贱人赶走的,怎么一夜过去,又生生变了主意?!她脸色苍白,抱紧了小皇子,“这是哪家的道长,可能保证皇子康健?”
哪家的道长敢开这个口。皇帝心中明了,皇后这是容不下文淑妃了,盼着将她送走。想到文淑妃娇嫩的面眸,多少有些不忍,“可是在行宫中生产,未免太过危险。”
“陛下……”皇后娘娘抱住了他的大腿,“陛下,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我盼了好多年才等到他……若是他没了,我便同他一起走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