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熟睡的人眉头微动,像是要醒。宋翰墨心里有一瞬的慌乱,他忙起身,躲到了锦帐后边。
床上的丹若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伸了个懒腰:“啊—嘶—脖子疼——”
右手揉了揉脖子后,她一下惊醒。猛得坐起身,环顾一周,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里?”
匆匆下了床,她偷偷摸摸扒在门缝里朝外看着,宋翰墨这时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躲。
刚要走出去,丹若却是转身了,她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在景王府吧?”
宋翰墨停了要迈出去的脚,继续观察。
只见丹若双手环在胸前,在屋里来回踱步两三次,而后双手轻轻拍了一下:“不管在哪里!现在逃跑最重要!”
宋翰墨挑了眉,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得赶快走!”丹若拿定主意,穿好衣物,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小心翼翼推开窗户,见无人看护后,就跳了出去。
走出锦帐,宋翰墨靠近大开的窗户,客房窗户后面不远便是围墙,因为不会有人经过,不常打理,杂草及膝。
丹若撩起裙摆,目标明确,是靠近围墙的那颗银杏树。
到了树下,她停下脚步,左右观察,宋翰墨又侧身躲在窗户死角。
靠近窗户缝隙,他瞧见丹若抱了树干就往上爬,动作灵巧敏捷,看上去十分熟练。
这颗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半是翠绿半是金黄。正是初秋,叶间还挂了许多玲珑翠绿的银杏果。因为丹若的攀爬,整棵树一抖一抖,叶子落下些许。
宋翰墨觉得不能再躲了,跳出窗户,他放轻脚步靠近。
丹若边爬树还边碎碎念着:“嘶,脖子疼…臭景王!”
她动作一顿,之后更加麻利了:“哼!欺负我一个弱质女子!还搞偷袭!就他力气大,会敲人啊!”
坐到大树杈上,丹若喘了一大口气,擦了擦汗,双手给自己扇着风:“总有一天本郡主要报仇!此仇不报非君子!累死本郡主了。”
“咕——”肚子发出一长串叫,丹若瘪嘴摸了摸肚子:“好饿。”
有些沮丧低头,她就瞧见正在树下的景王。他微仰着头,面无表情,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
“知——”一声知了的长鸣,刺破这还算清凉的早晨。空气一下凝滞,丹若觉得太阳穴突突突。
好丢脸!!!
头疼——
扇风的手顿住,浑身僵硬,丹若慌忙把裙摆放下,她面上爆红:“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郡主还是下来的好,墙那边可没有树,会摔伤。”
丹若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我不信你!你是不是又要偷袭我!”
“……本王昨日喝多了。”
“哈?本郡主还喝多了呢!昨日喝的压根不是酒,是凝露,不会醉的好么?”丹若无语翻了个白眼,瞪了树下人一眼。
“本王喝的确实是青酒。”
“不信你!我现在就要从,这里,出去!”丹若使劲拍了拍身下的树杈,树叶都颤了颤。
说罢,她就顺着树枝,往围墙边挪动,宋翰墨挑眉看着她。
“郡主虽然是被强带回王府,但你到现在为止平安无事。可你若是爬墙出去,那就可能会有事了。”
到了墙上,丹若转身和树下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得意的表情:“本郡主要回府了!”
宋翰墨微微摇头:“郡主可以从大门走的,不必如此。”
丹若扯了一边嘴角,摆出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样子:“呵,后会无期!”
瞧着她踩在脚底的裙摆,宋翰墨上前两步,手指了指裙摆道:“小心,你的……”
“你突然靠近干嘛!你离我远点!你伸手干嘛?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啊!”慌乱中,面前裙子一绷,一股拉力传来,丹若直接朝宋翰墨扑了过去。
“哦——疼疼疼疼疼……我的脚……呜呜呜……”
宋翰墨抱着怀里的人,她眼里含泪,看着委委屈屈:“踩着裙摆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本王刚刚便是要说这个。”
“都怪你!你不来,我就不会踩着裙摆了!”
“……”
弯腰将人横抱起来,宋翰墨没有反驳。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丹若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反应过来后,便开始推拒挣扎。
宋翰墨颠了下怀里的人,稳稳接住后,他换了姿势,双手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眸子黝黑,他只道:“不要闹了。”
安静下来,感觉到腰间的力道,丹若忙把景王的脖子搂紧了。生怕他一用力把自己扔出去,扔好远,在地上还能再滚两圈的那种。
她怕摔着自己。
把人放到床边,宋翰墨顺手就脱了丹若的鞋,脚面莹白,脚趾圆润。
丹若蜷缩脚趾,要把脚从宋翰墨手里抽出:“做什么?”
