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笑容没了。
他差点忘记还有这一茬子事了!
这小孩的爹爹还活着!
不过小怀安多少是有些眼力见在身上的,知道邵准有点不开心,他补充道:“怀安是不需要两个爹爹,但是娘亲需要男人啊。”
晏汀顿感羞涩:“怀安!”
怀安搂着二人的脸一嘴亲了一个,晏汀一笑,也在肉嘟嘟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这是怀安发话了:“娘亲不能偏心啊,也亲亲舅舅啊。”
晏汀:“……”
邵准孩子似的撒娇道:“晏才人,我也要。”
怀安一脸期待的看着晏汀,一整个可爱的脸蛋上写着——快啊!
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李钰早已出去,她倒吸一口气,试探着覆唇上去,本来侧着脸的男人,忽然拨来了怀安的脑袋,正过面来,晏汀的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晏汀:“……”
邵准舔唇浅笑道:“真甜。”
坐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时,他满脑子里都是怀安爹爹的事,如果说怀安的爹爹还没死,那么晏汀当初又是为何嫁他,之后又为何分开的呢?这些都是疑团,他虽然不介意晏汀在离开他之后有过男人,却非常在意她是否把心给了别的男人,如果晏汀真的心里还有着那个男人,他又该如何呢?
杀了他?!
“陛下……”李钰进来打断了邵准的思绪,“陛下,外边庆国公来了。”
邵准抬手:“请进来。”
这庆国公年七十八,可是三朝元老,且又是邵氏一族的血亲,曾辅佐过高祖皇帝和先帝,地位与众不凡,邵准在他跟前,也得敬三分薄面,但庆国公此人,经常仗着自己的地位,对皇帝指指点点,这次特意入宫,必然是为了晏汀的事来的。
他主动下去扶:“邵公请起。”
庆国公颤颤巍巍的起来看他:“陛下今日早朝因何迟到了?”
邵准:“……”
他不就迟到了一点点时间吗?
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皇帝果然不好当!
不过他还是笑着回复庆国公,坦诚布公:“寻常百姓家新婚燕尔不也得缠绵悱恻个几日吗?”
庆国公见他如此坦率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老臣身为三朝元老,有劝谏陛下之责,还请陛下恕罪。老臣知道陛下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因女色耽误国事,只是老臣还是得提醒一句,陛下,国君不同寻常百姓家的男子。”
邵准闻言浅笑。
他记起来了,庆国公的外孙女入宫选妃,只可惜被他赶了回去,想必这老头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庆国公果然提及选妃一事了:“陛下,开枝散叶乃国之大事,您如今膝下无子,此事可万万不容耽搁啊。老臣日子听说,这次选妃,您只纳了一位娘娘,而且还是个乡野女子,这实在是……老臣窃以为,陛下宜扩充后宫,为皇家延续香火。”
“邵公这是在咒我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朕如此才二十七,正直壮年,怎么被你说得,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老臣不敢。”庆国公跪下,“老臣只是惶恐,老臣只是一心为陛下为社稷担忧,还请陛下明鉴。”
“邵公……”
他恩威并施的笑着搀起庆国公:“邵公可是我大燕的功臣,尤记得前不久的洛阳之乱,若非您站在我这边,否则这个皇帝,我还当不上呢。”
庆国公双手发抖,站都快站不住了,因为许王曾联合过他,而他当时也是答应了助许王成事的,只是后来发现情况大变,从而倒戈相向,顺水推舟的帮了邵准一把。
难不成他知道?!
庆国公满布恐惧、猜疑、忌惮的眸子微微抬起。
邵准又是一笑。
庆国公吓得连忙低下头:“老臣……老臣只是进宫来请陛下早些为我大燕皇室诞下麟儿的。”
“哎,这便对了嘛。”邵准笑意绵绵的握住庆国公的手,“那就借邵公您吉言啦。”
庆国公强挤出笑意,就在背身要离去时,他忽而停住试探说:“宫里的那位娘娘可是从前朱时叔的夫人?”
