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刚刚才去,你们这就急着上门,也不怕我拿鞭子把你们抽出去?”金如意笑了笑,邪性地拿着鞭子点了点桌子。
大夫人得脸色变了又变,这才强忍着怒意,笑着道:“还不知道姑娘的身份呢。”
“得了吧,您也不是傻子,怎么瞧不出我是谁。”金顺娘笑嘻嘻地坐了下来,“若不是姑姑开口给了你们这个脸子,我才懒得来呢。林萱儿,我打听过你的身世,在屠户那儿叫做李平儿是吧,字也不识几个,我爹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的。你这样的人,死了牌位都不配进我金家祠堂!”
李平儿缓缓起了身,“我只盼着能给皇后娘娘效忠,不给她生事。想来姑娘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特意来提点我。姑娘放心,我是万万不会给金家添堵的。我虽字写得不好,却一直肯学的,若是爷喜欢才华横溢的,那多来几个姐姐妹妹一同为爷开枝散叶也是应当的。”
“你!”金顺娘的一张脸堵得通红。
大夫人咳了咳,“胡闹,怎么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个。”
“呀,是我规矩没学好,我给姑娘赔不是。村里都觉得是多子多福……我是不成器的,若是日后生了孩子,还得祖母教导才行。”李平儿连忙行礼赔罪。
听她这话,那头才过来四个丫鬟开道,另有一个姐姐扶着金老夫人,“你说的话我听到了,虽然粗俗了些,心却是好的,可见皇后娘娘慧眼识珠。”
李平儿又行礼,“见过老夫人。”
金老夫人点点头,挥手将金顺娘唤来身边,又拍了拍身边扶着自己的姑娘,“这是顺娘的表姨,名唤刘玉菏,是个知冷暖的,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金姐姐。”李平儿毫不犹豫地行礼。
金老夫人这才笑了起来,“我也不瞒着你,你给我做儿媳妇,我是看不上的。只是你这番话倒也中听。”
李平儿脸色微红,低着头不做声。
“可见你是好的,到我这里来,我慢慢教你便是了。”
李平儿又连声道谢,“我见夫人格外亲切,现下想来,竟然同我在燕回庵里拜的菩萨一般,可见是缘分。若是夫人肯教萱儿,是萱儿的福气。”
金老夫人这回是彻底高兴了,“罢了罢了,你小孩子还不懂事呢。这个镯子拿去罢。”
却是送了李平儿一对水头十足的青玉镯子。
“我看着儿媳妇长大的,不能让刘家为难。这个婚期,再快也要明年定下,若是入门,还得等两年,这两年里,有玉菏帮着,你看可行?”
大夫人点点头:“人伦孝道,自当如此。”
“我看,倒不如叫她给我娘亲吃斋念孝!”金顺娘冷声道。
大夫人脸色微变。
“我爹娘尚在,祖母更是寿辰将近……若是对外说守孝,只怕惹人非议。倒不如我为姐姐戒口吃斋,我虽没见过姐姐,却晓得她一定是个大好人,所以姑娘才能对姐姐这样思念。既如此,我愿意吃斋三年,以全姑娘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好叫天下人都晓得姑娘的孝心。”
金老夫人一愣,抬头看李平儿,却是诚心实意的模样。
“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常年在乡下不曾吃肉,三年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三年不够,吃个五年十年也当的。”李平儿点点头,十分诚心的模样。
大夫人心下明白了,连忙配合地嗔怪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连着吃了三年的素,叫外头人怎么看姑娘。”
李平儿挠了挠头,讪讪地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晓得姑娘是为了我好,若是能让爷,让夫人明白我的诚心,别说三年了,就是吃十年的素,我也是乐意的。”
金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抬了一眼,“你不把吃苦当苦,可见是个聪明人。”
李平儿大大方方地道了谢,“锦衣玉食算什么辛苦呢,若不是皇后娘娘提携,我们林家又哪里来的承恩侯府。”
这番话,倒是真正让金老夫人松动了,“你是个好的,虽然不懂事,但好在年纪小能慢慢学,配了我儿,倒也值当。”
大夫人路上倒是对李平儿高看了三分,回来同丈夫全须全尾地交代了所有事情,“不愧是林妃娘娘的亲妹子,我都不曾想到要这样说。亏得她年纪小,竟然这样周全。”
林荀之也有几分得意,“到底是咱们林家的姑娘。”
“只是到底年纪小,不明白其中厉害。我瞧着那个刘家表姐是个厉害的人物,唉……”大夫人摆摆手。
林荀之不以为然,“只要七皇子位子稳当,她就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府的媳妇,旁人还拿不到这样的姻缘呢。”
“话虽如此,可总归是咱们才是亲家了,不好叫金家摘了桃子。咱家虽然没有合适的女儿,可若是……若是萱姐儿嫁过去就有了呢?我瞧着金顺娘脾气乖张,不像是能做皇后的料子。”
林荀之心下一动,“你的意思是……”
大夫人微微一笑,招手唤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婢,身边站着一对容貌不显的丫鬟。
待林荀之见过后,大夫人又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这是我特意寻了娘家的路子,千金买来的。”
林荀之一愣,有些懵懂了,“金如意方才逝妻,公然送美婢,要不得啊!”
