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谢大人现在愿意让开道来,那贺某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若是不让,那就别怪贺某……”
谢江清明白了贺文的意思,他们这是要动手了。
这儿地处荒凉,今日又是大雨, 天时地利, 确实是杀人的好时候。
他想到这,不禁捏紧了身侧的佩刀, 知道有些事儿怕是避无可避了。
半晌没听到谢江清的回应, 贺文也明白他的意思, 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到底是年轻人, 经历的事儿太少了些, 有些血性是好事,可凡事太过了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想着,他向外头等着他命令的人使了个眼色,外头围住谢江清的人没有犹豫便拔刀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谢江清也顺势拔了佩刀同这些人打斗起来。
贺文来南岐这一趟带的人虽并不多,统共只有二三十之数,可是个个都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谢江清虽说也会武,可一下子对付这样多人着实勉强。
没过多久他便逼不得已下了马同这些人继续搏斗。
他心里这会儿已经是有了主意,这儿一共四辆马车,最前面这一辆里头坐着的是贺文,后头那两辆是放了一些陛下赏赐的物件,那中间那一辆里头坐着的就必然是沈昭禾了。
他若能找着机会冲过去杀了那车夫驾着那马车离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沈昭禾这会儿心里也越发焦躁不安了,前头她好似还只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响,这会儿就变成了刀剑相撞的兵戈之声,很明显,这已经是打起来了。
虽说她并未亲眼看到外头的人到底是谁,可心底却很快有了猜测——谢江清。
除了谢江清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来还可能有谁会愿意为了救她做这些事。
可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方才让她心头越发不安,她用力的想要将那车帘推开,但外头那人还是死死抵着帘子,让她即便是再怎么用力也没法可以撼动分毫,甚至连带着窗子的帘子也被封死,明显是担心她会借机离开。
“你们……”沈昭禾一边用力推那帘子,一边着急道:“你们既然尊称我一声世子妃,好歹也应当对我有几分敬意,外头都已经打成这样了,可我却连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见外头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沈昭禾只能咬着牙继续道:“等我回了南岐,想对付你们这种护卫还是有法子的,若是你们不告诉我,到时候有你们受的!”
她也知道自个这些话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可她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什么法子都试上一试,万一就有用呢。
她这句话说完,原本都已经是没了指望,以为外头那些人还是不会搭理自个,却不想外头的人忽地一动,沈昭禾心中一喜,再度探手去掀那帘子,岂料刚一掀开帘子便是一片温热的血撒了下来,溅了沈昭禾一脸,她抬眼看见的是拿着剑的谢江清。
此刻的他同从前沈昭禾每一次所见的谢江清都不一样,他周身带着驱不散的杀伐气息,再无半分当初那个端坐高堂的京兆府少尹模样。
就在方才,他一刀结果了那个抵在马车出口的人。
“谢……”沈昭禾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谢江清一把塞进了马车中,在雨声同刀剑相碰的清脆声响中听到他道:“在里头坐好,我带你回去。”
沈昭禾身子一僵,心慌到了极点。
“谢江清。”她眼里蓄了泪:“你一定不要出事啊。”
大约是早就习惯了被放弃,沈昭禾从未想过会有人来救她,她已经做好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一切的准备。
左右不过是让所有一切恢复到了最初罢了,她一直是这样宽慰自己的。
可方才,她掀开帘子的那一瞬,看到谢江清的那一刻,她的身子还未回温,心却暖了。
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坚定的选择她。
谢江清这会儿身上已经受了些伤,可却也将那些南岐人杀得只剩下十余个。
贺文本来就是看不上大齐人的,觉得那些大齐人个个文弱,即便是有些可能会武但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更何况他一开始就将谢江清当作文官来看,怎么想得到他竟会有这种功夫,眼见他已经到了沈昭禾的马车边上,又一剑将那不知所措的车夫捅了个对穿,然后将人踹了下车,自个坐了上去。
在这会儿,那些南岐人也并非没有阻拦他,只是没能拦住而已。
