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害怕的揪住晏汀的袖子,晏汀往前一步给瑾王殿下行礼问安,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她也只能在现实面前俯首称臣。
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再次涌现。
“哭什么?”
“到时候战事结束,你随我一道回洛阳。”
“小郎中,把我哄好了,想要什么都给你。”
而如今,这男人摇身一变成了瑾王,掌握着朱时叔的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就连那唇角微乎其微的笑意都在告诉她——你又落到我手里头了,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那一年若不是晏母病重,晏汀恐怕早就落到这个男人手里头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跟随晏神医回到岭南后,男人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但因战事吃紧,无人顾及她的来历,所以也未能探出个究竟,直到半年前,邵准路过潮汕,意外发现街头布施的少女……
只可惜美人已有归宿。
但也不妨碍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盯着她不快不慢的问候了一句:“小郎中,不逃了?”
晏汀宛如惊弓之鸟,攥着手帕的五指生生掐白几道,白芷在后头搀扶着她的细腰才不至于瘫软。
到今时今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那日轩辕街头的意外并非偶然,这混账男人怕就是奔着她来的,且不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又不论这件事情他到底计划了多久,就单单说这些天的下.流伎俩已然叫她咬牙切齿。
四年前长达一月的相处她就知道这男人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意思,这一次的设计陷害恐怕就是为了报复她当年不肯屈从偷摸离去之事。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来这洛阳城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纵使她不来洛阳城,邵准也有能力将她虏走,而且还不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洛阳到底是天子足下,办事情不能只用蛮力,更要动脑子费心思。
只是事到如今,晏汀逃也逃不掉了,朱时叔被攥在他手里,她除了任人宰割别无他法。
知道害怕也没用,晏汀便抬头看他:“臣妇今日前来是为了愚夫的事,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既然殿下身体已然安康,不如且放我夫妻二人一条生路。”
男人唇角上翘目光打量。
晏汀最是害怕他这幅模样了,四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她知晓一旦他这样看自己一定是在盘算些什么。低下头,她继续说:“既然殿下肯见臣妇,是不是意味着有得谈?既然如此……”
抬眸便见男人遣散了身边的侍从与婢子,晏汀稍稍犹豫片刻后也遣了白芷出去侯着。
屋子里没人旁人,晏汀只觉浑身冰寒,在男人冷漠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将话说全:“殿下何苦要把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倒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夫妻二人必定感恩殿下,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
邵准翘着腿靠在太师椅上听完后不禁打哈欠,语气慵懒中带着几分不爽,略有驱客之意:“这就是你要同孤说的?”
晏汀抬眸不解:“不然臣妇应该同殿下说什么?”
“孤以为……”男人一笑,“四年不见,夫人会有许多要同孤讲,现在听着倒是没什么意思。”
晏汀:“……”
这男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他好心的提醒她:“孤的时间有限。”
晏汀攥着手帕不退也不近。
男人见状笑了,起身阔步朝她靠近,晏汀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立在原地由他打量,身形上的差距让她只能仰着脖子看他,男人微微扯动唇角,熟悉的指腹与温度捏住她的下巴。
与四年前相比她半点未曾改变,依旧是一个被人捏住下巴就会羞愧难当的小女人,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而眸子里蓄着的满江春水,愈发温婉动人了。
邵准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叫他朝思暮想念了四年的女人,她消瘦了不少,从前的婴儿肥没了,可女人味儿上来了,那股倔强不屈的劲儿更盛了。
他笑:“一句也没有?”
晏汀固执的侧头盯着右侧方的小桌回:“请殿下自重。”
她如今已为人妇。
男人噙唇仰了仰头,眉目间几分不爽的戾气。
晏汀含泪不屈道:“我如今是朱时叔明媒正娶的夫人。”
男人舔舌一笑:“合卺酒未饮,洞房未入,就连盖头都是孤亲自揭的,你确定你是朱时叔的人,而不是……本王的?”