“别动,我看看。”
宋翰墨半蹲在地上,丹若只能瞧见他浓黑的眉毛,弯曲的睫毛,挺直的鼻子,他今日戴的白玉冠,很配他一身乳白的衣裳。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微红的脚踝,窗外传来一声一声的蝉鸣。虽说过了秋分,不过今日过分热了。郡主觉得房里蒸气腾腾的。
仔细观察一会儿,宋翰墨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有些红肿,敷些药就好了。”
“哦。”
“王府种了些草药,是消肿的,我去采来,你在这里等我。”
“好。”丹若瞧着出门人雀跃的背影微微出神。
刚刚景王和自己说他要去采药的时候,声音很温柔,眼里的关心不是假的,平时看上去冷漠的眉眼也变温和了许多。
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才突然对自己温柔了?
不过,为什么是草药?王爷连药膏都舍不得给本郡主用么?
不一会儿,宋翰墨拿着草药进了门,他犹豫问了一句:“认识这个草么?”
“呃……”丹若微微皱眉,心想着,难道王府有规矩,敷药还得认识才有资格敷么?
“不认识。景王,我觉得我可以敷药膏,不必用草药。草药没有药膏见效快。”
“……郡主说的有理。”宋翰墨攥着草药出了门。
“嗯?我本来就有理。”丹若有些莫名其妙。
正满头疑惑的时候,一个丫鬟拿着药膏、纱布进了门。
她一进来瞧见丹若,面上带了惊恐,慌忙转身把门关上,她压低声音叫道:“郡主!您怎么把袜子脱了!还不关门!”
丹若奇怪瞧了丫鬟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古有规矩,女子不能随意让外男看脚。
刚刚一切发生地太快,她居然忘了这一茬!算上昨日、今日种种,她居然被宋翰墨占了许多便宜!
往日,只有她占人家的便宜,何曾如现在这般被人疯狂占便宜的事?
好亏!亏大发了!得想办法扳回一局!
在漾南城的时候便听墨七将军有一匹良驹,名叫飞燕,浑身乌黑,四蹄踏雪……丹若心中有了主意。
***
吩咐丫鬟去给郡主上药后,宋翰墨一路匆匆回到书房。把草药放在桌边,他从柜上拿出一副皱巴巴的画卷,展开在桌上。画里,一男一女,相携踏青。
画卷虽然保存的很好,可因为时间的侵蚀,加上经常翻看,还是泛了些黄。
宋翰墨手轻轻抚上画中女子的脸庞,喉结上下滚动,囫囵出了声:“果果……”
“王爷,郡主的伤处理好了。”一个丫鬟在屋外道。
“知道了。”眼帘低垂,宋翰墨眼里有些失落。
观刚刚自己的行为举止,宋翰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这位郡主保持距离为好。他总是会无意把她当成严果来对待。
“二柱,你把郡主送回府去。”
“是。”
二柱退下,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王爷,郡主说不行。”
“为何?”
“郡主说,景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去郡主府,上京的人会说闲话的,她不同意。”
“那叫郡主府的马车过来,把她接走。”
“是。”
二柱退下,不一会儿又来了:“王爷,郡主还是不同意,说,这和王府马车送她回去结果是一样的。”
“那就叫月容来,接她去长公主府。”
“是。”二柱又退下。
第64章 热热闹闹
不一会儿,二柱没有再来。丹若直接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一跳一跳蹦进了屋子:“我也不要去公主府!”
“那你要如何?”
不耐烦的目光从画卷女子脸上,转移到郡主身上,一样的脸让他眼里的不耐烦转瞬即逝。
不自觉放柔声音,宋翰墨又问了一遍:“你要如何?”
丹若坐上椅子,抱着自己受伤的脚,肩膀一抖一抖似乎是在抽泣:“我…我……”我在肖想你那匹良驹!
当然,话不能直接这么说,丹若只道,“我脚疼,我现在不想想这个问题。嘤嘤嘤——”
低头把画卷小心翼翼收入盒中,宋翰墨听见“嘤嘤嘤”立马冷了眼:“郡主是用脚想问题的么?”
