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奈瞥一眼,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果然那里鞭痕累累,模糊一片。
“我就是一爷们儿,再温柔不了。”既然避不过,那只剩下迎头而上,海棠将药替他敷上,指尖刚刚触及,顾寻欢却是浑身一震,躲闪到一边。
“怎么?”海棠怒目向他,要她伺候的是他,躲避的也是他。
“好痒啊……你的手怎么这么软?”顾寻欢说得一脸无辜,同时伸手就要来牵海棠。
海棠一把将他甩开。
“哎,别走。”顾寻欢见海棠要走,连忙出手拉住了海棠衣摆。
海棠连着蹙眉,“又干嘛?”
海棠语气不善,顾寻欢也不气恼,只重新趴回原位,神色逐渐恢复平静,“你说,这府里或者这扬州城里的人都怎样看我?”
“重要吗?”海棠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唉,其实也不重要。”顾寻欢突然叹了口气,“我又不活给他们看。”
“大不了就是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而已。”海棠见他神色不似玩笑样,也顺着他坐了下来。
“是啊,还有点臭钱,脾气也不好,最主要的极其重色,荒.淫无度,院里的丫鬟小厮,被沾染了无数。”顾寻欢无奈笑道。
“您还挺懂。”他突然稳重下来,海棠还真有些不习惯。
“自知之明总要有的。”顾寻欢也跟着轻笑一声。
“嗯,不错。”海棠留意到,其实他后身伤得很重,早已超出了他造出的势,她别过头,重新帮他将药敷好。
“但是,你信吗?”顾寻欢从软枕上支起脑袋。
他是纨绔,不是纨绔,其实与她有多大关系呢?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海棠也跟着他叹了口气,“不太信。”
“为何?”顾寻欢终于重新笑露了一排白牙。
“您又不爱喝牛鞭汤,若真如世人所说,您不应早就精.竭而亡了?还会如此生龙活虎地在这里伤风感月?”
海棠忽而明了,顾寻欢此刻的心情其实很不好,他以嬉笑向人,同样也以嬉笑掩饰内心。
“哈……我该夸你……”顾寻欢再次展露笑颜,露出浅浅的酒窝。
“其实……您的滋味儿我懂。”海棠顿了顿,半垂眼帘,看向顾寻欢。
“我的滋味儿?我啥味?我怎么不知道?”目光相对的瞬间,顾寻欢挪开了视线,故意打岔道。
“你……”海棠佯怒,这时候,身上带伤,心底抑郁,竟还在开这种玩笑。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和你乱开玩笑。”顾寻欢瞧她生气,连忙讨饶。
“我父亲曾经也很糊涂,常年不到我母亲房里,好不容易我母亲生日,他来看母亲一次,结果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其他女人勾走了。”海棠想了想,说道。
“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顾寻欢挑了挑眉。
“何尝不是呢。”海棠苦笑着耸耸肩,“所以,您的悲伤,我懂,毕竟那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母亲的背影。”
“没想到你以前还出身大户人家。”顾寻欢觉得有些意外地再看海棠一眼。
“是啊。”海棠点头应答,对他摆了个刻意的大笑脸。“家道中落,很突然的。”
顾寻欢闻言久久盯向海棠。
海棠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反问他,“您看什么?”
“你放心……”顾寻欢抬手拍了拍海棠大腿。
“放心什么?”海棠不解他意,他的手搁在她膝上,令她很不自在地将腿移开。
“从此以后,有我罩着你。”顾寻欢笑了笑,这次倒说得很认真。
难得他说话正经,海棠挑眉,欣然接受, “好啊,但其实我也很挑的。”
“没关系。”顾寻欢扬眉挑了挑两鬓发丝儿,“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毕竟我穷得只剩下了钱。”
“也是。”日子本来就是苦中作乐,既来之,则安之,坦然受之,海棠笑笑,“那行,那我提要求啦。”
“行,只管开口,只要别要我人就行。”顾寻欢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我还要把自己给我的梦娘。”
凝重消失,轻松重新爬上眉梢。
“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关注?”海棠想了想,问道。
第14章 梦娘
“我想,可能是缘分吧,看一眼,一眼万年?”顾寻欢拂了拂衣袖,语调很是轻松惬意,“反正我看你就莫名觉得很亲。”
海棠翻了翻白眼,回他,“我又不是女人。”
顾寻欢扬眉,“你若是女人,我还不与你这样说呢!喜欢的女子在前面,我费这么多口舌干嘛?喜欢直接就扑倒,一搂,二揉,三抱抱。”
顾寻欢说这话时,微微扬起了下颔,眼神笑眯眯看着海棠,模样甚是得意。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虽然被打,小有挫折,但不妨碍他骨子里的那个骑马踏街的纨绔郎本性,“注意您的措辞,您可是顾家四爷,不日即要进京的,或许以后还会走上仕途。”
“当官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顾寻欢扬了扬头。
“您想到更好的出路了?”海棠问。
“嗯。”顾寻欢应一声,掐着指头数,“定个小目标吧,比如说做京师第一纨绔。”
海棠:“噗......”
