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今年新贡的。”
“那我去看看。”卢令仪笑嘻嘻地跑过去了。
眼见卢令仪去了,燕王冷声道:“此事不算了了,你让卿明珠来同卢姑娘道歉,负荆请罪的那种,不然人人都敢来攀附我不成?”
李平儿忙应道:“是。”
燕王这才笑了笑,“你倒是个乖觉的,可惜姓了林。”
李平儿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了下来,“多谢殿下开恩。”
燕王挥了挥手,李平儿连忙一溜烟儿地退下了。
等离了燕王一里远,李平儿才松了口气,朝跟来的岑椮道谢:“燕王果然不好说话,若不是岑大哥您肯替我哥哥出头,怕是他就被人丢在后头,命去了还不算呢。”
岑椮摇摇头,“也就是你哥哥这样的老实人了。先前他被人欺负,也求我不要同林家说,可见是十足的敦厚。他虽然不喜欢卿明珠,却也为了家里数次去讨好她……唉。”
李平儿笑了起来,“岑大哥说笑了,我哥哥缘何不喜欢卿明珠呢?他正是爱极了卿明珠,才会替她担下这些事情。”
岑椮一愣,面色微沉,“你作何这样说?要是你真的担心你哥哥,还是尽快解除了婚约才是。像卿明珠这样的女子,仅仅是家世显赫罢了,其余一无是处,若是为了攀附富贵叫你哥哥娶她”
“岑大哥!”李平儿开口道,“这是林家的事情。”
岑椮气急了,袖子一甩,方才的钦佩和赞赏都变成了识人不清的恼怒,顾不得告别,一溜烟儿驾马而去。
李平儿来领了卿明珠回去,可还不等行礼,卿明珠只是哼了一声,恼怒自己狼狈的模样叫李平儿看到了,推开她便朝着马车去了。
跟来的管家脸色难看,开口道:“不若叫老国公亲自来领罢。”
“混说什么,好好伺候着卿姑娘,送去老国公府的时候,一根头发丝都不要少。”李平儿苦笑了一声,带着人马又悄悄地赶回去了。
第71章 第 71 章
还不等李平儿见过母亲,远在花厅候着,大夫人的骂声就传来了,“林七,你怎敢私自去见燕王!”
“大夫人。”李平儿冷冷淡淡地行了礼。
大夫人一愣,平素李平儿是唤她大伯母的,乍然叫一声大夫人,不免叫人觉得有些隔阂。
“夫人,七小姐已经将人送回去了。”
“燕王是如何说的?”大夫人追问道。
李平儿缓缓道:“燕王说,要卿明珠给卢令仪道歉。”
“可曾提到……提到”大夫人出言又止。
李平儿道:“既是给卢令仪道歉,便只是冲撞了卢家这一件事情。”
大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也不知道燕王怎么了,偏偏对卢姑娘格外看重,竟还闹着要替她出头。难为了你孩子,那明珠可愿意同卢姑娘道歉?”
李平儿笑了笑,“大夫人,这不是我能劝的事情了。另外,燕王的意思是,我哥哥同卿明珠的婚期,越早越好。”
大夫人一愣。
李平儿行了礼,快步离开了。
等到无人处,李平儿想起给卢令仪下跪,哥哥同卿明珠的纠葛,自己同金如意的婚事……只觉得这番委屈怎么也忍不下。
“我想要见李家阿叔,我想要见他们。”她捂着被子,低声地啜泣着,“我真的好想他们啊……”
为了保下和柱国公的婚事,她不得不拼命去求燕王,迎卿明珠做自己的嫂嫂。
为了让皇后一脉放心,她不得不装作对皇后感恩戴德,非金如意不嫁。
她被抽干了血,哥哥也被敲碎了骨头,他们的尸骨上生出了艳丽的花朵。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悄悄来到了林质慎的床前,轻轻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林质慎发着高烧,没有回话。
“我也想给你推掉这门亲事,我也想让你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可我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我不想嫁给金如意,可谁来问过我呢?你我兄妹都是苦命人,生如飘萍……”李平儿的眼泪落在了手心上,摸着滚烫一片。
除了昏迷不醒的林质慎,林家竟然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她说这番话了。
她心中有一股狂热的想法,令她放下了林质慎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母亲的房间。
可还不等她进门,就听见母亲说:“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卿明珠这样的儿媳妇也太闹腾了!”
