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秀摆摆手,脸色微红,“你大伯大伯母找的还能有差,不要混说了。”
“娘,你们说好的……那,那种家怎么办?”
“不过是区区平远侯,现下还出了事情,我看不行。”江文秀一巴掌拍死了。
李平儿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不解,“我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公府?娘,你不要被糊弄了。”
江文秀满腔的热情被女儿这盆冷水浇灭,本就心情不痛快,眼下更是生气极了,“你也嫌弃我了!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你要是这么不情愿做林家的女儿,去找你哪个屠户娘去好了!”
李平儿眼眶一红,“您怎么能这样说李家阿娘!”
江文秀本只是一时气话,瞧见女儿似乎动了真情,切切实实为李二壮一家生气的时候,她这才真正心酸了起来,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两母女有了隔阂,自然也呆不长久。眼见日子回暖,是时候要回京了。
李平儿离开恒阳的时候,忽然马道上来了一行浪荡儿。
他们或者身披烈红色披风,或者一袭白袍,瞧着都是顶顶富贵的模样。其中一个人头顶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身形微胖,瞧着一副痴肥模样。
“停下!停下!”那行人高声喊道,“马车里可是林妃娘娘的妹子?”
林家的人面面相觑,俱是十分震惊。在路上被一行年轻男子喊停了,这可是头一回。
“停车做什么,给我撞过去。若是反抗,拔刀便是。”李平儿冷说说道。
江文秀一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察觉身下马车一动,飞快撞了过去。
“萱姐儿,你……”
李平儿面无表情,经历了并州之事,于她而言虽然没什么震动,却并不曾慌张了,“拦路年轻女子却不自报家门,同贼人何异?!”
“未免太过刚烈,这些人看着不像是贼子。”江文秀琢磨了一下用词,却听得耳畔数声马叫嘶鸣,显见的是冲过去了。
那行人喊道:“我乃恒阳卫氏,还不速速停车!”
“谁晓得真的假的,”李平儿看也不看,“走。”
“我听说他们是本地蛇,我们这样走了,怕是不好啊。”江文秀有些犹豫。
李平儿笑了起来,“我们若是被他拦下来了,这才是丢人了。”
并州一事上,出行的人信服李平儿,见她不发话,照旧冲过去,连个后脸儿都不曾留。
“我儿太莽撞了。”江文秀满脸不高兴。
李平儿摇摇头,“娘常在京中,不晓得小地方的人如何行事。他们看着便是浪荡模样,若是强行与我相见,混说是与我一见钟情,娘当如何?”
江文秀目瞪口呆。
“若是他们人数再多一些,将我们请去卫家吃饭,之后顺理成章结亲了,娘可高兴?”
“但是万一不是呢,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越过母亲来作主?!”江文秀生气了几分,又想起两人不快的事情,扭过头去,不理会她了。
江文秀心中也知道李平儿说的在理,可不能是这样的方式。只是这一刻,除了装作不相识越过去,她也没有好的主意。
她心中半是羞愧,半是烦恼,女儿马上就是要嫁人的孩子了,若是到了承恩公府还是这样刚烈,只怕夫妻之间横生隔阂。
这事情又不能同李平儿明说,江文秀索性把愧疚和烦恼化作了脾气,朝着李平儿发泄出来。
李平儿看着江文秀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江文秀虽然有在努力,可到底分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家里的事情处理不好,外头的事情处理不来,迟早是要生出祸端的。
只是这个背影,叫她同江文秀之间的隔阂又显了出来。
李平儿心里忽然委屈极了,除了这个办法,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不曾?
两人背对着背,一句话也不说。
“绕道,不从这里回京,你派人去给老宅送信,多派些护卫前来,另寻老爷上门去卫氏问罪。”李平儿见离远了那群人,连忙吩咐小厮去跑腿。
江文秀冷哼了一声,喊道:“这是官道,绕道作甚?!就走官道!”
小厮一愣,低声问:“那老宅那边……”
江文秀琢磨了一下,喊道:“不必去了,若是添了麻烦,怕族长怪罪。”
李平儿喊道:“娘!”
