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心烦意乱起来,翻身趴在被褥间将自己整个埋着,她不想再看见他,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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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霖因为沈安被劫匪掳走的事担心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她看了眼睡得安稳的孩子,独自坐在梨花木圆桌旁沉思。
昨日陆熠虽然答应救沈安,可他的话真的作数吗?会不会是糊弄她骗她的?
毕竟从前的陆熠,对自己也是满口谎言,如果真的是骗她的,沈安岂不是仍旧处境危险?
想到这里,顾霖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又开始不安,她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如何才能真正帮到沈安?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屋门再一次被扣响,“笃笃笃”,节奏很快,透着急切。
顾霖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稳了稳情绪,她走上前打开屋门,就见到陆熠挺拔地站在那里,右手保持着持续叩门的动作。
他的脸庞瘦削利落,眉宇锋利无比隐隐露出笑意,只是眼底有些青,唇色也略显苍白,像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弱似的。
可顾霖的目光只是在他面上停留了一刻就挪开:“陆世子打算什么时候去救沈安?”
眼下除了这件事,她不想再跟他多交流一句。
男人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语气却依旧保持松快:“霖霖,今日一早我便上了三庆山,你放心,沈安已经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劫匪也被一并抓获。”
哪怕他因此付出了代价,但只要一想到霖霖会因沈安解困而开心,那些劫匪时遭遇的坎坷都不算什么了。
他满含希冀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原本以为顾霖会满心欢喜地夸他一句,或者朝他露出一抹笑容,可他却只看到了对方清澈杏眸中的狐疑。
“真的?”顾霖言语中透着不确定,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外厅,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更没有沈安。
陆熠此人运筹帷幄,凡事都会缜密计划后徐徐行之,会在匆忙答应之后立刻上山救人么?
会不会是故意糊弄她的?
她问:“沈安人呢?”
“霖霖,你不相信我的话么?”陆熠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勉强笑着,“我这就让人带沈安过来让你安心。”
说罢,他转身对外吩咐:“去县衙一趟,将沈大人请过来,就说我有事商议。”
徐答一直在外头候着,闻言脚下没动,劝道:“世子爷,您刚从三庆山回来,身上还受着重……”
话未说完,就被陆熠强硬打断,那嗓音透着股怒气:“让你去便去。你什么时候敢做我的主了?”
徐答喉咙里的话被梗住,差点被憋死,可谁让对方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呢!
他憋闷地吞下没出口的话,应了声“是”,亲自去县衙请人。
很快,沈安就被带到了厅堂上,因为在山上被关了两天两夜,他的脸色很是憔悴,胡子拉碴,清俊的面容带上了沧桑与潦草,除此之外,倒也无甚受伤的地方。
可为何她总觉得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顾霖蹙紧眉头,唤了一声:“沈家哥哥,你可有受伤?”
是不是沈安受伤了,怕自己担心才没有表现出来?
沈安心里也牵挂着顾霖,听到声音,他上前向屋门走去,全然没顾陆熠正守在门口。
他恪守着礼仪规矩,在门口与顾霖保持着距离,目光柔和:“霖霖,我没事,也没有受伤。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着,他手掌握拳,在自己身上轻轻锤了好几下,笑道:“你看,一点儿伤都没有。”
“那就好,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贸然行事。”顾霖近距离看他也没看出受伤的痕迹,放下了心,“沈太傅就你一个后人,万一你出事,他该多难过伤心。”
“嗯,霖儿说得极是,日后我一定行事小心。”沈安受到心上人的关心,心里熨帖不已,连因为自己逞能才导致遇险的尴尬都消散去不少。
两人一来一往,说得都是互相关心的话,全然没顾及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因此身负重伤,浑身落寞的男人。
余光中,沈安看到陆熠已经握紧泛白的拳头,只当作没看见。
诚然这次是陆熠冒着生命危险,孤身上山救下了自己。陆熠还因此受到劫匪的袭击受了重伤,可对方现在是自己的劲敌,时刻想着将霖霖从自己身边夺走,两人现在还有了一个孩子,他现在如果将自己被救的经过如实说出,岂不是会让霖霖心软?
万一霖霖因此对陆熠态度改观,自己还有机会吗?
