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先生瞧着马驹虽小,来得挺急,便绕到谢映渠身侧,衣袖护着她防止溅到泥水:“大当家小心些。”
谢映渠比乐先生矮了半头,一下被挡着,眼里便全是面前人了。
“好。”谢映渠故意踮脚凑上,将头搁在他肩头,假装瞧着过来的小侍卫,实则闻着乐先生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到他浑身略僵。
“大当家!”乐先生退开一步,别过脸,“光天化日,大路朝天,男女授受不亲。”
白色面具真是碍眼啊,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乐先生微红的耳尖,真是太纯情!太可爱了!
谢映渠稳住心神:“嗯,乐先生做得对,刚刚你我是有些过分亲近了。”
乐先生行了一礼:“是我唐突了。”
“无事无事。”谢映渠走在前头,乐先生走在身后。刚刚她用的便是昨日刚与小瑶一起研读话本得到的新方法:以退为进!
***
谢映渠与乐先生走出去数十丈后,单旗正看着马车发愁,就听到马蹄声。
瞧着骑在小马驹上的小侍卫,单旗行了一礼:“请问后头来的可是襄王府车队?”
“不是。”小鱼面不改色。
单旗皱眉不解:“可我认识你,你是襄王的贴身侍卫。”
小鱼大呵: “你这么关心襄王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歪心思!”
明明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啊!
单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误会了。“
第71章 神女无意
宋翰墨、丹若下山的时候空中已经布满晚霞。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莲妹、李黑等在山脚,说是天色已晚,邀请他们去住最后一晚再走。
实在是不好推辞,正要出发的时候。
“七哥哥。”声音从身后传来。宋翰墨回头便瞧见,宋月容小跑着过来了。
宋翰墨:“月容?你独自来登山?”
话刚落,宋子轩也走入视线。他一身素白的衣裳,走过来后,行了一礼:“七皇叔。”
“王爷,郡主。”单旗也在,他行了一礼。
见到单旗,宋翰墨下意识转头瞧了丹若一眼。
丹若只顾着拉着宋月容说话,倒是没有把单公子放在眼里。看来这位单公子在她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那丹若为何非要来登山?
李黑见人多了些,倒是十分爽快:“这……相逢即使有缘,大家一同随我去白马村?”
宋月容刚刚远远就看见丹若要和这个乡野大汉走,便迫不及待道:“一起一起。”
单旗:“我与长公主同行。”
路边某处草丛,钻出来一个下人与宋子轩道:“小王爷,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出发?”
宋子轩摇了摇头:“今日马上便出发,吩咐他们准备准备。”
“是。”
不一会儿,一个整齐的车队从林中推出。见上面有襄王府的标识,宋翰墨奇怪宋子轩这么大阵仗要去哪里。这月月末是他十岁的生日宴会,皇上说会宴请群臣。
宋翰墨问道:“你这是有何安排?”
宋子轩拨弄手腕的佛珠,笑了笑:“看来七皇叔已经忘了,九月中旬是父王的忌日,此去威南山。”
忌日、威南山……
宋翰墨一下愣住,他已经许久没有去威南山,也好久没有去看过葬在孤野的阿巧了。
不急,没多长时间的……
阿巧,再等一等。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去看她,顺便告诉她好消息。
与宋子轩分别后,一行人回白马村的路上遇到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宋翰墨买了一包后,便离了队,不知所踪。
暮色降临,一个长满杂草的墓边。宋翰墨把那包糖炒栗子放下后,他摸了摸墓碑,在一边站了很久。直到宿云寻来,他才与他一同回了白马村。
行到别院外头,里头传出人声。
“七哥哥不会随意编排他人,单旗的那些事情定是真的。他不是什么良人,而且你身为郡主,他一个鳏夫,配不上你。”声音听着是宋月容。
宋翰墨转头瞧了身边的宿云一眼。宿云立马低下头,为自己擅自做主告诉长公主单旗的事情认错。
拍了拍他的臂膀,宋翰墨表示无妨。
“月容,就算单旗不是良人,我再去找旁人就是了。你说的景王,我是定不会考虑的。”丹若的声音。
“为何?那日你还说会考虑的?近日你与景王相处不是也挺好?”