“你别瞧不起这第一纨绔,做纨绔也是要本事的,相貌上我已经可以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最主要的还是要在银子上,银子多了腰板才直,所以我想再开几家铺子。”
阳光斜铺于锦褥,窗外翠竹沙沙,秋风徐徐。
顾寻欢一脸明媚。
海棠向他瞥去一记眼神,帮他将衣衫放下,遮住私.处,“我和您商量一件事呗。”
“何事?我说过,莫要惦记我这身子,我没有断袖之癖。”顾寻欢闻言拢了拢自己衣衫,一副防人侵犯的模样。
海棠并不将他的不正经放在心底,只道:“我对您没有兴趣,倒是对您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感兴趣。”
“怎么?你也想去见见美人儿?”顾寻欢蹙眉将海棠上下看了又看,揶揄道:“不会吧,我看你挺正经一人,你既已经有了对象,又搞得……那样激烈,我这就要说你了,男人要守得住本心,既对一女子动了情,就要一心一意的,不能让人家白跟了你。”
顾寻欢训斥得头头是道。
海棠无语,“您想哪里去了?我只想说,下次您若是再有这样冲动豪掷银子的时候先看看我,我清贫穷苦,需要人接济,爷您行行好,帮着脱贫致富。”
“你?”顾寻欢手指海棠。
“嗯。”海棠连连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强做出肯定状,“扔银子前,求爷先分一点给我。”
“爱财?”顾寻欢问。
海棠连着点头,“嗯。”
“那好。”顾寻欢闻言突然来了劲,“你帮我找一人,只要你能找出她,价钱你开。”
“找谁?”海棠问,“您桃花朵朵开,我哪知道您要哪一朵。”
“我的梦娘。”顾寻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我是那个倒霉的梦郎。她能入我的梦,我却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她的。”
海棠听着,心下了然,他定还是对那日之事念念不忘。
海棠想了想,回他,“她或许是害您之人,您还想着她?”
“我没那么傻,天下会有哪个女子能用自己的清白害人的?她越是不来,越说明她也是受害者。”
没想到这人还挺长情,海棠无奈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我猜您是入不了她的梦的。”海棠没好气地回道。
“为何?”这次轮到顾寻欢不解了。
“您以为您是一棵树,但是她见到的可能却是一片桃花林啊!您想想,您的大名整个扬州城有谁不知道?事后她一定知道她失身给了您,那如果她也喜欢您,那必定早就来找您了,为何还不来,那就是嫌弃了呗。”
海棠一口气说完,恨不得可以化作为断念剑,一刀斩去他对那日事的所有念想。
海棠说罢,顾寻欢跟着陷入了一阵沉默,但仅仅是一瞬,顾寻欢又跟着反驳道,“那她更应该对我负责的。”
他还纠缠不清了,真是有完没完,海棠忍着不耐烦,问:“为何?”
“她应该来给我挡住烂桃花啊!”顾寻欢说得一脸坦然。
这还讹上了?
“那您别招惹桃花不就行了?”海棠回他一句,不想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想要离开。
“帮我找到她。”顾寻欢再次拉住了海棠。
“再说吧。”海棠扯开他的手。
“不帮我找到她,我就夜夜找你喝酒,让你也不得安睡。”顾寻欢威胁道,“我孤枕难眠,你也长夜寂寞,那我们凑一对。”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
海棠扭头走,“我走了。”
“如果不想晚上两个男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就帮我把她找出来。”顾寻欢在海棠身后喊道。
明媚阳光洒了一地。
海棠头也不回往偏院小厮房而去,顾寻欢看了会儿天,想了想又看了看海棠背影,“把铺盖卷好,搬到我院子里来。”
“要单人房啊。”海棠冲他摆摆手。
“你和我睡也行。”顾寻欢以双手拢到嘴边,冲海棠背影一句。
“不要。”海棠回绝,头也不回走远。
“等你来了,由不得你。”床榻上,顾寻欢默默撇了撇嘴,连着坏笑......