林嬷嬷劝道:“现下少爷已经服过药了,不日就会好了。有了这层恩情在,柱国公还不得感念咱们公子。”
“只盼着亲家能提拔一二了。”
李平儿听下去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快冷了,她缓缓走了过去,行了礼,低声问:“母亲,何不如取消了这门婚事。我瞧着卿明珠同哥哥,不是良配。”
江文秀就像是被踩着脚的青蛙一样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啊!你可晓得卿明珠这样的姑娘,你哥这辈子都求不来!要不是……要不是的确闹腾了些,又怎么会考虑你哥呢!”
“我瞧着哥哥同她八字不合,还牵连受了伤。”李平儿低下了头。
“你有了好亲事,更要提携你哥哥才是。若是能压卿明珠一头才好呢!”江文秀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平儿叹了口气,“娘,你觉得是好亲事吗?”
“怎么不是,你出身不好,要不是七皇子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哪能嫁入国公府呢!”江文秀摇摇头,“你不要想太多了,今日我听大夫人说了,多亏你替你哥哥扫了尾巴,只是劝卿明珠这种事情,你该路上就做了,你们都是姑娘家好说话”
李平儿猛地抬头,道:“娘要我怎么劝?给她也跪一回?”
江文秀一愣,像是第一次见到李平儿如此不同的模样。
她双眼微红,又是不顺心地落泪了。
林嬷嬷劝道:“姑娘,你可气着太太了。”
李平儿也落了泪,“都是我的过错,只是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家,做不得柱国公家千金的主。”
江文秀没说话,使着林嬷嬷道:“姑娘这些年脾气见长了,我当年接姑娘来的时候,可是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呢。”
李平儿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这番话,我定然同老太太一字不差地复述。”
林嬷嬷吓得腿软了,她跪了下来,“是老奴拿大了,太太,您替我说说话吧。我这是一番好意啊,哪有不孝敬亲娘还和亲娘顶撞的道理?若是去了国公府……”
江文秀这才挥挥手,“萱姐儿,林嬷嬷倒也没说错,你这样牙尖嘴利,若是嫁人了如何是好?娘不过劝你一句……唉,你自己个去跪着吧,也别说我说你的,你若是个懂事的,自晓得在屋子里反省。”
“多谢娘提点。”李平儿含泪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噗通一声跪在了墙角。
雪娥瞧着急坏了,“小姐,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怎么”
“雪娥,你不要急,你且去取了我做的账来。”李平儿挥挥手,一边跪着,一边记账。
她想起了一家人去并州的快乐日子。
那时候多好,她们抛却了权势,抛却了富贵,就像是天底下最亲热的一家子。
可是一旦撕破了脸皮,父亲的避让,母亲的怨怼……不管是姐姐还是他们兄妹,最终都成了权力和欲望的种子,被拆尽了骨血,只为让林家更加稳固。
他们已经没有了扭转乾坤的本事了。
林家就像是被摆在赌桌上的新赌徒,狂热,执着,孤注一掷。
母亲被局势催着变了模样,父亲也不再能拿主意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为了“为了林府好”开始让路。
李平儿回想着自林荀之升做尚书郎的一切,心里直发寒。
她的眼泪收了回去,她心想,这不就是把自己卖了还帮忙数银子?她冷冷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柱国公听闻了这件事,倒是还特意备礼送给了李平儿。自然,林质慎和卿明珠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在今年年底。
照他的话是“我正犯愁怎么处理这件事,卿明珠不是第一次冒犯燕王了,上回还是求了太后才草草了事的。若是这次又……唉,好在令千金真是当机立断,你看,明明是两个姑娘争风吃醋罢了,牵扯不到燕王那里呢。”
不过京中也由此风传,燕王心慕卢令仪,一时之间,邀请卢令仪的帖子就像是雪花一样,人人都想瞧她一瞧。一时之间,卢令仪在京中盛名远传。
偏得她嘴快,李平儿跪她的事情没藏下,人人都晓得了。连带着承恩公府都派人来好生说道了一回,直叫李平儿里外不是人。
被夫家这样嫌弃,倒也是第一人了。
皇后娘娘心中自然也又几分不满,虽邀她入宫做脸,处罚却少不得。
“先前你到底是草率了,你先是金府的媳妇,才是林家的女儿不是,怎么能不顾脸面给卢家女下跪呢。”
李平儿自然是认错。
“你既然站不直,那便站在那儿好好练练吧。”皇后娘娘指了指,李平儿一点都不迟疑地开始罚站了。