“近日,我愿意亲近景王便是在景王府,他救我于蜂群,我感激他。而且,墨七将军在战场上有莫大的功劳,拯救了很多士兵的性命,他是宇平的英雄。英雄应当配美人,我可不是什么美人。”
“我觉得景王是有意于你的。”
宋月容说了这句话后,院里沉寂很久。晚上的乡下,入耳的便只有草丛的窸窸窣窣和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阵阵蛙声。
丹若声音缓缓,她道:“上次在景王府,景王昏迷后我守了他一段时间。他睡着的时候梦魇了。
一开始他说的是杀、杀、杀……重复了很多次,吓了我一身冷汗。再后来他又反反复复念了一个词,很多、很多次。月容,你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对不起’。景王在‘杀’后,复又念了很多‘对不起’。坊间都说墨七将军铁血无情,屠城十万人。可没人知道他心生愧疚一直被梦魇缠身。
我敬佩景王,感激景王,了解他后,我又可怜他……可,我不喜他。”
听到丹若的话,宋翰墨黝黑的眸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视线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院中那人绝情说不喜的样子。
“原因呢?”宋月容问。
“陛下久病不愈,他不该有狼子野心。我其实不明白景王的行径,他出征是得到陛下允许的,现在他有了势力,便要恩将仇报,至兄弟情谊不顾,至宇平的安危于……”
“丹若!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朝堂的事情。”宋月容打断了她。
“在管府,管宰相讲与我听的。”
宋月容:“管宰相是好官,他的心中只有宇平。可这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皇室兄弟之间的恩怨,你不了解他们的从前,你便不能随意评价现在。”
“月容!你们是宇平的皇族!没有宇平,你们哪里是什么皇族!景王他自己明明……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做了许多孽,杀了许多人,他已经陷入痛苦中了。
现在天下太平,为何要平添伤亡?为何还要让自己的悔恨更深?为了皇族的稳定,为了朝堂的安宁,为了宇平的太平,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应该收手的!”
“丹若你知道么?若是景王现在放手了,他可能会死的。没有人喜欢坐卧之塌被他人虎视眈眈,即使这个人他已经病了。更不用说,从前那人为了得到现在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
“不会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人。我可以去给景王求情,让他性命无忧的。”
“呵。丹若你太天真了。”
“陛下勤政爱民,在百姓间的口碑不差。就算景王成功了,他留下的也是骂名。”
“时间会让百姓像忘记陛下也是逼宫得来皇位一样,忘记景王所作所为的。”
“月容,我听说景王在出征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逼自己,他一直身陷痛苦的旋涡中,无人懂得,无法呼救。”
“不知道,我累了,回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院中再无动静,宋翰墨站在院外,心中有千种情绪翻滚。他想冲进院中,抓着丹若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不喜自己。
或者直接告诉她,你失忆了,从前我们是相爱的。或者直接把她敲晕了带走,带回王府,日久生情,她总会爱上自己的。
不行,不可以,不能。
若是质问,得到的还是不喜,那他们日后会不会连话都说不上了。
若是告诉她失忆的事情,她定会问她的从前,她的家人,她的种种经历。那些太曲折,太苦了,她现在过得还算开心,他不想她再一次受伤。
若是把她强行带走,果果从前便说,她最不喜束缚,他怎么能那样对她。
宋翰墨静声踱步到院门口,丹若站在院墙边,手里摆弄着一朵月季,正好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丹若梨涡浅浅:“景王,您回来了?”
她语调温和,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她一般。
宋翰墨最终只是淡淡道:“是,郡主还未歇息?”
“这便去歇息。”丹若说着就回去了屋子。
宋翰墨目光粘在她因为走路来回晃动的裙摆上,裙摆进了屋子后,转了一个圈,像是初春的喇叭花。目光上移,便是丹若垂着眸把门关了。
“嘭”的一声,门合上,宋翰墨站在院中,仰望星空。
丹若,丹若,丹若……
该如何是好呢?
***
回去屋里,宿云先开口了:“大将军!您为什么不与郡主说?明明是为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因为她,你才会去屠……”
“宿云!”宋翰墨瞪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他道,“屠城是本王的意思,与他人无关!与郡主没有任何干系,知道么!”
宿云抿了抿唇,憋着气不回。
“本王想要的是郡主平安无事,其他不求。明白没?”