贺文眼见谢江清竟真要利用这马车将人带走也是慌了神,叫手底下那些人赶紧拦住马车的同时竟还叫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的车夫将车开到道路中间去死死将道路堵住。
那车夫听到贺文的话吓得面如土色,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滚开!”贺文着了急一把将那车夫推开,自己坐在了那车夫的位置上见那匹马不肯动,又用鞭子甩了马一鞭子,马匹吃痛,疾步往前跑。
谢江清一直警觉的注意着周遭的情况,也发现了贺文竟驾着马车往自己这个方向冲了过来,也明白他怕是想直接拦下自己马车。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只能拿起佩刀狠狠的扎进了马匹的身上,马受惊大叫,又如同疯了一般的往前跑,贺文手底下的那些人虽是害怕得不行,可也得了贺文的命令也不敢不去拦那马车,只能如同不怕死的要去控制那惊马。
谢江清一手捏着简直要控制不住的缰绳,另一只手紧握着的他的佩刀。
等那些人靠近想要拦下马车,他便可以借机对那些人动手。
到了如今,他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必定得带着人离开才是。
沈昭禾本来就是南岐人所厌恶的沈家人,如今她身上又添了一层身份,那便是叛逃南岐之人。
而且她被送到这些南岐人手中,便已经说明大齐已经彻底的放弃了她。
等到真正到了南岐,她便再无可依仗之人,到那时,她即便侥幸活着也是受尽千万般折磨的。
她会比当初嫁到南岐的沈苏苏境况凄惨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他要救她。
那些冲过来不要命了一般的想拦下马车的南岐人不是被受惊的马一脚踢开就是被谢江清一刀结果,若不是借着这惊马,谢江清想要杀了这余下的十多个人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可如今有这马在,事情救理所当然的变得顺利了许多,这一路走过去那剩下的十余人已是所剩无几。
贺文瞧见这种情况更是打定主意要利用自己这辆马车将谢江清那马车给拦下来,又用力的抽了那马匹几鞭子,可惜最后还是慢了一步,谢江清那匹马还是先一步跨了过去,贺文的马正好撞上谢江清马车的后半截,若不是沈昭禾死死的扒住了马车的窗子,真就要被甩出去了。
而贺文的情况明显更糟。
他那匹马迎头撞在了谢江清马车的后半截,那马当即就如同发了狂一般,将前蹄高高扬起嘶吼,贺文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江清的身上,一心想着不管如何都要将人拦下,手中的缰绳一时没有抓稳,竟就被这马直接甩了出去,后脑勺磕在了一块尖锐的岩石上头,当场便咽了气。
谢江清这边的情况也并不太好,那马匹远远比他想得精力足,他根本没机会去瞧那贺文的情况,更没时间为了甩掉那些南岐人而感到高兴,因为这马还是在疯了一般向前冲,根本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谢江清用力的拉紧缰绳,想将那失控的马匹控制住。
不过这很明显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即便是没有受伤的谢江清想要制住这样一匹疯马都是极为艰难的,更别提说他此时身上还受了许多不同程度的伤。
最重的那一道在腹部,他甚至能很明显的感觉出来那儿湿湿黏黏的一片,血腥味也很重,大约还在流血。
沈昭禾在马车里面被这摇晃得几欲要吐出来,可她脑子还是清醒的,她知道谢江清已经在竭力控制那马儿了,只是这事儿不容易方才会这样。
她其实很担心谢江清的情况,想起方才见到他时看到的他脸上溅了不少鲜血,身上也都是血就不禁有些害怕,很想问问他现在的情况。
可又知道这会儿的谢江清的的注意力全在那匹马上面,自个若是开口同他说话若是分了他的心神,让他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好。
想到这儿,沈昭禾也就不敢出声了。
谢江清拉着那匹马在荒郊野岭横冲直撞了许久,好在这一片虽然也长了树木,可却不多,只是零星的几棵罢了,这便极大的减少了撞上树的概率。
只是这一片依旧极为难走,马车一直晃荡得厉害,简直就如同要散架了一般,沈昭禾一直死死扒着那窗子,即便是双手酸疼的厉害也没敢松开。
生怕稍稍放松一些便会被那马车甩出去。
而谢江清更是时刻绷紧了神经,眼瞧着马匹似乎因为精力消耗殆尽的缘故速度慢了几分还未来得及高兴竟瞧见前头并不太远的地方好似是……断崖。
他发觉这事的时候那马匹还在向前跑,且是直直的往那处断崖处跑去,他拼命拉紧缰绳,可只是让马匹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依旧是没法制住它。
眼看就要到断崖了,若是他不能想出法子来,他同沈昭禾怕是今日就要葬身在这断崖了。
他想过一刀割了控制马儿的绳子,只是这马车同他们平素用的似有不同之处,除却他手中刀刃可以轻易割断的几根绳子之外,还有几根在靠近马车底部的地方,他无法同时将这绳子割断,可不管先断了靠近自己的那绳子还是底下那绳子皆会使得马车失去平衡,马匹感觉到身上一松,以为能脱了束缚只会更疯。
到时候大约会变成那马匹直接拖着本就要散架一般的马车向前走,而里头的沈昭禾……
