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了好处,心情愉悦:“皇姐好。”
嘉兴心知肚明的问:“几时来的?”
邵准说:“不久。另外,方才有只小猫闯入皇姐的书房,不慎砸碎了一件瓷窑。”
嘉兴微愣:“哪儿来的猫?”
邵准淡笑:“山里的野猫吧,毛发雪白,触感柔和细腻,只是……牙尖嘴利的,极难逮到呢。”
嘉兴发现一旁晏汀的头愈发低得更下了。
邵准又道:“不过臣弟已经替皇姐教训过那养不熟的家伙了。”
嘉兴笑而不语的瞪了邵准一眼:“这么上成的野猫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难怪上次发现你脖颈上有抓痕,原来是这野猫用爪子挠的。”
晏汀微微错愕,心虚得厉害,又缩了缩玉指,她的指甲漂亮得紧,只是看着也锋利。
嘉兴往庭院方向走:“看来以安是很喜欢了,否则那里能容得它胡作非为。只不过啊,这野猫啊生性难训,以安还是小心些,都说玩物丧志,若叫父皇知道,难免迁怒于它。”
晏汀听得心里阵阵发慌。
“也谈不上喜欢。”邵准说,“取个乐子罢了。”
明明早就知道实情,可今日从他口里听见,晏汀还是忍不住胸口发疼,滚烫的泪水直打滚。
他说的又有什么不对呢?他可是大燕的十一皇子,陛下最是宠爱的幺儿,他想要什么得不到,稍稍动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折磨得妻离子散,又何必浪费感情在她身上,只待他玩够了,便顺手给抛了,重新去找好的女人来使。
男人的感情靠不住,诚如典妻求活的朱时叔;帝王之家的感情更是靠不住,就如眼下句句薄情的邵准一般。
他不是非她不可,而是正好起了歹心,有了兴致,仅此而已。
嘉兴贵为皇室,比谁都能明白,帝王之家,人情冷漠一说,她说这些,一来是为了调侃邵准,其次也是为了提醒邵准,玩可以,但不能玩物丧志,虽然有些对不住晏汀了,但也只能牺牲了她,当然也不是白白的牺牲,日后若她从朱家出来,让邵准给她个名分。
眼下听着自家弟弟把感情分得这么清楚,嘉兴公主也不再忧心此事,她转而笑了笑说:“你知道就好,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道用饭吧,我吩咐厨房煮了你爱吃的。”
邵准看了一眼天色,想起陈自修还在等他,便是想留下来,也还是算了,否则陈自修那家伙,准又得数落他的不是了。邵准去到教练场时,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陈自修,果然还是数落了他。
陈自修是个话痨,眼下又占了理,是得理不饶人啊:“我在‘抛妻弃子’的在这儿候了你两个时辰,你竟然……你竟然在公主府与女人厮混?邵准,你有没有良心的?!”
邵准听言发笑:“这话怎么听着倒像是我的老相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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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嘉兴公主亲笔题词的“悬壶济世”四字后,清风堂的名声彻底在洛阳城打响了,晏父一生高风亮节,不愿结交官宦人家,可郝仔人机灵着呢,想着以前在潮州那么个破地方,都得时不时的与县太爷走走亲戚,眼下洛阳城到底是天子脚下,自然免不了要多于官家走动,如今有了这么个好契机,他自然要好好把握住。
当天郝仔便提了几包上好的人参燕窝去公主府拜访。
嘉兴公主也接待了他。
郝仔医术不行,可这本事,他敢称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
嘉兴直被他哄得乐不拢嘴。
郝仔人生得老实,说话也十分有趣,他不大会说官话,偶尔夹了些乡音,说话土里土气的,就更容易逗笑人了,公主府虽瞧不起他,却也愿意跟他交个朋友,哪怕是留着取乐呢?郝仔年纪不大,但为人敞亮,知道公主府瞧不上他,却也能嬉皮笑脸的凑上去。
然后在嘉兴公主的引荐下,郝仔还认识了不少贵人,其他人因嘉兴公主,也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如此清风堂的生意就更上一层楼了,就连之前欺负过清风堂的地痞,也纷纷前来送礼请罪,白芷知道此事后,连连称赞郝仔好本事。
郝仔将地痞赶走后憨憨的给晏汀搬来椅子,然后麻利的用袖子擦了擦:“哪里是耗子的本事啊,耗子这叫……狐什么虎的。”
晏汀笑:“是狐假虎威。”
