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福甩了下自己亲手锻造的大锤,啐了口唾沫,颇有些愤愤地说。
他身后跟着几位都姓顾的大叔大娘们,跟他一样发了这样的牢骚。
“葛叔,你终于来了。”
楚晔似是松了口气。
这几位正是半路失踪的一众顾家源前辈,领头的葛大福正是曾有“碎星锤”名号的一位人物。
不过这位人物因为早年决定金盆洗手,所以近年来都专心打造他自称为艺术的各类锤子,并且乐在其中。
此时葛大福拎着大锤笑了笑,然后道:“二打四还打不过?不至于嘛。”
他话音还未落,手上巨锤却已经再度重击,猫鼠险险避开,那猫面姑娘闷声道:“手上藏着‘龙珠’可不是什么好事。”
“龙珠?啥玩意儿?”葛大福一脸听天书的表情,“什么龙珠你们去找东海龙王要去,烦我们顾家源的人,可是大错特错了!”
他手中的巨锤看似极其难操纵,但随着他一道又一道的力度叠加,锤子的攻势可谓锐不可当,震得猫鼠步步紧退。
徐青慈可是觉得,这巨大的铁锤袭来,似是要将所有拦路的东西都砸成肉泥。而一道道巨力的叠加更是可怖,仿佛能将一座山头都生生砸裂。
猫鼠最终将长鞭重系回了腰上,轻巧地跃上了旁边的树杈子,抛出一句:“我等提醒几位一句,手上拿着那龙珠,各路人马可都虎视眈眈。”
一小众前辈们听之却是笑出了声,很是敷衍地应和了几句“知道了”,便也纵着这猫鼠大盗逃之夭夭了。
“欸,这两个小兔崽子,溜得倒挺快。”
猫鼠大盗名副其实,逃跑的轻功倒使得十足轻盈,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人影。
“葛叔,你们方才跑哪里去了?”
顾萱系好鞭子,高声问葛大福。
葛大福先行瞧了几个人一番,没瞧出什么伤痕来才放下了心,然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咳咳,方才出了点小状况,不小心人分散了,咱不提了。”
如是听来,该是猫鼠使了什么小伎俩,让一众前辈分了开,结果最终十分奇妙地原地一个都不剩了。
其余的大叔大娘对此也是准备闭口不提,省得在晚辈面前丢上一回大脸。
他们希望徐青慈人等铭记在心的,是葛大福那威风凛凛的碎星锤。
楚晔道:“最近是非多,也算是我招惹来的,先赔声不是。”
其中一个顾大叔立马朝他的后脑勺拍来一掌,道:“说什么客气话呢。”
葛大福又问了一声:“是你上次捎回来的木匣子惹的?顾廉还没破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楚晔回说:“师父还没破出来是什么东西,不过兴许就是那二人方才所提的‘龙珠’吧。”
另一个顾大娘道:“什么龙珠,不都是好些年前的传言了,现在怎么又兴这个了?”
“算了算了,别在这废话了,最近开始乱了,林家寨都起火了,大家没事就好,赶紧回去!”
葛大福挥了下掌,呼着众人赶紧回顾家源去。
——
徐青慈再次到达顾家源的时候,只觉内心终于觅得一丝平静。
近来似乎只有归于顾家源,心中才能真正暂时长舒口气,不过待在顾家源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当晚她就向楚晔要了信纸,准备给徐赋捎封信。
徐青慈拎着几张信纸,问楚晔:“那龙珠是什么?”
楚晔略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可听过‘龙守四海,无珠不祥’?”
徐青慈道:“这不是那些说书人胡诌的东西么?真的有龙珠?”
关于各种价值倾城的夜明珠,负有各种特殊意义的圆珠枣珠南瓜珠等神秘宝珠,基本都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故事中的一个小线索,没有人太当真过。
“这里的龙,说的不是传说里的四海龙王,而是天子。”
“先前我同你说过,浮霖门惨遭的也不能算是横祸,一切都是事出有因。”楚晔细细说来,“浮霖门人当年拦下何贼,夺回了其所携的传国玉玺,但寻到之时,其实就只剩下一半了。”
“而那所寻到的半个玉玺底座内,却有半个圆槽,倒就应了当时‘龙守四海,无珠不祥’的传说。”
“一颗珠子,对江山都有影响?”徐青慈忽地笑了下,“这话出来,我都不信。”
“天枢门当年,可是用机关之术打造了一座‘吞魂城’,若是那个天枢门高人没做到这件事,话本都不敢这么编。”
“说来这龙珠,该也是同天枢门有些关系。”楚晔接着道,“这颗珠子兴许是同某个水堤坝有关联。”
近年周国的确闹了几次洪灾,不想竟会扯上这“龙珠”的传言。
徐青慈眨巴下眼睛,说:“所以那木匣子里……”
“也许就是那珠子吧,或者另一半玉玺。”
楚晔依然是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好像他是个彻底的局外人。
“喂,晔子哥,你们在说什么呢?”顾萱突然冒出来,在楚晔和徐青慈身上来回瞟了几眼,“有些晚了,还不去歇息吗?”