想到这里,沈安故意挡住了身后人的身影,往屋内望了望:“霖霖,孩子最近还乖吗?自从你生产,我一直在县衙里忙碌,还没来得及看一看他。”
说到孩子,顾霖眸子里的光芒亮了起来,娇美的面容柔和不已,她身子往旁边让了让:“沈家哥哥可以进来看看他,他最近能吃能睡,又长胖了不少。”
沈安自然乐意,抬脚进入了室内,与顾霖一起往里头的摇篮边走去。
至始至终,陆熠都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一切,他看着顾霖毫不遮掩的关切,看着沈安眼里明显的情意与对自己的挑衅。
甚至看到二人肩并肩走入房内看孩子时,他都看出了一双璧人,双宿双飞般的登对。
好似里头的孩子并不是她和他的,而是她和沈安的。
心如刀割,钝疼难抑,一寸寸在身上剜出血痕,鲜血淋漓。
“咳!”
陆熠终于忍不住喉间的痒腻,避着屋内的视线转身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瞬间,喉中血气弥漫,他连着又咳嗽了好几下,唇角的血色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了青砖地面。
徐答大骇,连忙上前扶住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世子爷,您觉得怎么样?大夫说了您伤得重,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内里、落下病根!属下扶您回旁边院子的房间里住吧!”
这外厅看着款宽敞,可门窗不严,四处漏风,根本不是养伤的地方啊!
陆熠虚虚靠在徐答肩上,摇头:“无妨,我住在这里很好。”
因着刚才吐血,他的唇边落着刺眼的鲜红,衬得本就苍白的唇色更加瘆人。
徐答早就知道自己劝不过,将人扶到外面的榻上歇下,飞快地跑出去叫大夫。
厅堂里又恢复了沉寂,时不时传来屋内一男一女轻轻的交谈声,陆熠用指腹用力拭去唇上的血迹,将身子整个靠在软榻上。
隔着半透明的紫檀木倒座屏风,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里头两道人影身上。
虽看不大分明里面的景象,也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陆熠却觉得无比羡慕,甚至还有无比的嫉妒。
这样和谐温情的一幕,是他多少日夜梦寐以求的场景,曾几何时,他也真真实实地拥有过霖霖满心满意的情意,甚至比现在对沈安的更加热情强烈。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自负与骄傲,硬生生错过了她的心意与美好。
正是因为拥有过又瞬间失去,如今躺在这冰冷的一角,看到她再次露出那抹柔和温善的模样时,却是对着另外一个男人时,自己才会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崩溃绝望。
这一切,明明当初是只属于自己的啊!
可为什么,他弄丢了呢?
为什么,他竟然会弄丢了呢?
男人的眸子更加沉寂下去,落寞之色铺了满面。
虽然一直不肯承认,可他却不得不承认。
他已经失去她了……
第54章
沈安离开后, 里屋的门又重新关得严丝合缝,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孩子时不时的呓语传来, 给暖融融的室内又增添了几分温馨。
过了一会儿,顾霖将孩子喂饱后哄睡着,自己则歪在小榻上歇息, 忽听得外厅了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还不少,积聚在一处不知小声商议着什么。
顾霖蹙眉看向室外的方向, 思忖着陆熠这几日一直都赖在外厅,这个时候定然是在此处商讨政事。森园那么多间庭院, 他却独独住在外厅受苦,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屋门忽的打开, 蓝溪闪身而入, 漆木门一开一合带进阵阵凉风。
顾霖抬眸看她:“清灵县近况如何?”
自己身困森园无法出门,顾霖便一直让蓝溪出门打探情况, 清灵县百姓的安危一直牵动着她的心, 不管顾氏与朝廷恩怨几何, 百姓是无辜的, 她希望所见之处都是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蓝溪走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从胸、口掏出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摊开,两只烤得黄灿灿、香喷喷的猪肘子躺在油纸上,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蓝溪眼睛亮晶晶的, 高兴道:“属下今日出门,看到华安街上可热闹了,街边的小铺子都开了, 酒楼也坐满了人, 水患已除, 百姓们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而且,回来的路上,属下还听说三庆山上的劫匪已经被尽数剿灭,沈大人也回到了县衙,看来清灵县的危机是彻底解除了!”
说着,她将托着猪肘子的油纸往小主人面前一递,眼睛却一刻都不离开那油光发亮的猪肘:“姑娘,你瞧,我还在街上买回来两个大猪肘子,闻着都香,您要不要来一个?”
“你吃吧,我不吃。”顾霖并不爱吃这种大荤之物,摆了摆手,一双杏眸里浮上了欣喜。
只要清灵县百姓能重归原来安闲的生活,她也就放心了。
蓝溪小心翼翼地收回肘子,抬头见姑娘难得露出了笑容,那一笑简直倾国倾城,令百花都羞愧其颜色,一时有些看呆。呆了一瞬,她又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问:“姑娘,属下听说沈大人刚才来这儿看过您?他是不是受伤了,我看咱们屋门外怎么有一滩血迹?”
“血迹?”顾霖不解,“你在屋门哪里看到的?”