邵准笑容僵硬,眼底更是漆黑。
庆国公自知自己是触怒龙颜了,可又想着自己来都来了,这话必须得说清楚,他跪趴在地上求:“还请陛下恕臣之罪,臣听闻晏才人是昔日朱三的夫人后,日夜难安,想当年陛下就因此女,险些犯下大错,而如今……老臣实在殚精竭虑,辗转反侧一夜,还是决定入宫请陛下处死妖女!”
“昔时,先帝在位时,就有意要处死此女的,怕的就是她祸乱后宫,没想到今日果真灵验了,可见此女当真有祸国殃民之色,还请陛下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我大燕的千秋大计,从先帝遗愿,将此女处死!”
噹——
邵准闻声用余光扫了一眼后门,一抹暗黄色的衣角转瞬即逝。
第91章
庆国公自然也知道有人偷听,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跪着身子往前爬, 他磕头请旨:“老臣知道陛下对晏氏女的情意, 可此女当真是留不得啊,还请陛下将其处死!且老臣还听说了,此女膝下育有一子, 陛下啊, 天底下哪有君王娶这样一个女人的,还抚养她与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 都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是皇家, 这要是传出去,要叫天下笑话的呀。”
“说完了?”邵准听后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嘴。
庆国公知道邵准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若是邵准能听他的话,他也不会是那个张狂肆意的瑾王殿下了。
“陛下……”庆国公跪爬上前,“陛下,您难道想要叫史书上留下这么一大污点吗?今世的人,后世的人,他们的看法, 您不能不管不顾啊。”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污点!”
说这话时,少年皇帝, 意气风发,坚定而果决, 如同春日的那一抹绿, 艳得绚丽多姿。
史书如何写?史书只会记下他是如何宠爱她的!史书可以把他写成一个昏君, 却无法抹掉他对她的偏爱!
今世的人会怎么想,他管不着也不想去管;后世的人会怎么想,反正他不会听不到了。
他只在意的唯有——她的心里是否能容纳下他!
爱美人与守江山并不冲突。
他要今世、后世、乃至千秋万世的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偏爱!
他要用这万里河山为她添一抹红妆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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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御花园晒太阳的王美人瞧见晏汀捂着鼻子从未央宫方向跑出来时差人上前叫住了她。
宫娥伸指往王美人方向一指晏汀顺着那一束光看了过来。
“这位是王太妃。”
王美人如今已经成为了太妃。
晏汀福身行礼。
王美人瞧见她眼睛红的:“这是怎么了?哀家可是听说,陛下已经让你搬去了未央宫住,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偏爱,难不成你还有不满足的?”
晏汀摇头:“不是。”
王美人笑了:“那便是与陛下吵架了?”
晏汀还是摇头:“我没什么。”
等王美人瞧见庆国公灰头土脸的从未央宫出去时她明了了。
王美人问:“可是庆国公那个老东西?”
晏汀猛的抬头。
王美人搭着宫娥的手寻了一处石墩入座:“那个老东西啊,从高祖皇帝在世时,就仗着自己的身份,狗眼看人低了,死板得很,看谁不爽就要杀谁,估计他是去叫陛下杀了你的吧。”
晏汀的沉默就是回答。
王美人支着下颌思绪飘远:“他们前朝的那些大臣啊,没几个在意大燕的江山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的后宫,民间疾苦他们充耳不闻,可皇宫一旦出了事,芝麻粒大小的事,也能被他们闹出花来。陛下的后宫一旦出了事,他们一个个的就请旨处死后宫嫔妃,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国家的兴衰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错,可总会有人把过往女人身上推。”
晏汀略有敬意的看着王美人,她见过王美人也就不过三回,却总能被这个奇女子给震惊到。
王美人冲她笑了笑:“若是在意他们这些个老不死的,咱们就不用活了,晏才人,你比本宫命好,新君心狠又有手段,且衷爱于你,他一定能护得住你的。”
他会吗?
晏汀因为惊吓打翻手中的茶壶,所以没有听完那段对话就跑了,所以她是不知道邵准到底是怎么答复庆国公的。
他会听庆国公的话处死她吗?
