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罪,怀璧其罪——纪二一
时间:2022-06-23 07:14:48

  就在一处废弃宫殿庭院内,蜂拥而挤着一堆人,设施虽简却也齐全,插在地上的一杆幡写着——十文一卦,概不退款。
  桌上铜钱若干,桃木制的签简一个,罗盘一个,衣务若干。
  “这卦怎样?”
  问这话的人有些焦急。
  “嘶~”
  “不……不好吗?”
  “此乃大凶之兆啊,劝你早些留下遗言。”
  “什么?”
  听见那人似乎是被什么给卡住了喉咙,下一秒双眼一瞪,往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一旁等着算卦的人伸手一抹,竟已经断了气。
  宫里人什么没见过,只是片刻惊恐,很快就让人把尸体抬走了。
  晏汀皱着眉头望眼欲穿的想要看清楚这道士的女长相。
  她总觉得熟悉。
  “啧啧——”
  “原本还有几天活成的,怎么把自己给吓死了,赶紧的下一个交钱。”
  下一个正是轮到了琼华殿的小宫娥,小宫娥把自己积攒许久的铜板全部给了女道士,满是期待的从桃木桶里抽出简。
  那女道士穿着宫女的服饰。
  见过方才那惊奇的一幕,夏蝉对这道士也有了几分好奇,所以并没有攒动她进去打搅。
  女道士接过眯着眼睛看。
  小宫娥说:“求姻缘。”
  “我老家有个表哥一直在等着我回老家成亲,可是……我得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可还要熬三年,到时候,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等我。”
  女道士放下签:“就在这几日。”
  “什么?”
  “你的姻缘就在这几日。”
  小宫娥一头雾水的让人推开腾地,她原还想再问几句,却一转头发现了晏汀,当即吓得跪地求饶。
  宫中不许聚众赌博。
  也不许江湖术士以给人算卦的名义欺名盗世。
  “公主殿下……”
  其他人也吓得纷纷跪地听候发落,那女道士正想收拾东西逃跑,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晏汀的脸,当即钱都不要了,撒腿就开始狂奔,只不过跑进了死胡同,被夏婵给逮了回去,并摁跪的地上等待处置。
  女道士替自己辩解:“我当真没有骗人,我的卦可灵验了。”
  晏汀盯着她:“那你帮我算一卦。”
  这位女道士正是之前佛印寺负责收香火钱的小尼姑,自从因“偷”沈婧娴金钗一事被赶出来后,走投无路之下四处辗转进了宫,进宫不到两个月又开始不本分了,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她的卦很灵验。
  否则也不会又那么多人愿意过来当这个冤大头。
  晏汀之所以让她算卦。
  正是因为她刚刚给琼华殿那小宫娥算的那一姻缘卦。
  因为她听见德裕贵妃与秋冬嘱咐过,待她一走,就把宫里的所有宫女全部放出宫。
  这件事,只有秋冬和她知道。
  但是这女道士却算了出来。
  看样子不是徒有虚名。
  晏汀重复一遍:“请您给我算一卦。”
  小尼姑哪里还敢给她算卦啊。
  当即摇头表示:“我不会算,我都是诓人的,我压根就……”
  “既然你伏罪了,那……”
  “等等!”小尼姑叫住,她拿起签筒给她,“你抽一个。”
  晏汀随手拿了一个。
  小尼姑问:“你要算什么?”
  其实晏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算什么,只不过……她心中有些许疑问,但是又不知如何去解开这些疑团。
  她答:“你随便算。”
  小尼姑接过拿桃签一看,当即瞳孔放大,怔怔的抬头盯着晏汀,就是这一眼,晏汀脑海中无数个画面哐哧哐哧的闪过,最后停在了雨夜送别晏父的那一瞬,她追着轮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精疲力竭的倒在邵准怀里。
  夏婵见晏汀表情一眼遂而发问小尼姑:“这卦……如何?”