“可不是送给他的。”大夫人哈哈一笑,“你可笑的,金如意有个好友叫李璇问,这个美婢啊,就是送给他的。”
“千金买来的……就送给一个不出名的公子哥儿?”
大夫人摇摇头,“这个生得好的,只要百两,可那两个不出彩的,才价值千金呢。”
林荀之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
“这对丫鬟乃是罪臣之后,自幼习文学乐,才华横溢,同金如意早逝的妻子,还有几分渊源。如今特特更名换了籍贯,是留着给金如意的。”
林荀之拍了拍手,“妙啊,还是夫人棋高一着。”
这两夫妻志得意满,那头李平儿就一个头两个大,在屋子里急得不像话。
“我才不去受罪呢,老太太话里藏奸,表妹还急着上位。别的不提,那姑娘瞧着没比我小多少,儿子比我年纪还大呢,能管我叫母亲?”李平儿嘟囔了一声,把手上的一对玉镯子摘了下来,“这三年里,要是生了孙子下来,我直接做人家祖母了。”
李平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坑了,这嫁过去,日子还不如江文秀呢。
只是江文秀觉得亲事好,林家更觉得亲事好,一时之间,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平儿幽幽叹了口气。
因着同承恩公结亲,以往的先生都辞退了。皇后娘娘特意拨了嬷嬷下来教导。
虽然借着赏赐的名头,可规矩却是实打实的。大抵知道了李平儿的表现,皇后娘娘倒是特意赏了一对珊瑚做的手驯儿,戴在手上,瞧着模样特别。
第66章 第 66 章
这边李平儿被嬷嬷们磋磨着,那头薛蓉也没好过。
原来范叔问求亲不成,便猜到其中有变故。见薛少监虽然对自己欢喜,却迟迟不曾答应,便特意从相识的薛家人那里打听。
薛家人有意瞒着他,只说薛家不曾分家,虽然薛少监在京都做官,可到底要薛家族长点头才行。
范叔问笑了,这可不巧了,族长正是自己的老师,绵阳书院院长啊!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情,为何不肯呢。
薛家人又帮补道:薛少监担心因着这师徒之恩,担心外头人说是挟恩嫁女,这才不肯点头答应。
得了这个底,范叔问信心满满,亲自告假去了绵阳。
见了师母,还不等他开口,师母就问了,“叔问,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求亲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只是你师父的弟弟啊有些顽固,不知变通。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娶我薛家的姑娘?”
范叔问哪里不肯,听到这个嘴风,满心以为是薛蓉的事情,喜不自胜地应道:“叔问愿意,多谢师母成全!”
那头绵阳书院的院长这才乐呵呵地走了出来,“好事情啊,好事情。你既是我的弟子,又是我们薛家的女婿了!”
范叔问扭头便请大长公主求亲。
大长公主倒也不拒绝,只是稍稍沉吟,问道:“这事情蹊跷,若是好事,一口答应下来也罢了,作甚绕一圈去大伯那里。”
范叔问解释道:“薛家亲厚,还不曾分家,自然是族长作主。”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那我就亲自替你去求一回。”
可等到大长公主上门求亲的时候,忽然闹腾了起来。原来范叔问求的是薛蓉,薛家给来的生辰八字却叫大长公主看出了端倪。薛蓉是京中贵女,大长公主多少也有些印象,记着并不是这个年纪。
大长公主何等人物,她自负皇亲国戚,想要替侄儿求一个心爱的姑娘都不成。
“你们一个一个的,仗着是他的先生就这样欺负他,他虽是姓范,却也是我的侄子!”大长公主勃然大怒,指着庚帖冷声道。
薛少监不同意范叔问的求亲,那薛蓉的婚事定然是不成了,薛家就盼着范叔问念在求学的师生情上面,闷头娶了薛九君。
可大长公主不是念旧情的主儿,她可不顾是不是薛少监的意思,厉声喝道:“你薛蓉既然你看不上我侄儿,我倒要看看,能嫁个什么好郎君!”