郝仔没读过什么书,原也是他自个不感兴趣,觉得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成,眼下被晏汀提点,顿时红了脖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姐又取笑耗子了。这都是托公主殿下的福,噢,也是托小姐的福,若不是小姐认得公主,公主也不会这么帮咱。”
白芷笑:“还算你会说话。”
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冲着屋内骂起来了,郝仔便说出去看看,晏汀不放心,便让白芷一道跟着出去,来人正是对门济世堂的人,是前来理论郝仔将清风堂的招牌挂得太出去了,然后挡住了他们家招牌的事。
那边的人要求郝仔把招牌挂回去些,但是郝仔非但不听,反而更过分了,并且以“这可是公主殿下亲笔题词的,你们哪个不要命的敢动”给人吓唬住了。
于是乎就闹了起来。
白芷将此事与晏汀汇报后,晏汀脸色并不好看,她知道郝仔没读过什么书,有了权势就容易迷失心智,可往往这样,反而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郝仔料到晏汀会训自己了,可就算是明明知道此事不妥,可他当初还是这么干了。
晏汀无奈道:“小耗子,你如此做人做事,迟早是会出事的。”
郝仔羞红脸:“耗子知道了,耗子一定改。”
此事处理妥当后,郝仔也没再惹出事情来,只是与济世堂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晏汀照常来清风堂,郝仔与她闲扯了几句,逗得她笑声连连后,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去后院翻找柜子,拿出一包东西,翻开里里外外几层棉布后,拿出一枚通透明亮的玉镯。
他交给晏汀:“这是前儿个耗子去礼部侍郎家服侍,礼部侍郎家的主母打点给耗子的,耗子瞧着小姐身上没什么首饰,又瞧着这玉镯的水肿成色还不错,便给小姐留着了,还望小姐莫嫌弃。”
郝仔一脸诚恳,晏汀低眸看去,这玉镯确实还不错,至于她身上没什么首饰,那确实是真的,本来也是有的,朱时叔送过,邵准也给过两屉子,只是都叫人典当了换米粥布施,她只留了几件出门戴,没想到郝仔如此心细。
见她没有反应,郝仔默默收回玉镯,挤出生硬的笑容:“小姐如今是官家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耗子还是当了换钱吧。”
白芷识破了他的失落,连忙叫住:“哎!”
晏汀这才回过神:“给我吧。”
郝仔掀眸,亮晶晶的:“小姐?”
白芷便接过收着,郝仔低头露出笑容,一连几天心情都不错。
晏父为了延续手艺,开始广招学徒,清风堂名声起来后,门庭若市,一天几百号人前来拜访;而郝仔奔走于各家之间,凭着讨人喜欢的一张嘴,成了不少府邸的座上客,尤其得官太太看中。
一日,郝仔去礼部侍郎家送药,邵准也在,礼部侍郎便指着不远处冲人点头哈腰的郝仔冲邵准一行人介绍道:“瞧见了吗?那位就是清风堂跑腿的,人倒是勤快,只是个头跟个萝卜丁似的。”
邵准不咸不淡的盯着。
郝仔个子矮小,也是他经常被人嘲笑的缘故,可也恰恰是这个特点,所以看着毫无威胁,也十分讨官太太的喜爱。
他出身粗鄙,见过的东西,都是洛阳人瞧不见的,每每说起来,官太太们都很感兴趣。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出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真有此事?”
郝仔舀了一口燕窝,这是礼部侍郎的夫人赏的,他滔滔不绝的说:“那可不是么。我亲眼瞧见的,那单身汉,娶不着老婆,就逮了一只老母鸡。”
故事虽然……但女人们爱听。
越是看似清高的人家,就越喜欢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郝仔一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那也能?”
郝仔一脸认真的说:“当然能了。但是跟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礼部侍郎的姨太太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耗子,你跟女人睡过?你今年多大了啊?”
这时候礼部侍郎过来了。
郝仔连忙起身给几位让座,在看见邵准时,赶紧跪地给他请安问好,就连礼部侍郎都忍不住笑:“这畜生嗅觉比狗都厉害,一闻就知道谁尊谁卑了。”
郝仔笑了笑。
上次邵准来清风堂买药的事二人皆是心照不宣。
礼部侍郎接着话问:“你今年多大了啊?”
郝仔回:“十六了。”
姨太太:“那不小了呀。”
礼部侍郎看了邵准一眼,他过来就是来找乐子的:“玩过女人么?”