第15章 纯元
海棠背影走远,顾寻欢一挑眉,“哼哼哈嘿”连着呻.吟,却是满心欢喜。
得了个合心意的小厮,像是得了一个了不得的宝贝。
顾寻欢想起那小厮问他的话,为何会如此关注她,顾寻欢舒服地翘翘了脚趾,左思右想,自己也搞不清楚。
总之,看见这小厮就想笑。
莫明其妙。
金鸭香炉幽幽吐香,许许多多事情从脑海中扫过。
兄长顾莳钰沉稳如山,自幼饱读诗书,来年春闱,金榜题名,从而学优登仕,走脱白挂绿,摄职从政的路,是必然的事情。
二姐顾莳萝,天人之姿,与京师天子年纪相当,看着父亲和继母罗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二姐送进宫中的。
那么自己呢?
顾寻欢想了想,做个快乐废人,倒也不错,毕竟有资本。
门外,旺财一脸桃花色从门外探进个脑袋,眉眼间难掩喜色。
听及顾寻欢的哼哼声,旺财连忙收脚,敛去笑容,觉得自己过于欢喜实在不地道,于是又及时刹住笑意,故意摆脸,正了正色,这才来到顾寻欢面前。
顾寻欢瞧旺财满面春风,幸灾乐祸,又故意掩盖的熊样儿,随手拉过一只软枕掷到他身上,“又有什么倒霉事儿?”
旺财低低瞥顾寻欢一眼,压住有好戏看的心思,说道:“爷,杜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顾寻欢听罢,只觉头大,连忙从床榻上起身,又触及了屁股痛处,疼得他连蹙眉头,“告……告诉她,我不在……”
“来不及了。”旺财挑了挑眉,侧身指了指门外,“人已经到了。”
果然旺财话音未落,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旺财身后。
顾寻欢连杀死旺财的心都有了。
旺财见势不对,转身直接逃走。
顾寻欢白了白眼睛,可碍着面子又不得不挽回自己方才的话,连着陪笑道,“表妹,不是我不见你,实在是我这模样,不太能见人……”
“有什么不能见的,从小一起长到大,哥哥的屁股我见得多了,掐还不知道掐多少遍了,如今不就是被打破皮了,我不来给你敷药,你等谁给你敷?”
门外,杜纯元一脚踏了进来,脚底生风,径直来到顾寻欢榻前。
顾寻欢暗觉不好,连忙拽过被褥盖住自己后身,可杜纯元却脚步飞快,早他一步,也拽住了被褥一端。
“表妹,我知道你好心,但是男女大防,你我均已成年,你这样直接闯我寝房实在是不妥。”顾寻欢很夸张地摆出了一副为难万分的表情。
“你是竹马,我是小青梅,你和我天生一对,天设一双,如今你落难,我来看你,有何不妥?”杜纯元不理,放下手中药膏,腾出一只手来,更以两手拽住了顾寻欢被褥。
“我什么时候落难了?”顾寻欢哭笑不得,也顾不上疼痛了,反抬腿压住被褥。
“都被打得屁股开花了,还不叫落难?”杜纯元见抢不过,索性脱了鞋袜,也跟着跳上了榻。
“你……你下去,一个女孩子,爬男人床榻,若被人看到,算什么?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寻欢自幼便怕这个喜欢死缠烂打的小表妹,她出招常常不按常理,实属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那一类。
先年她父亲任督察史时,病死在任上,又因她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并无积蓄,父亲顾振霆怜惜她母女三人日子艰难,所以一并接了她母女三人过来扬州。
姑母顾臻性子温庄,不善言语,大表妹杜纯良也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不曾想这小表妹却是个红红火火的性子,从小便爱缠着他。
“被别人看到?”杜纯元扬了扬嘴角,“那正好,我还巴不得别人说我和你不清不白呢!污了我的名声,我正好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