自然,他也考虑过一刀结果这马匹性命,只是此刻他不比全盛时期,身上受伤颇多,马匹又不比人,想要一刀便让它没了生息实在困难。
而若是它还能有一线气息,那它受了这般疼痛之后使出的最后一击,对于谢江清和还在马车中苦苦煎熬的沈昭禾而言,都将是致命的。
千钧一发之刻,谢江清拔出佩刀一刀将本就七零八落的马车顶部掀翻,又将刀插在马车上一个借力跳进马车,最后将还未回过神来的沈昭禾揽住跳下了马车,只是最后落地时站立不稳,二人拥着滚出去了好一段距离。
那匹疯了的马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拉着早已不成样子的马车坠落断崖之中的。
“谢江清,你怎么样了?”马车坠落的声音让沈昭禾回了神,她连忙起身搀扶谢江清,可此刻的谢江清早已精疲力竭,身上那些伤更是齐齐在这会儿发了力,让他周身几乎是没一处不疼。
可当他听到沈昭禾关切的声音之时,还是强撑着睁开眼来,“我没事。”
“这……”沈昭禾碰到他身上还带着温热的血,方才发觉他身上竟是受了这样多的伤,慌乱道:“我带你回去,咱们回京都去找大夫……”
谢江清却轻轻摇头道:“奉仪,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杀了那样多南岐的人,那贺文,大约也死了……若是回去,怕是会连累奉仪。”
沈昭禾顿时落了泪,“哪里是你连累我,应当是我连累了谢大人才是,若不是我,谢大人如何会淌这一趟浑水。”
又急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开口道:“这儿虽不见人家,但草木众多,你且在这儿歇息片刻,我去寻些草药来。”
“奉仪。”谢江清伸手拉住了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那目光灼灼,看得沈昭禾心中一颤,最终是松了口,“既如此,谢大人说吧。”
谢江清却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千言万语在这会儿涌上心头,可那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未能说出,半晌,他低下头,拉着沈昭禾的手也慢慢松开,“奉仪可曾听说过洛城?”
沈昭禾一愣,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这种紧要关头,他拉着她的手要同她说的话便是这个吗?
“洛城四季皆如春日。”谢江清嘴角多了一丝笑,可声音却渐渐虚弱了下去,“奉仪喜欢迎春,可温凉院太小了,种在那儿的迎春很美,可却被困住了,我每每经过那儿的时候都在想,若有一日,奉仪能瞧见开在洛城的迎春,该多好……”
沈昭禾早已泪流满面。
她明白,谢江清是在告诉她,很久之前,温凉院的迎春还开得茂盛的时候,他就想过带着她离开那儿了。
他知道她被困在那儿,日日煎熬,知道她看似淡漠,可心底却一直疯狂的想要逃离。
这世上,除了阿孟之外,多了一个一直心里有她的人。
可谢江清此刻,却已经是没了声音,沈昭禾顾不上擦去眼泪,只有些慌乱的去探他的鼻息,又粗略的替他把了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顶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笑了,“幸好,谢大人你还活着。”
他只是太累了方才晕了过去而已。
徐淮意亦是骑马出的宫,只是是带了李拂以及几个东宫的护卫一同去的。
他身上鞭伤很重,也未来得及处理,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再滴落下来的时候已是带着血腥气息的血水。
在出宫之前李拂便已经大着胆子拦了徐淮意的去路,求他先去包扎伤口再去救人,徐淮意没回他,只是一脚跨上了那匹高头大马。
李拂没了法子,只能带了些护卫追了上去。
按着从驿站那边打听的消息,那些南岐人是从小道走的,徐淮意便也顺着小道追了出去。
他这一路冒着雨水,没有片刻停歇的时候,只是可惜的是还是慢了。
等他们远远瞧见那南岐的马车的时候,发现那儿已是混乱的一片,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南岐人的尸身,活着的还剩下大约五六个,都是满身的血迹。
贺文也死在了这儿。
瞧见这儿的景象,徐淮意心里一沉,“将那几个南岐人带过来。”
李拂连忙应了一声,将那几个南岐人带了过来。
剩下的那几个南岐人神色都很是难看,还未等李拂开口便直直的往徐淮意这边来了,这会儿雨刚停歇,可那几个南岐人还是浑身湿漉漉的带着雨水和血,那些留在手上脸上的血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了。
他们走到徐淮意跟前的时候看着徐淮意的眼神里都透着怨毒,“你们这些大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说什么愿意将世子妃归还,背地里却来这一招,呸,真是虚伪!”
李拂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徐淮意抽出佩剑直接架在那人脖颈上,“你们带走的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