应该不会的,以前先帝要杀她,邵准也是护着她的。
可万一他贪婪手中的权势呢?也像其他人一般,将她视作祸国殃民的妖孽?
所以都有可能。
片刻功夫,邵准已经找过来了,王美人瞧见他,主动上前去问话:“皇上可是来找晏才人的?”
说着手就要过来,邵准不留痕迹的躲开,目光盯着一旁的晏汀,她如今低着头,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王美人愣住,转而发笑道:“哀家就不打搅你们的二人时光了。”
“原奴,扶哀家回宫。”
晏汀盯着王美人离去的身影,突然瞧见王美人身旁跟着一个男子,男子背影颀长,看着文质彬彬,王美人与其讲话时,男子低头侧耳倾听,画面看着倒是极美的。
邵准赶紧问她:“她刚刚与你说什么了?”
晏汀摇头:“没什么。”
邵准不安的又问:“刚刚庆国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晏汀这才回过神:“嗯。”
邵准只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揽香入怀:“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否则我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素手一撑,她看着他,眸子清澈。
邵准疑惑:“怎么了?”
晏汀弱弱的说:“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得接受怀安的存在,日后史书也会落一笔昏庸。”
没听完她说的话男人又死死将她揽入怀中,像是怕失去她,又像是害怕自己词不达意。
“不在意不在意,我都不在意,汀儿,我要你,我要你陪着我。”
“就当是看在我母妃的面子上,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从前都是我的错!”
说罢抬高她的下颌含住她的唇。
他已经失去过晏汀整整两次了,第一次的锥心之痛叫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思,第二次的烧心之怒也叫他懂得应该怎样去呵护她。
他弯腰捧住晏汀的脸,深情款款,生怕自己说不清楚:“我不在意你之前的事,怀安,怀安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另外,我不要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与怀安讲话时几乎一模一样。
纯真、清澈、真诚。
晏汀反握住他捧着自己脸蛋的小手一笑:“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他拔出匕首递给晏汀,用匕首尖抵住自己的喉咙,“如果我不算数,你可以用它杀了我。”
站在一旁的李钰看得胆战心惊。
邵准口干舌燥的说:“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那样的,那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还在意,你就用它杀了我。”
李钰着急:“陛下……”
晏汀低眸握住匕首柄端。
邵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知道以前是自己太霸道了,叫晏汀受了不少的委屈,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哪怕她当真想杀了他都是应该的。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大燕才稳定,国家不能没有您呐!陛下……”
“晏才人,不要啊……”
李钰带着宫娥太监跪地哭求。
晏汀心软的往李钰方向看了一眼:“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手段。”
邵准苦笑:“我死后秦王殿下自然会收拾残局的。”
他握着晏汀的手往自己脖颈间抵:“要动手吗?”
“你……”
晏汀被逼得后退。
他咧唇笑着往晏汀方向逼,逼得她一步步撞在了红柱上:“汀儿,如果你不杀我,那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
晏汀:“……”
“从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他两眼放光,在等她的答复。
晏汀改双手握住匕首,眼神里带着犹豫和畏惧,瞳孔之中倒影出的匕首,已经戳红了对方的颈部。
晏汀:“你不要再靠近了!”
他只是稍稍一顿,而后往前逼近,他确实是在与她赌,如果晏汀不敢下手,那就证明他赌对了。
兴许从前他可以用手段囚禁住她,可是现在他只想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邵准低眸:“你抖什么?你怕我死?因为舍不得?汀儿,是吗?”
晏汀含泪摇头:“你别逼我!我才没有舍不得你!”
“当真不是舍不得我?”邵准一笑,“乖乖,那就刺过来,刺过来,刺过来,你就解气了。”
晏汀咬住唇。
邵准轻轻抚摸过她脸颊上的酸泪:“乖乖,其实你不舍得杀我,我知道你恨我,却也想着我,怀安都告诉我了,你在清风堂后院,给我设了衣冠冢,你以为我死了是吗?如果你真有那么恨我,真有那么想要躲着我,就不应该让我的鬼魂留在清风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