纵然徐青慈再神经大条,这时候也大概也能将顾萱的心思览个大概,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在说那猫鼠的鞭法一般,不大比得上你。”
顾萱上挑了下唇角,道:“我才不信,她们的鞭法可比我好多了,这点我才不否认。”
她复又问道:“你使的剑法叫什么?”
“平沙五式。”徐青慈应道,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那剑法实在有些登不上台面,“咳,还未完全修成,只是些皮毛。”
她的功夫是有些狗急跳墙,可是不代表平沙五式是狗急跳墙的。
“平沙五式。”顾萱面上有些疑惑,似是没摸个明白出来。
楚晔这时候道:“是从前天枢门的一套剑法,不过不属四绝之一,倒是名气太小了。”
一日下来,几人都累得身上有些发软,并未闲话太多,便各自回房去了。
——
徐青慈虽是累得眼皮子打架,身上那股疲倦是头困兽,拖着她往安梦乡里走,但她还是先执笔好生斟酌了那么一下,便开始写给徐赋的信。
一时念起不知所踪的徐青衡,也忽地有些挂念起林湘娘、平沙坡上的师兄们和范夫子,徐青慈写着写着眼睛有些花了,但是她强忍着,终还是没落出一滴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鞭是一条绳,全靠缠得清。”参考自百度百科“鞭(冷兵器)”词条感谢在20210822 21:29:07~20210928 17: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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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远亲
林家寨的大火惊动了整个荆城城界,满城的七嘴八舌最终拼凑出的消息是大火烧毁了大半个寨子,所幸寨中人得以及时撤离安顿,没有死伤。
不过也有人说那日林家寨运出了不少尸体,由此推论寨中还是损了不少性命。
而林家寨主在大火平息后的第三日终是风尘仆仆归来。
对寨主前些日子消失,后又忽然回来一事,更是众说纷纭。
重新收整一番,徐青慈决定去找那传闻中的药神谷——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传闻。
药神谷却是存在的,整个顾家源因为徐青慈的一问而陷入了两方阵营。
一方认为药神谷就在邺都,另一方则认为药神谷根本没有固定的地点,恰如海市蜃楼,出不出现得看契机。
这两方嘴皮子上一时半会儿争不出个结果,险些大刀阔斧地动起手来,被一众小辈及时拉住了。
徐青慈两方意见都听了大半,最终还是直接问了顾廉。
顾廉起先并未提及关于药神谷的事情,倒是先说道:“不知徐姑娘可认识林寨主?”
徐青慈摇了摇头,反问道:“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拾花人带走了令兄,又出现在林家寨,所以我在想徐门可能同林家寨有些渊源。”顾廉缓缓道来,“当年林家寨主林天舸有一个叫‘湘娘’的胞妹,似是远嫁至了顺安,但究竟是不是顺安蜀郡,我也记不太清了。”
“林湘娘?”徐青慈有些讶异,“确是我舅娘。”
林湘娘姓林,娘家确实不是在蜀郡。
徐青慈这时才隐隐约约想起这岔子事来,忽觉脑顶亮起了一盏灯。
如是说来,林家寨主岂不就是林湘娘的兄长,那也就是她远方亲戚了,称得上一声“舅舅”。
既然如此,林天舸肯定能帮上大忙。
——
徐青慈匆匆道了谢,转身又碰上了楚晔。
楚晔问道:“徐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想去找林家寨主。”徐青慈答道。
方才顾廉所说楚晔在门外也听了不少,他道:“徐姑娘此时才知自己舅娘出身于林家寨,想来近年来徐门同林家来往并不密切,林家寨方才起了变故,个中牵涉甚是复杂。”
楚晔又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确定还要去?”
这些其实徐青慈自己也想到了些。
林湘娘这么久以来从未提过林家寨的什么事情,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林家寨的亲戚,两方确实显得太疏远了。
况且,徐赋临行的时候竟然也未提及这亲戚的事情。
按理说,林家寨也在荆城,他应当提醒她和徐青衡来顺道拜访一遭才是。
正当徐青慈还在走神,楚晔忽然从兜里拿出了个小长盒,在她面前挥了几下,然后道:“徐姑娘看这是什么?”