  小尼姑咽下口水:“大明之兆。”
  晏汀无声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浮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帮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她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让佛祖看看你有多放荡——”
  “……”
  好几滴酸涩的眼泪砸在地上,晏汀悄无声息的低头抹了抹。
  夏婵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汀摇摇头:“风太大了。”
  说完人轻飘飘的往外走。
  夏婵看了看小尼姑不知如何发落,她出声叫住:“公主殿下,她如何处置……”
  晏汀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放了吧。”
  夏婵:“……”
  小尼姑赶紧从地上爬起,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东西,撒腿就开往宫外逃了。
  夏婵不解:“你不是没事了吗?”
  小尼姑哎呀一声叹气:“我要躲的是你们的瑾王殿下。”
  说完人就没了影。
 
 
第78章 
  晏汀记起往事后第一见做的便是去陈府找李宝儿。
  李宝儿:“信?”
  晏汀淡淡道:“岭南来的信。”
  李宝儿点点头:“有的, 我去拿,你等一等。”
  拿来后,李宝儿试探性的问她:“你这是都……记起来了?”
  晏汀开第一封信, 信是晏父回到岭南时来的, 信上的内容为报平安。
  第二封信是三月底来的,信里附赠了一朵桃枝,现在已经枯萎了。
  第三封信是四月底来的, 信里晏父说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另外,那小孩已经会开口说话了。
  第四封信就在昨日,信里问她何时回潮州, 岭南漫山遍野的花, 却没有人去采摘。
  看完这四封信, 晏汀倒吸一口气,然后装回去收好。
  李宝儿也知道她全都记起了。
  “那你打算如何?”
  晏汀偏头滑了一滴液体:“回潮州。”
  做下这个决定,她乘车回了宫,去到贵妃榻前,贵妃见她泪雨朦胧,瞬间就明白她的事了。
  晏汀咬住唇发抖的说:“娘娘,您待我好,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瑾王是您的儿子, 从前种种,我都不怨了, 可父亲年迈, 女需孝养, 还请娘娘放我回潮州。”
  “晏汀……”
  晏汀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德裕贵妃无奈的闭上眼睛。
  另一边的邵准已经调查清楚昨日沈婧娴对晏汀做的事了,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就在他想要去国公府找沈婧娴时,宫中传来了噩耗。
  德裕贵妃没有撑过两天。
  邵准是快马加鞭的往宫里赶,直闯宫禁也无人敢阻拦,几乎动作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下马就冲进到了贵妃灵柩前,皇帝正捻着佛珠在一旁伤神。
  “母妃——”
  扑通一声膝盖跪地。
  嘉顺公主随后赶来:“母妃——”
  晏汀与傅少奇身为外人,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侯着。
  直到黄昏才有起色。
  皇帝问秋冬:“娘娘怎么走的?”
  秋冬泣不成声的说:“娘娘她走得很安详,就是在奴婢出去换茶的功夫,人就……人就闭了眼。”
  皇帝闭上眼睛,他痛定思痛:“贵妃可有叮嘱些什么?”
  秋冬从怀里掏出德裕贵妃临死前留下的懿旨呈上:“这是一早就娘娘留下的,还请陛下过目。”
  李钰过目后说:“娘娘说,她走后,请陛下放琼华殿的女子出宫,并给予白银五十两,作为她们的嫁妆。”
  皇帝:“准。”
  李钰挺直腰板把琼华殿的所有宫女全部叫了过来:“遵德裕贵妃的懿旨,尔等可领白银五十两,即日就可以出宫自行婚嫁。”
  “——多谢贵妃娘娘。”
  李钰看向秋冬:“你也可以出宫了。”
  秋冬跪地磕头谢恩。
  李钰看了看殿内乌泱泱跪着的宫娥们问:“琼华殿的女子都到了吧?”