本是做亲,被这样一闹,浑成了结仇。
大长公主转圜去了枢密直学士赖致余那处,求娶赖宛蕴。她办了两回聚会,早早瞧中了这个姑娘。只可惜人家瞧不上范叔问。可乍然遇到了这事,大长公主越发气急败坏,就想要找个最好的来,狠狠地压薛家一头。
“不瞒大人,本宫同驸马已是二婚,可膝下没有嫡亲的子女,驸马为了我也不肯纳色。我感念他的恩情,叔问虽是侄子,却同我儿子一般。”大长公主眼泪落了下来,“我不去后院寻夫人,正是因着这非是女儿家的事情。大人您也是两朝元老了,晓得我得意思。叔问配您大孙女是高攀了,可现下朝堂风云,战事不断,您瞧这热闹,底下都是浮萍。官当得再大有何用?范家是世家,我更是皇族,不论哪边您都占着。”
赖致余沉沉叹了口气,“大长公主只怕是早就想好了啊,不然你怎么不去旁的地方,偏偏来了枢密院呢。”
大长公主哪里敢接这个话,“都是皇恩浩荡,可见是天定的缘分。”
等大长公主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范叔问满心欢喜等着,结果就听的了范家骗亲,赖家下嫁的事情。
“这……”范叔问拿着诗册,久久不曾回旋过来。
反倒是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叔问,你可是怨我?”
范叔问哪里敢当,连忙跪在地上,“我晓得大长公主您为了我操碎了心,是我不成器,还连累了您受气……我只是……我只是不信,她能写这样的诗,就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你啊。”大长公主却不以为忤,反而命侍女扶他起来,“我知道薛蓉是好的,可她薛家的心思太多了。你若过去,迟早受掣肘之苦。”
范叔问如何不明白,他沉沉叹了口气,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赖宛蕴是个好姑娘,过了今日,你就要好好对她了,你可明白?”
范叔问点点头,他恍惚间拿起了诗册,又慢慢放了下去,“我懂的。”
那头,薛蓉同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明明是大伯的女儿闹出了二女争夫的丑闻,为什么要拉我们薛蓉赔进去……”
大伯母倒是带了薛九君来请罪,“是我猪油蒙了心,听手下婆子出了这个坏主意……我们也是担心若是二女争夫传了出去,你大伯在绵阳书院要怎么立足呢?”
“大伯好好当他的院长,我的女儿却是要离京了……”少监夫□□头攥得都红了,“她是我们的小女儿,从小也孝敬乖顺,为了堂姐,连这样好的婚事都推掉了,你们呢?你们却要我的命啊!”
她气狠了,连薛少监也怨怼上了。
薛少监心中也苦,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生生打烂了呢?只是他到底听兄长说了情况,心里既想要范叔问同薛家结亲,又担忧二女争夫的丑事泄露了出去。可如果是和薛九君成亲,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薛家这边凄凄惨惨,京中笑话不断,连李平儿都听到了风声,到底逃出了嬷嬷的手掌心,悄悄来薛府问了情况。
“也只有你肯来了……”薛蓉的面上带笑,心里却发苦。
这些日子,徐姐姐她们都不肯来往了。大长公主亲口说了不喜薛家女,谁又敢凑上来呢?就连李平儿,也是悄悄儿登门的。
“瞧见你不是为情所伤,可见还好。”
薛蓉摇摇头,“原是有几分伤感的,可瞧见我母亲为我难过,我又没了。”
“姐姐可晓得,我以前在屠户家养大,过的什么日子?”
薛蓉一愣,没曾想李平儿竟然说到了这个。
“我们村里头可不是每天都杀猪,只有逢年过节了,我……李家阿叔才有机会去杀猪。屠户家也不是每顿饭都有肉的,甚至不是每顿饭都有饭。家中缺粮的时候,一日三餐都靠挖野菜。”
薛蓉大惊失色,“那你们靠什么过活呢?”
“我爹娘去弄庄稼。我爹能干,一个人能顶两个人,一边种地,一边还去打猎。我娘收了麻在家中纺线去卖,一整日下来手都勒肿了,也只能纺三枚铜板的麻线。”
薛蓉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我觉得在李家的日子是最快活的。李家阿叔带我去打猎,去山上玩,我弟弟日日跟在我后面,我做什么他都学着……现下虽然吃喝不愁,但是不瞒你,这些金玉戴在我身上,我也觉得不是我的。许是因为太贵重了,对从前的我来说一件也买不起,我连贪心都不曾有。”李平儿笑了笑,“但是你若是让我再回去吃野菜,我也吃不下了。到底承恩侯府的饭菜还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