郝仔笑着说:“清风堂家教严。”
礼部侍郎的夫人微微皱眉:“没女人?那上次管家带你去库房挑讨赏时,你金银财宝一概不要,特意挑了一件女人戴的玉镯。”
礼部侍郎看他:“不诚实啊。”
郝仔憨憨挠头。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昨日晏汀的皓腕上不就多了一枚碧玉色的玉镯吗?邵准握着茶杯眸子一狭,唇角挤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好啊!
孤给的东西,你全典当了,这东西送的,你就留着,晏汀啊晏汀,你能耐了啊。
茶杯重重落桌,目光纷纷而至。
礼部侍郎:“殿下?”
邵准一脸阴鸷的看向一旁跪地请罪的郝仔。
-
傍晚鸢尾楼。
“爷,这地小的真的不能来啊,我们小姐知道了,会生气的。”
礼部侍郎笑:“你家小姐?”
郝仔满头大汗:“我家小姐就是朱家的三夫人。”
礼部侍郎一笑,看了上座一眼:“不过一个小姐而已,又不是夫人,小兄弟未免也太过在意了,今日瑾王殿下请客,小兄弟尽管吃好玩好,其余的不想多想。”
“这……”
礼部侍郎拍拍手,女人们鱼贯而入,各色各样的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邵准转动酒杯,深色冷淡薄情:“今日你们都是那位小爷的。”
姑娘们闻声纷纷将郝仔围住,郝仔生长十六年,平日里男女情爱听了不少,可实在没有任何应付女人的经验,眼下被人团团围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能任人在脸蛋上落下一个个香吻,最后沉溺在了温柔乡里。
礼部侍郎见状凑到邵准身边:“殿下还真的花钱供这小子逍遥快活?”
邵准冷笑看他。
“别扒我裤子啊!”
“……”
礼部侍郎带上门,邵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而后盯着楼下的莺歌燕舞,与礼部侍郎吩咐道:“去请朱夫人。”
“……什么?”
邵准一笑:“她不来,这出戏,给谁看?”
……
“什么?!”
晏汀扶桌爬起,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否则邵准怎么可能要她去那种地方,可礼部侍郎说:“殿下请朱夫人去鸢尾楼一聚。”
白芷眼疾手快的扶住晏汀。
礼部侍郎说道:“殿下说,夫人若不过去,那殿下就过来。”
晏汀咬唇往白芷肩上一窝哭出了声来。
鸢尾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不敢让人知道,只能换上一身男装,在夜里偷偷过去,还未进门,她就被一屋子的劣质脂粉味,熏得低头直咳,那老鸨瞧见她,只是一眼,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摇着扇子往她这边来,故意上手揩她的油水,逼得她只能躲在白芷身后。
老鸨笑:“小公子,别害羞啊。”
白芷张开双臂挡着:“你……你下-流!”
“哟哟哟,”老鸨绕着白芷走,逼得晏汀也打转,“这儿本来就是个下-流的地方,你要是瞧不上,不来就是了,何必装清高呢?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你……”
白芷这么好的口舌到了这里也被堵得说不上来一句话。
晏汀轻轻拽了拽白芷,白芷这才想起来二人来此处的目的,她梗着脖子说,“我们是这儿见人的。”
“见什么人啊?”老鸨一脸贪婪的盯着晏汀,这脸蛋这身板,要是落在她手里,必定能打造成洛阳城的头牌。
白芷回:“是一位公子约了我们过来的。”
老鸨颐指气使的看白芷:“姓什么?”
晏汀忙拉住白芷,白芷自然也晓得,瑾王的名讳不能说。
白芷便说:“你让我们自个去找就成了。”
说着就往老鸨手里丢了一袋银子,老鸨拿了银子后,自然也不为难她们,晏汀与白芷直奔二楼,二楼倒是要比一楼清净许多,大多数的房间都关着门,白芷推开一间,又急忙拉上,瞬间红了耳朵。
晏汀无意间也扫了一眼,当即也背过身没了话。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白芷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第一次正面瞧见那场景,而是还是女子跪在地上以面趴在男人腿上的画面,一时之间羞赧难当,浑身一股燥热不知从何涌起。
晏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虽然与邵准有过……可都是中规中矩,从未……从未如此放肆过,由此看来,邵准对她的手段到底还是留了情的。
二人都避而不谈刚才的事,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白芷不敢再贸然推门而入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一间内门传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