徐青慈瞧着那盒子大小,然后眼睛忽地一亮,道:“是簪子?”
“这是,如何找到的?”
她接过那盒子打了开来,果然是那本不抱任何希望寻回的改良玉簪。
楚晔只弯眼笑着说:“秘密。的确不太容易。”
“多谢了。”
徐青慈将玉簪收好。
这时候楚晔又道:“这簪子不是什么普通簪子,似是动了些‘手脚’,当真有些妙。”
徐青慈也不避讳,说:“不错。这簪子由着我改了改,前前后后弄了有大半年,先前也被我舅舅没收了。”
楚晔道:“缩小的玉足?”
徐青慈顿时如遇知音,道:“正是玉足。”
“玉足”同那莲蓬头一样,都是徐青慈所捡到的散册里所载的玩意儿。
不过不同于莲蓬头这大东西,玉足是更为精巧的东西,个中零部件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且其具体大小与承受重量之间的关系她还未能摸清。
玉足是改良玉簪放大后的模样,标准大小也不过四倍大小的玉簪子,触动其中机关则可变为飞爪,是飞檐走壁的好帮手。
不过此时徐青慈却生了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楚晔只道:“我义父看过半本《天机》,先前也说过一二,多多少少的,我还是知道些。”
“看样子你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徐青慈评价道,“许多人都敬仰这些绝学,但是很少有人感兴趣。”
“你说的不错。”楚晔道,“一件小小玩意儿就要折腾那么久,若非真正对其热情非常又沉得下心,谁肯花那么多功夫去钻研?”
徐青慈说:“你若有兴趣,我会的教你一些也不妨,你可别嫌弃。”
楚晔于是道:“那可多谢师父了。”
徐青慈这下觉得十分好笑:“你怎么随便叫人师父?”
“最近我想学这些门道,你就是我的师父咯。”楚晔说得极其洒脱,“在顾家源,不论长幼尊卑,人人可互相称师父徒弟,这里不忌讳这些。”
说罢,他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你若想去林家寨也不是不可,只是寨中人近来该是在重修山寨,不过这时候有个远房亲戚投奔,倒也应景。”
——
这一次去林家寨,徐青慈是正大光明跨进去的。
那守寨门的几日前没见过她,于是就依着她所说的,是远方侄女拜见。
不多时,她也真被请进了寨中的议事堂,见着了林天舸。
这人同林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并非是鼻子眼睛嘴巴怎么像,就是那五关凑在一起的神态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
林天舸瞧上去有几分憔悴,道:“这位姑娘自称是我侄女,不知是何来意?”
徐青慈于是将林湘娘的名字搬了出来,林天舸微有诧异,而后连连点了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亲自倒了杯茶水给徐青慈,然后目光淌起了几分沧桑:“湘娘当年同那徐姓人走了便再也没回来过,如今既是定居在了顺安,也算是和美了罢。”
这个“那徐姓人”简直是将此人对徐赋的态度暴露无疑。
纵然是神经大条的徐青慈,也察觉到了林湘娘远嫁背后有些不好说的往事。
徐青慈那声“舅舅”没能喊出来,退而求其次唤了声:“大伯。”
林天舸静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徐青慈捏着手中茶杯杯壁,深呼吸一口,将自己同徐青衡自徐赋交拜帖,让他们访薛府参加百日宴到徐青衡失踪,后她在林家寨的所见所闻一并和盘托出。
林天舸听闻徐青衡失踪,眉头便皱了起来,而后脸色也越来越沉,活活将面上的憔悴又染上了浓重的忧愁。
“这孩子,想来是受了什么牵累。”林天舸道,“不过你大可放心。”
徐青慈问道:“大伯此话怎讲?”
先前楚晔也提过,徐青衡由着药神谷的人带走了,也许更为安全。
林天舸似是斟酌了一下,然后才道:“药神谷虽然没有明确透露其总府所在,但药神谷萧无念的名号却是在江湖上传得广了。”
“他是出了名的‘药痴’,不会无缘无故劫人,依据你所闻,只怕是侄儿身上出了什么令人好奇的蛊,让他生了兴趣罢了。”
“那寨中的薛门人……”
徐青慈欲言又止。
林天舸的神情在此时有些晦暗不明,他似是很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青慈,这事情有些复杂,许是朝廷江湖的人都掺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