江文秀按住了她的肩膀,“我是长辈,自当听我的!”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李平儿还要说什么,却被琥珀拉住了衣角。
李平儿只好等门帘拉上了,这才小声劝道:“娘,卫家这个浪荡子看着不是善类,若是他派人围堵过来”
江文秀笑了起来,“这又不是小门小户,怎么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萱姐儿,你以后是要嫁入高门的,切切不要再小家子气了。”
李平儿心知母亲不是讽刺自己,只是这话到底难听,连母亲身边巧云和巧月的脸色都变了,更别提琥珀和雪娥了。
李平儿叹了口气,“若是他们围上来了呢?”
“怎么可能。”江文秀心情平复了许多,倒不像是方才那样生气了。
李平儿不好再劝,伸手掀开帘子,盯着方才的小厮瞧了一眼,忽然扔出了一个金瓜子。
小厮快手快脚接过来,也没说话,扭头退了下去。
一行人出了恒阳城,正在官道上呢,忽然背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家奴挡住了去路。
那行人腰间挎着宝刀,其后走出来一个头戴龙眼东宝的痴肥男子,正是方才的卫家郎君。
“在下卫六郎,久仰林小姐风采,还请下车一见。”卫六郎摇头摆尾,初春的天里还握着把扇子,看起来古怪的很。
车里纹丝不动。
江文秀慌张地握紧了李平儿的手,“这,这怎么办?”
“娘,他们围上来了,你当如何?”李平儿问。
江文秀的气得手都抖起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在怪为娘的不成?!”
李平儿叹了口气,心道:但凡娘方才不为了面子,细细替女儿考虑,也不会有这出事情。只是这句话若是出了口,只怕母女情份就要断了,她稍稍沉吟,忽然面色哀戚地说:“我看,我怕是要坏在这卫六郎手里了。我看他似乎已经是成过亲的年纪了……唉……”
江文秀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样!你是要嫁公府的啊,怎么可以……不下车,你只要不下车就行了!”
“若是他们强冲上来呢?”李平儿低声问。
江文秀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不会的,他们是世家,还要面子的……”
“若是等他们冲上来,怕是娘你的名声也要坏了,不若叫我出面罢。”李平儿笑了起来。
江文秀愣在当处,“你,你说什么……”
外头果然叫嚣起来,那些不成器的家奴下了马,就竟然开始同护卫撕扯起来。没了江文秀的命令,这些人不敢强行打起来,只好一直护着马车,挨了不少拳脚。
这些家奴的手拍在了马车上,发出了“啪啪”的声音,江文秀吓得“啊”了一声,松开了李平儿,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救命!救命!”
“娘,那我便下去了。”李平儿叹了口气。
江文秀低着头,迟迟没有做声。
李平儿摇了摇头,“雪娥,拿弓箭来。”
雪娥见李平儿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不知为何,紧跟在李平儿身后,满肚子的豪气。
“冲撞马车者死!”李平儿挽起了弓箭,隔着门帘猛地一放,那弓箭自门帘穿透而出,直直落在了卫六郎的脚下。
得了李平儿这句话,林家的护卫纷纷拔出了刀剑,开始劈砍起来。
卫家的家奴虽然蛮横,可见这样悍勇的也是第一回,不由避退三尺,望向了卫六郎。
只是卫六郎,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箭,忽然仰头大笑,“不愧是林妃娘娘的妹子,给我把她抓下来,要活的!”
第63章 第 63 章
李平儿眉头一皱,焦急地望向了车顶,“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时,那头大喊了一声“且慢!”却是族长的长孙林如枫带着人亲自赶来了,“卫六哥,你这是做甚?!”
“你倒是带了许多好手。”卫六郎呵呵一笑,倒是十分憨厚的模样。
林如枫摇摇头,“哪比得上哥哥的精锐。”
“我仰慕林小姐风采已久,你们迟迟不接我的拜帖,我只好这样了……”卫六郎叹了口气,“我正好迟迟没有说下亲事,想来正是为了林小姐啊。”
林如枫神色微变,笑道:“您说笑了,姑姑早已经定下了婚事。”
卫六郎“哦”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卫管家劝住了,“少爷,林家族长闹上家里来了,您先回去吧!”
卫六郎面色一沉,急得粗红,忽然大笑道:“林小姐这样的人,配别人委屈了。若是不如意,不妨考虑考虑我。”
江文秀气得眼珠儿都要红了,恨不得叫林如枫打杀了这个蠢材。
反倒是李平儿心道:这胖子看着痴肥,话里却藏了机锋,只怕不是普通的浪荡子,当是另有图谋才是。
李平儿赏过了报信的小厮,那边江文秀已经将林如枫叫上了马车,细细询问其中事情。
林如枫大大咧咧地拱拱手,“都亏姑祖母您警惕提放,派人来传了口信。不然若是叫这等小人得逞了,我们可就是罪人了!”