晏汀噌的瞪他:“你……”
男人大笑捏她的下巴,他最爱看晏汀这幅模样了,仿佛是被拔了毛的孔雀,高傲不屈的模样还在,可是气势早已被碾去大半。
晏汀知道这人是刻意报复,眼睛里是含血的酸泪:“殿下想要报复臣妇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臣妾深陷洛阳城再难逃殿下的手掌,殿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男人忽然离近,热气扑面而至,逼得晏汀下意识后退,他唇角藏笑,如狼的目光定在她的唇齿之上,慢悠悠的说给她听:“你一届女流,孤能指望你做什么,嗯?”
晏汀:“……”
第6章 卖妻
这句话倒叫晏汀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同时更加害怕更加惶恐,生怕他做出什么让她无脸见人的事情来。
她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唇吓得浑身颤抖唇角哆嗦,可男人身后的权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手抵着她不叫她后退。
在男人松开她的那一刻晏汀实在是没忍住滑落在地哭出了声,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从小礼仪规矩学得极好,落在地上后用手绢捂着嘴鼻笑声啜泣,但还是难免露出些可怜的声音来。
男人叉腰睨她,表情很是不爽,给了她半盏茶的缓和时间,依旧不见她停下抽噎,便用靴子尖尖踢她,晏汀宛如只猫儿,怯怯的缩了一下身,这才勉强镇定下去。
邵准蹲下与她平视,一双大手不满她缩着脑袋,粗暴的钳着她下巴,生生掰着抬起来,鹅蛋小脸上的软肉,就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香甜可口,冒着股诱人的热气,一时间他也舍不得说重话了。
“总哭什么?”
这不是得问他吗?若非他欺负人,晏汀又怎么可能哭,可是像他这样就只顾自己爽快,不管他人死活的男人,晏汀觉得自己与他无话可谈。
男人用手给她擦泪水,粗粝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香唇时,他呼吸不由得一重,然后爱不释手的揉了一遍又一遍,紧接着问她话:“这些年有没有与其他男人放肆过?”
一瞬间晏汀的泪水又来了。
除了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天底下还有谁敢轻薄她!
他的手指沾染了一些她檀口里的湿气,在看到女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时,他忽然之间竟然觉得,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哄道:“孤又没有骂你,日后安分守己,孤依旧真心待你。”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她夫君了?
晏汀偏开头:“我已经嫁人了。”
男人当即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那不做数!”
晏汀咬唇抽噎:“凭什么?”
下一秒她的下巴差点就让他生生掐脱臼,邵准发了狠的盯着她警告道:“孤说不做数就不做数!孤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物件儿如此!女人也一样!懂吗?”
晏汀胸腔颤抖,流了一地的泪水,可谓狼狈至极。
他发完脾气才稍稍缓和些,站起来看了地上的晏汀许久,而后发话道:“你回去就同那朱时叔离了,从今以后跟着本王,本王少不了你的好处。”
惨白的手指撑着地面,晏汀缓缓爬起来,身躯踉跄两下:“不!”
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过之后语气戾气更重了,他最讨厌别人反抗他,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晏汀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也清楚如果她不从,这个男人就会用更可怕的手段,反而是她听话顺从后,男人会很快失去兴致,她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许多。
但这种事情并非她顺从了就能躲过的,她不愿意跟着这个男人就是不愿意,自她与朱时叔订下婚约的那一刻起,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他的人,除非朱时叔首先对不起了她,否则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三心二意的事情来。
晏汀破罐子破摔的看着他,虽满口的狠话语气依旧松软:“我既然已经与朱时叔结发为夫妻,这辈子就绝无再嫁其他人的可能,除非是他辜负了我的情意在先。如果你当真要勉强,哪怕是闹到陛下面前,我晏汀依旧是这句话。”
邵准冷笑一声逼近:“如果你没了丈夫呢?”
晏汀瞳孔地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浅浅勾唇:“那我便随他一起去了,也好过孀居在世受人欺辱,你也只能得到一具尸身。”
一双比豺狼还要凶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这一场无形的厮杀谁也没有落下败仗。
晏汀夜里回到朱家时趴在榻上又哭了好一阵,白芷拿着冰块给她消肿眼睛依旧红彤彤的。
白芷心疼死了:“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晏汀低眉又是一滴泪水。
就在晏汀已经做好了要随朱时叔而去的准备时,谁想到第二天朱时叔就从牢里出来了,以晏汀对于邵准的了解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放人,可是问朱时叔他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说,晏汀满心的疑惑也得不到答复。
朱时叔为了让她少想便岔开话题:“你官人回来了你还不开心吗?”