她刚才分明已经确认过,沈安看着只是精神憔悴,身上并未有明显伤痕。
蓝溪立刻跑到屋门口,模拟着位置大概指了指:“就是屋外这个地方,好大一滩呢,应该已经隔了段时间,边缘都有些干涸了。还有,外厅里好像积聚着一些人,个个都提着药箱围在一处,好像在给谁看诊。”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蓝溪远远望了一眼,都没看清楚里头被围着的人是谁。
顾霖却立刻明白过来,刚才只有沈安和陆熠两人站在屋门外,沈安既然无事,受伤流血的人应当是陆熠了。
外厅的纷沓动静,想必也是徐答请来的各位大夫前来为他看诊治伤的吧。
只是,他身边的隐卫个个武功高强,且人数极多,这次怎会令他受伤?
她莫名有些不安:“蓝溪,今日在街上你可听到沈大人是如何解围回来的?”
“街上都不知道沈大人曾被劫匪掳走的事呢,百姓们都以为是沈大人剿杀了三庆山上的匪患。”蓝溪挠挠头,“属下还是听紫雷大哥说,今日一早,陆世子什么人都没带,孤身上山进入了劫匪的老巢。两个时辰后,硬搀着沈大人下了山。”
“紫雷大哥还说呢,上山剿匪可是大功一件,只是不知为什么陆世子却硬生生将这个功劳送给了沈大人。”蓝溪性子直,并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直白地感慨道,“孤身上山剿灭劫匪,还救下了朝廷下派的江南刺史,这是多大的功绩!看来这个陆世子也是有点蠢的。如果是属下,这功劳非宣扬得清灵县百姓人尽皆知,好生炫耀一番才行!”
虽是女子,但蓝溪心中一直有着劫富济贫的侠义胸怀,盼望着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一身武艺,得到一地百姓的赞扬。
有此机会,定然是不肯错过的。
可是陆熠不同,他心中需要衡量的事情太多,虽然她不知道陆熠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可冥冥中她笃定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顾霖收敛起纷繁的思绪,伸手点点蓝溪的小鼻子,将人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来,问:“那紫雷有没有提起,陆世子为何单独上山没有带人?”
她隐隐猜到了答案,可却不愿意去深想。昨晚她故意逼他营救沈安,是笃定凭借陆熠的谋略和隐卫的力量足以剿灭山上的劫匪。
可如果是劫匪指名道姓让陆熠孤身上山呢?这风险可不是只高了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顾霖心中浮现出些许愧疚,即使陆熠与自己隔着血亲仇恨,可他因为自己昨夜的几句话就孤身犯险,且带了一身伤回来,让她有些怪怪的难受。
“陆世子为何没带人?”蓝溪复述了一遍小主人的问话,脑中一片空白,这个问题她倒是没细想。
带没带人很重要吗?
顾霖却没有再问她,眉眼中的那抹欣喜之色淡下去几分:“蓝溪,一会儿有机会,你去徐答那儿打探打探陆世子为何孤身上山。”
“哎,姑娘!”蓝溪爽快地应下,见屋内无事,手里头的猪肘子又实在诱人,她将油纸包胡乱包好,揣着肘子就出了门。
外厅里大夫们依旧围着在低声叽叽喳喳,蓝溪不耐烦听这些人掉书袋,径直走到厅外的廊下,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拿出一只肥得冒油的大肘子啃起来。
正啃得忘我,身边忽然坐下了个人。
徐答看看面前一身劲装的姑娘吃得满嘴冒油,边感慨着她胃口真好以后怕是养起来费钱,边咳嗽声搭讪道:“蓝溪姑娘正饿着呢?猪肘子好吃吗?”
“好吃啊!”蓝溪吃得正带劲,没有功夫抬头,她用力撕下肘子上的一大块肉,英气的眉眼里都是满足。
“咳,那个……世子爷这次受了重伤,夫人那边……”徐答摸摸鼻子,想通过她求求情让夫人关心下世子爷,话还没支支吾吾地说完,肩膀就被用力推了一下,摔得他一个趔趄。
蓝溪嘴里还叼着块肉,对他怒目而视:“原来是你这个……这个人啊!”
她把骂人的话吞回肚子里:“你们世子爷受了重伤,关我们姑娘什么事!要报仇去找三庆山上的劫匪啊!”
徐答知道她误会了,人还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解释:“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世子爷受伤跟夫人没关系,就是……就是这伤实在重了些,大夫说一不小心就会落下病根,刚才又牵动伤口流了好多血,在下就想着夫人能不能关心下世子爷,毕竟世子爷心里头最在乎的人就是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