江文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迟迟不说话,林如枫只好拿眼睛去看李平儿。
“这胖子为人如何?”
林如枫挠了挠头,“胸无点墨之辈,素来风流浪荡,毫不自律。虽然是卫家的嫡子却德行不佳,怕是被人推出来做出头的锥子。”
“我瞧着不然,他先是带着浪荡儿同行虚晃一枪,而后悄悄带人围堵我,冲撞马车,无非是要坏我名声,这样的事情也偏偏只能名声不好的他来做才显得名正言顺。他若是有这样的心机,何必沦落到人人都说他浪荡的境遇?我看他眼神不浮动,怕是并非为财色而来。”
“名士李增如今住在卫家,卫家上下很是信服他的话。”林如枫“啊”了一声,“莫不是想要另娶你做妻子,抬高自己的身价不成?”
“他的确是想要同承恩侯府绑在一起,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呢?”李平儿顿了顿,心想,只怕是那个李增消息灵通,给他出了坏主意。
再一刻,她猛地想起了公府的婚事。
倘若真的能攀上公府,那也只能是皇后娘娘那处的承恩公府了!
是了!是七皇子!
“我明白了,速速开路,送我等回京!”李平儿猛地一拍手。只这一刻,她顾不了太多。李增得了这样的消息,给卫家出了这样的主意,自己的身份骤然就不同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底在入京的时候得了消息,陛下,已经有意将七皇子记在皇后的名下了。
一时之间承恩侯府水涨船高,连带着江文秀刚刚入府,大夫人都亲自来迎,更别提花会酒宴如流水,都盼着江文秀去参加。
江文秀拿了几个不错的帖子要出门,却被老夫人派人叫去了佛堂捡豆子。
大丢面子,江文秀委委屈屈地捡了两日,便又病了。只她仍旧起着李平儿,这一次缠绵病榻,令她又念起董敏的好来。
纵然刘月嫦来看过她,她也只把董敏纯孝挂在嘴边,全然忘记了李平儿的劝阻。甚至还当着李平儿的面,训斥她要向董敏多学学。
李平儿本因着先前的事情心里有了疙瘩,遇到这样的情景,到底有些泄气,索性低头装起了木头人,任凭江文秀如何念叨。
这件事,到底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近来又提到敏姐儿了?”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问了起来。
江文秀心慌的很,却怎么也不敢认,索性捂着头,“娘——我头痛得厉害。”
“我原以为你有了长进,可谁曾想去了一趟恒阳老家,把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老夫人气得拄着拐杖骂道。
江文秀畏畏缩缩地起了身,“娘,我,我没做错什么啊,您怎么又生气了。”
“卫六的事情,下面的人一五一十同我说了,我不开口,你也不提。”老夫人顿了顿,“你好大的胆子,我看萱姐儿虽然是一个姑娘,却也胜过你千万分!这样的姑娘,你养不了了。”
江文秀吓得一个哆嗦,慌张地下了地,“娘!萱儿萱儿是我得亲骨肉啊!二爷也不会同意的”
“他怎么不同意?!”老夫人冷冷看着她,“我都同老二说了,你是怎么不听萱姐儿的劝告,又是怎么看着贼人调戏堵截的……”
“二爷他知道了——”江文秀的手彻底失去了温度,跪了下来。
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呢,不思索补贴萱姐儿,还屡屡给她脸色,不就是担心她把这件事说出来吗?萱姐儿纯孝,你呢,为母不慈,为妇不贤,还好意思去宴会。”
“娘,我不是害怕她说,我晓得萱姐儿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看到萱姐儿的脸,我就想到自己对不起她……我好愧疚啊娘……”
“我不想听你这些狗屁倒灶的话,”老夫人面色一沉,“萱姐儿今日就搬来与我同住,你在后院老老实实的,等到萱姐儿出嫁罢!”
“不可以的,娘,怎么能叫姐儿嫁人亲娘不教导呢,这叫京里头的人怎么说。”江文秀涕泪纵横,到底抱紧了老夫人的大腿。
“你在京中什么名声,自己不晓得?”老夫人叹了口气,亲自扶她起来,“姑娘顶着你这个娘,还想嫁去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