“不明白!我这就去告诉郡主,叫她不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见宿云真的要出去,宋翰墨叫住他:“云麾将军宿云听令!”
宿云一下停了脚步,他咬了咬牙,转身跪在宋翰墨面前:“属下听令。”
“立即回去上京城。”
宿云不甘不愿:“……属下得令。”
收拾好东西临走出门前,宿云留下一句:“若大将军求的不是与郡主两情相悦,那大将军还想求什么呢?”
宋翰墨因为宿云的话一下陷入沉思,他求的什么呢?
从前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时常想念严果,那时候,宋翰墨想的是她要是还在就好了。只要她还在,一切都好,哪怕是忘了自己,哪怕是与自己为敌,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现在……
宋翰墨推开门,看向丹若的屋子,屋子里点了烛,隐约人影映在上方。伸出手,抚摸人影,没有任何感觉,不够……
现在,他想要更多。想要牵她的手,想要轻嗅她的秀发,想要触碰她的肌肤,想要拥她入怀。
想要她也爱自己……
可,这样是不是太贪了。明明她都如自己当初所愿活过来了,还能索求更多么?能么?
心中苦闷,宋翰墨去找李黑,将他从房中拉出,一同去喝酒,酒入愁肠,一醉解千愁。
迷迷糊糊醒来,见到的便是暮色天空。稀疏的小雨点落在脸上,已经是第二天。
这天,下了小雨。
“咚咚咚”有敲门声传入耳中。
第72章 你是我的
丹若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门外还有声音传来“郡主,郡主……”梳洗一番后,打开门,是莲妹,她挎了篮子里面装的是早食。
“昨日新来的那位姑娘和公子,他们的份我都已经送过去了。这里是您和景王的。”
“好,谢谢。”
莲妹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是我麻烦郡主了,每天给景王送早饭。”
“我反正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你吃过饭了?”
“吃了吃了。对了郡主,昨夜景王拉着黑子一起去喝酒,黑子现在还在家中躺着。
想来景王也得晚点起,到时候要是凉了,再拿给我热一热?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嗯,好。”
丹若见莲妹走了,才注意到今天下了小雨,院里的地上沾湿些许。
转身正要回屋吃饭,便听见头顶一阵“咕隆咕隆”的声音,像是有东西滚落。“砰”的一声,紧接着的是莲妹的尖叫。
丹若看到莲妹脸吓得煞白,她瞪大眼睛盯着在自己脚边旋转的白色碎片。那个瓶子掉落的地方,离她不过一丈。瓶里的液体也溅了一地,散出酒香来。
莲妹抬头瞧了屋顶一眼,“呃—呃—”她立马开始打嗝。
丹若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还好没砸着你。”
抬头望向屋顶,便看到了了宋翰墨。他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裳,坐在屋顶,单腿蜷曲,双手撑在身后,眼睛微眯。
丹若见他脸上未带丝毫歉意,不悦道:“宋翰墨!你在屋顶做什么?为什么要扔酒瓶?”
宋翰墨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她,又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本王……不是故意的。”
莲妹拦住还要说话的丹若:“郡主……我…呃…没…呃…没事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又道,“景王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呃…醉了。”
“那也得注意啊!多危险啊!不得砸到人……”丹若推开莲妹,手指着宋翰墨还要指责。
莲妹见宋翰墨坐起身正视过来,他额前掉了两撮碎发,雨珠顺着头发滴落,眼睛里似是带着利剑,下半张脸隐在暗处。她浑身一激灵,也不打嗝了,强拉着丹若去了屋里。
“你拉我做什么?”丹若还是有些生气。
莲妹只好劝慰道:“郡主!郡主!不要气,我又没事!真的!别生气了啊。”
“哼!”丹若气鼓鼓坐在桌边。
莲妹帮她布置好碗筷:“来郡主,吃饭啊,别气了。我今天熬了枣粥,李响说可好吃呢!你尝一尝。”
“不吃!气饱了!”丹若撇了眼面前的粥,还在计较刚刚莲妹拉她的事情。
莲妹又将碗朝丹若推了推:“不知道郡主准备什么时候回城里,这莲妹亲自煮的红枣粥,以后可就吃不着了啊。”
“怎会?”丹若蹙眉道,“我想吃的时候来找你不就行了?!”
“可郡主总说自己没有记忆,莲妹还以为你不愿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