宫中有规矩,给她顶了一碗水,没站稳,啪地浇了一身。
再来一碗。
好在是七皇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才结束了李平儿的受苦。
她悄悄从角门离开的时候,正瞧见七皇子慢慢走进去。
七皇子扭头便能看见她,可他没有扭头。
李平儿也没有说话。
他们悄无声息地错身而过,一身冷水却显得温热。
第72章 第 72 章
春去秋来,卿明珠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眼瞧着也快到金如意同李平儿的婚事了。
只承恩公府一直不来商议婚期,李平儿也算是京中难得的大姑娘了。接连三年,金如意已经出孝,可迟迟不愿同林府结亲。
订婚都没一句,这到底让林家始终提着一口气,经常打发李平儿上门。
李平儿硬气,“我若是常常登门,不晓得是要给金如意做妾还是要做妻子了,你们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去的。”
李平儿咬紧了牙不愿意去,江文秀除了念叨也没了法子。更不敢罚她跪。
只因着江文秀罚李平儿跪了一夜,又被皇后娘娘几碗冷水浇下来,整个人骨头盖子都疼,这一年里都在养骨头。
而卿明珠已经嫁入了承恩侯府,只她脾气骄纵,不肯同林质慎好,常常两人闹别扭。
林质慎因着妹妹替自己受过,对着卿明珠总觉得有几分无奈。偏偏两人成亲是大家乐见其成的,就这么迎入了府中。
卿明珠见他不肯如以往一样巴在自己后面,越发生气,总闹着回家让他来接。江文秀既烦恼儿子同儿媳闹别扭,又怕柱国公生气,没隔多久,就催着儿子去接人。
好说歹说,眼瞧着卿明珠怀孕了,二房的长孙,日后也是要承爵的,自然分外用心,连林质慎又开始了从前俯小做低的那一套。
李平儿懒得管府里头的闹剧,只想着,又是三年了,林质慎的举人,没有考上,至今还是个秀才。
倒是刘月嫦还惦记她,替她传了消息,却是虎子学武学的好,自己带着名帖,不知去何处投军了。
虎子年纪小,半大的孩子说要投军,险些让李平儿晕了过去。好在刘月嫦接着说,李二壮蹲在半路把他抓了回来,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直等到这一日,京里头忽然传来了平远侯去世的消息。
说是冬日要来,游牧人担心粮食不够,联合几个部落围攻盐州。平远侯种述亲自领兵,再也没有回来。
回报的人说,他罪在冒进之上。
皇帝大怒,抹掉了平远侯的爵位。
李平儿去拜祭种述衣冠冢的时候,就遇见了种世瑄。
种世瑄瞧见了李平儿,犹如见着亲人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平儿的腰。
“你哥哥他们呢?”
种世瑄抽抽嗒嗒地说:“他们想要求燕王……叫人去找找我爹爹,我爹爹不是那种人……万一只是在外头迷路了呢……”
李平儿叹了口气,“种大将军真英雄也,必然不是冒进之辈。”
这番话,说的种世瑄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爹……我爹先前说了不用奇兵解不了盐州之困,现下……现下大家都说是我爹冒进……”
“既不曾见到尸骨,说不定还没死呢。”李平儿把手里的香一丢,抱着种世瑄揉了揉脑袋,“你也长大了许多了,以后要担起责任来了。”
种世瑄低声问:“萱儿姐姐,你不必安慰我,我都晓得的。我们种家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晓得的……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我爹爹走之前说过,若是募兵制大开,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林相不曾办妥……那时候我们心中就已经存了……”
李平儿摇摇头,“我不是安慰你,我是说实话。疆外地域广阔,却绿洲遍布,路途最是难忍。你爹爹想来就是准备出奇兵抵御,因此绕了远路。”
种世瑄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心里也盼着这样。若是父亲真的回不来……那我就杀去盐州,跟着叔伯们一块!”
李平儿同他席地而坐,“你倒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燕王可有说要帮你们?”
种世瑄摇摇头,“燕王这几日外出打猎了,不曾回府。”
李平儿瞧着他,心想,燕王可不会替种家出头。那么卢姑娘,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燕王真的爱她,为她替种述说话,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子呢。
李平儿忍不住问了出来,“卢姑娘如今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