  夏婵吸了吸鼻子:“还有几位老嬷嬷。”
  李钰向皇帝请示一眼后说道:“几个老嬷嬷,伺候贵妃多年,鞠躬尽瘁,陛下特多赏白银五十两,也可以出宫了。”
  老嬷嬷们鱼贯而入的叩地谢恩。
  就在此时,一白衣女子,披麻戴孝的走到人群中央,另一边双目无神的邵准,眼睛瞬间有了色彩。
  晏汀行了个双手贴地叩头的大礼。
  皇帝:“……”
  她这是要干嘛?
  晏汀从怀里拿出德裕贵妃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
  李钰接过给皇帝看。
  在看到“放其回潮州”时,手中的圣旨倏的被人夺了去。
  邵准抢过圣旨看了看,二话不说就要上手撕,裂帛一声分成了两半,然后被人无情扔进火坑。
  晏汀被人一把掐着肉腮抬头。
  邵准此刻眼里什么情绪都有,悲痛、愤怒、痛恨、绝望……却都抵不过一个字——卑微。
  他软着膝盖跪了下去。
  “汀儿……”
  晏汀面无表情的对着皇帝说:“还请陛下遵贵妃娘娘的意思放奴婢回岭南。”
  “不——”
  邵准一把搂住她的背往怀里揉。
  “父皇已经把你赐给我了,你是我的人,你哪儿都不许去,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
  晏汀也不推他,眼神却无比坚定,她片刻也不想待在这儿,尤其是在看过晏父的信后,恨不得能立马飞回岭南。
  皇帝看了一眼悲痛欲绝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的邵准。
  而后说:“就依贵妃娘娘的意思办。”
  大燕素来是死者为大。
  “父皇——”
  邵准回头满是恨意的瞪着他。
  为什么他想要晏汀的旨意就来得那么困难?
  为什么送她离开的圣旨就可以下得如此轻快?
  “不——”
  “我不同意——”
  “谁敢送走她,我就要了谁的命——”
  在他无助痛苦的目光下,一抹倩影徐徐而立,头也不回的出了琼华殿,只是不等前脚踏出殿门,她的脖子上便迎来了一把匕首,这匕首正是她用在薛姨娘身上的,没想到他竟然还随身带着。
  “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明明是威胁人的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没有丝毫底气。
  晏汀动了一下,嫩肉抵住匕首,她没有后退,反而是那握匕首的手,在空中颤颤发抖,甚至退了一拇指大。
  他无助的吼。
  “你不要再走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匕首发软掉进了泥土里。
  这下泪水如决堤了的河水泵流不息。
  “啊——”
  晏汀紧闭双耳脚步又加快了些。
  她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与以往不一样,这个害怕与畏惧也不同,至于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儿,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只是她身体不是很舒服。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叫心痛。
  下岭南的船只在半个时辰后启航,晏汀早早登上轮船,望着这一片她待了竟两年半的光景,不禁有些感慨,她来时也是坐的船,当时有白芷在一旁陪着,如今走了,却形单影只的吊着。
  “殿下……”
  “殿下…………”
  邵准追了过来,只是轮船已经开远,晏汀远远望着那渺小的人影,最后不如不见的躲进了船舱。
  六月初旬,邵准被皇帝安排了与国公小姐的婚事,当时神志不清的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可谁也没有想到。
  新婚当夜,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瑾王妃,一剑封喉,绝无生还可能,鲜血滟滟的从婚房出来,竟扯唇一笑,丢下了行凶的剑。
  “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你发了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朕要是不要了你的脑袋,朕妄为人君!妄为人父!来啊……”
  王美人劝阻:“陛下……”
  李钰也在一旁拉着。
  其他的皇子在一旁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向来喜欢添油加醋的太子也选择了闭嘴。
  他的这个十一弟,疯起来谁的命都敢要,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可自始至终,少年都高傲的抬着下颚,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当然那一天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国公的嫡亲孙女,又不是朱家小门小户,而且沈婧娴死在新婚当晚,皇帝自然是不会偏袒的。
  “瑾王生性顽劣,竟屠杀新婚王妃,朕痛心疾苦,却也不能包庇,按大燕国法,杀人者,死罪。”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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