晏汀总觉不安,生生挤出笑意:“我自然是开心的。”
朱时叔上手搂她之时,忽然犹豫了,然后把拥抱的动作改成了拍她肩膀,晏汀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毕竟二人成亲到现在也没有过什么逾越之举,便也没有多想,可她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丈夫送到别的男人的房间。
初时她见到邵准推门进来时她还一副呆呆的模样问:“怎么会是你?”
邵准笑:“不然夫人以为是谁?”
晏汀是被朱时叔约来此地的,他谎称自己看了一处宅子,让她过来看看好不好,到时候买下来便从朱家搬出去,另立门府,谁知道进来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这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晏汀挣扎着要往外走:“我要回朱家,你……”可是门压根就打不开,门外立着两道人影,看样子是他身边的侍从。
她回到男人面前:“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私闯民宅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行霸王硬上弓?”
他笑着反问:“私闯民宅?”
今日晏汀穿着一身桃花粉的荷叶裙,这身衣裳还是朱时叔特意给她买回来的,娇嫩的颜色衬得她雪肤通透,眉眼处不加粉黛足以倾国倾城。
邵准含笑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后笑意更浓了:“夫人难道不知,此处是本王的地盘?”
晏汀怎会知道:“什么?”
男人啧啧砸舌:“看来朱时叔没有把事情同夫人讲清楚啊。”
晏汀跟着他转动:“他要同我讲什么?”
男人落座端起热茶吹起,故意提着她的心不落话,而后目光上下审视她:“前些日子孤去刑部,原本是想要了他一条命的,后来……后来孤就与他做了一桩生意。”
晏汀蹙眉:“生意?”
朱时叔听到“生意”二字时也是她这幅模样,但恍惚过后更多的还是想要活命。
于是他追问:“瑾王殿下想要小人做什么就直说。”
朱时叔收押刑部已有半月,他在朱家虽然不怎么受待见,但到底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有受过这种罪,潮湿的监牢与肮脏的环境,叫他的心智早已瓦解,眼下只要能从此地出去,哪怕是让他去杀人他也做得出来。
邵准算准了朱时叔的心思,他明明已经有了打算却故意不提,反而是让朱时叔自己猜。
“小人的钱、房子通通不要了,殿下有看得上的就只管拿,日后……日后殿下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还请殿下让我从这该死的地牢出去吧,小人给您磕头了,小人给你磕头了……”
“小人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殿下哪怕是想要小人的妻儿做玩乐,小人也甘心双手奉上,只求殿下可以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邵准浅笑:“你当什么女人都能上本王的榻么?”
朱时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如丧家之犬般的爬过去抱住邵准的小腿求饶:“晏汀不是一般女人,她生得貌美性情温和,小人还没有动过她,若殿下喜欢,小人就将她作为礼物亲自送过来供殿下玩乐。”
邵准表现出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她同意了?”
朱时叔当即就说:“自然是小人说了算,她既然已经嫁给了小人,那她的身家性命都是小人说了算的,谅她也不敢不从,更何况殿下金樽之躯,她有幸伺候殿下那是她的福气,只求殿下能看得上她。”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知晓二人之间的交易,而她则是这个交易的筹码,但是只凭邵准的一面之词她不愿意轻易给朱时叔定罪,而是保持着理性说:“我要亲自去问他。”
片刻惊讶于她的淡定,很快邵准垂眸讽刺她:“这天下典妻卖儿的男人不再少数。”
晏汀口上说着不信,却也暗暗红了眼:“时叔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他前些日子还哭着向她保证要一辈子对她好呢,朱时叔在晏汀小时候的印象里可是个有担当的大哥哥。
男人顺了她一缕秀发在手里把玩:“假如他真把你卖给了孤你又当如何?”
晏汀:“……”
近乎咬牙切齿:“不会的!”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见到晏汀如此执着的模样,倒叫他莫名生出股怒意,想要去撕毁什么东西。
一把掐住她的肉腮,邵准一字一句的警告她:“人可以让你见。”
晏汀双目伤情的望向他,仿佛被箭矢射中的小鹿。
他继续说:“也趁早让你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