“你才用脚想问题呢!”丹若也不装了,生气道,“景王,您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词叫‘怜、香、惜、玉’!”
把木盒小心安置在书架上,宋翰墨道:“郡主知不知道一个词叫‘装、腔、作、势’。”
“我…你…”丹若深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大白眼,“反正本郡主今天就在这里待着!”
“郡主刚刚不是着急出王府么?”
丹若被宋翰墨这样反问,一下又来了脾气。
把受伤的脚架到椅扶手上,翘起来老高,她道:“我为什么着急?是因为你昨日强行把我带回来的!我为什么会受伤?是因为你打扰到我爬树,害我踩到了裙摆!
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本郡主怎么就不能待在景王府了!本郡主现在如此境地,王爷您难道不应该感到愧疚么?照顾下我,难道不应该么?在我脚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王府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就是说的本郡主了!”
瞧着面前说一大段话都不带喘气的人,宋翰墨一下又想到了严果。
心里虽然对郡主有些防备,可一旦郡主做出某些相似的举动,便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宋翰墨注视着丹若,走近。
假如宋翰墨是行走在沙漠里的人,那郡主便是那望梅止渴的梅。有时候即便知道是假的,可稍微的追逐,也会稍稍缓解现下的痛苦。
忍不了,控不住,就像他喝醉后,下意识便把她带回了王府。
宋翰墨搬走郡主翘起来老高的脚:“坐有坐相,好好坐着。”
丹若瞥了眼按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心想:我这算不算又被占便宜了?
宋翰墨收回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解释道:“叫月容来才是最好的法子,郡主不要去公主府,便让她送你回府,上京也不会有闲话的。”
丹若眼睛转了转,点头答应:“好。”
宋翰墨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错过那一闪即过的狡黠。
“王爷,徐副将来了。”二柱领了一位女子进屋。
“大将军。”那女子一身绿色裙装,梳着高马尾辫,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精神矍铄,英姿焕发。
“徐媛?今日怎么来了?”
“听说城郊有位大夫手中有助眠的土方子,我就找来想让王爷试试的。”徐媛从袖口拿出一张纸。
“你有心了。”宋翰墨接过方子,没有看,反倒是瞧了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看热闹的丹若一眼。
他吩咐二柱道:“郡主还未用饭,去给郡主准备早饭,顺便叫人注意着门口的动静,长公主府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是。”二柱退下。
“徐媛,你跟我来。”宋翰墨说着出了书房。
“是。”徐媛跟在宋翰墨后面走着,视线却是落在丹若身上,直到出了屋子,转过弯,她才收回视线。
“嗯?”丹若被徐媛注视,也不甘示弱看回去,直到徐媛消失,她才皱了眉,不满“啧”了一声。
用完早饭,丹若叫住二柱:“刚刚那个姑娘你叫她副将?”
二柱垂头:“是,徐副将是有军职在身的。”
“她和你们王爷是什么关系?”
“这……小的不知。”
丹若又问:“那姑娘说是来送方子的,你们王爷有什么毛病么?”
“郡主有所不知,王爷晚上难以入眠,即便睡了有时也睡不安稳。”
“哦~,那这姑娘……”
郡主说了半截话,之后倒是不说了。
二柱抬头瞧了眼郡主,她正蹙眉若有所思。低下头后,二柱又抬头瞧了眼郡主,无他,只是他总觉得这郡主样子瞧着有几分眼熟,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郡主吃完饭正无聊,准备逛逛王府的时候,下头人说长公主的马车快到了,二柱忙去迎接。
脚步匆匆,走在往门口去的小径上,二柱连脚底都带着轻松。从前杂草丛生的小径,现如今修整得整整齐齐,无人的小径,现在经常有小厮来来往往。迎面遇上几位带刀侍卫巡逻,二柱侧身避让。
面上恭恭敬敬,二柱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王爷回府后,这沉寂了三年的王府终于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过来,还比从前祝虎哥在的时候愈发热闹。王府这般繁荣,以后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府门口,长公主下了车。二柱领人去见了郡主,不过郡主没有和长公主一同回府。
她们二人耳语几句后,倒是把他们这群小厮全都打发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二柱忙去告知王爷。
王爷正和徐副将在花园里谈事情。按平常,若是王爷在和官员说话是不能打扰的,不知为何,二柱觉得王爷定会想知道郡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