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铢衣重——倾颓流年
时间:2022-06-23 07:52:32

  监斩官鲁大人忙不迭跪倒在雨幕里,连连赔笑:“薄二公子带人走,那自然有二公子的道理……”
  薄二公子翻身下马,也不撑伞,稳稳坐上监斩台,对着监斩官勾了勾手:“滚过来。”
  那监斩官果真是滚过去的。
  薄二哈哈大笑,那猖狂笑声隔着雨幕传到姬昼的耳朵里,令姬昼扶着窗台的手指骨节捏得泛白。甚至一个用力,窗棂的木条被狠狠刻下断口。他攥紧了木块,木块在他手里被碾成了碎屑,飘荡进了雨幕。
  这晋国的天下,不姓姬,几时姓了薄?
  但是他的面上依旧一派温和淡漠,唇角甚至还是可以勾出一点笑,但这愈是笑得艳若桃李,愈是看得齐如山想把自己给隐身。
  那菜市口薄家的铁骑铠甲在雨中反射着光,他们手里的长缨枪就是身份的证据。
  “公子……”
  郁云抬眼看着自家陛下,怕他沉浸在愤怒中,出声唤道。
  姬昼将窗子合起来,静了半晌,只闻雨声。“薄家的手伸得愈来愈长了。”他淡淡道,眸光一闪,转身下楼。
  齐如山还提着雪白狐裘要给他披上,但是披了个空,很是苦恼。
  郁云瞧了眼齐如山,摇摇头,追着姬昼也下了楼。
  “公子,是否要属下前去警告……”
  姬昼的步伐没有丝毫凌乱,依然是气势如虹不急不缓,他站在茶楼大堂的门口,没有丝毫迟疑地迈出步子登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郁云还待要说什么,就听马车里有淡淡声音传来:“回宫。”
  郁云也不免要和齐如山一样叹了口气,近些年,陛下心思愈发深沉,他也愈发猜不透了。
  这时追过来的齐如山咋咋呼呼道:“不好了陛下,不好了,那薄二公子砍了鲁大人的胳膊!”
  但他登上马车时,只见主子稳坐中间,闭目养神,容颜似一枚精心雕琢的古玉,没有丝毫情绪。
  古玉卓绝。
  就连睫毛都不打颤。齐如山心里想,陛下真是千年的菩提树坐化的吧。
  ——
  这薄二公子在菜市口带走人还伤了监斩官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王宫中。
  下午的时候,那薄二公子薄懈之已经进了宫。姬昼收了伞将伞递给齐如山晾着时,早间格外嚣张的薄二公子已经看似老实地跪在了他脚下。
  薄二退去戎装,穿的是紫袍官服,见姬昼进来,先行了个大礼,伏地不起,语声可怜:“微臣自知有罪,特向陛下请罪。”
  姬昼淡淡撩起袍子在玉案前落座,道:“爱卿何罪之有?”
  薄二说:“微臣劫了法场,带走陈杨两家人,微臣自知罪责难免,但为陛下之英名,微臣甘愿赴死。”
  姬昼的手指在玉案上轻敲了两下,唔了一声,话音温和,目光却冷冷射向了薄二:“爱卿此话怎讲?”
  他一瞬不瞬注视这薄二公子,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个看起来一派赤胆忠心的重臣,会是早间高呼肆笑轻而易举带走待斩刑犯的薄家二大爷?
  大约是今日姬昼没有带着温和的笑意,这御书房的温度仿佛也降了许多,门外的侍卫捋了捋肩膀,瑟瑟道:“好像降温了?”
  另一个道:“听说寒潮来了,多加点衣服吧。”
  里头的薄二叩首道:“陈大人忠肝义胆,杨大人为国为民,都是有小人栽赃陷害,若是陛下执意要抄家灭口,只怕,对陛下英名有损。”
  姬昼冷笑了声:“薄爱卿真是好为孤着想。”
  正这时,齐如山慌慌张张道:“陛下——”
  “何事?”
  齐如山垂首道:“陛下,夫人来了——”
 
 
第30章 小试牛刀1
  今日这场大雨大有涤荡尘世的势头,雨线砸地溅起不计白雾茫茫。在一片白茫茫里,他的目光抬了几寸,望见门外的大雨中,立着一个红衣女子。
  绘了十七朵优昙花的油纸伞将她的面容恰好挡住了,但是她身姿亭亭,似暴风骤雨里依旧绚烂的一支红莲,一支亭亭的红莲。
  他也望见,她并不到廊下来避雨,雨冲刷着伞面飞珠溅玉,她就那样规规矩矩在雨里笔直地站着。
  门缝里可以窥视的有限,雨雾浓浓,他也看不到其他的了。
  齐如山还在垂首请示,他低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笔杆,清雅沉静的嗓音寂寂响起:“雨这么大,你们就让夫人在雨里站着?”
  齐如山心里无语。明明是夫人坚持说不要坏了御书房的规矩,怎么还是他背锅,唉,他就是个背锅侠。
  御书房无召不得入内,而像寻音觅秀就只能在大门外头打转转。其实这也是小宛看那本书上学来的,说什么,要学会示人以弱。那么倘使他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大雨里,心里一软说不准也就叫她进去了。
  她心下窃喜想着自己的小心机成功了。
  在廊下收了伞,交给齐如山去晾着的时候,小宛悄悄歪头瞄了一眼里头,好似有个大臣尚且跪着。她立即又踌躇了,低声问齐如山:“齐公公,我进去不要紧吗?是不是不方便?”
  她左手里还拎着一份食盒,看来是给陛下送吃的。齐如山想,陛下大概气饱了。他说:“夫人是来给陛下送吃的?”
  小宛抬起手捋了捋鬓边沾湿的发丝,腼腆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齐如山颔首道:“陛下正处置事宜,不若奴婢替夫人送进去?”
  小宛想着,她做了书里说的菊花糕,自我感觉良好,所以趁热打铁送过来,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他的胃能不能被她抓住。不过她也知道,凡事难以一蹴而就,所以她规划好了接下来半个月的点心菜单,挨个儿做一遍送过来。
  姬昼,你有口福了,她心里想得很美。
  齐如山接了食盒刚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才走了三步,就结结实实挨了主子一个眼刀,他戛然而止,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讪笑:“夫人还是自己送进去吧,奴婢,奴婢想起还有别的事……”
  小宛就望见齐如山状若真的有事一样一溜烟走了。
  她不理解。
  每个御前伺候的大总管,脚底抹油的功夫都令人望而却步。
  小宛心里感叹了一番,从容踏入御书房。
  这御书房宽阔明亮,南墙上开着几扇窗,天光从窗上三交六椀棂花格子里泻进来,一束一束照出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尘灰。
  青玉案边各立有一人高的青铜灯,烛光稳稳当当,与外面狂风骤雨的景象相交映,凸显得这里格外宁静。
  而玉案后端坐着的俊美青年,眼光却并未落在她脸上。好像在看着她的裙子?她反应迟钝地忽然想到,应该是膝盖。
  她刚要行礼,姬昼已经搁下笔朝她伸手,她一愣: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心里还纠结,可脚下一点不迟疑,走到他的跟前,绕过玉案,把自己的手递给姬昼;哪知道惹了他轻轻一笑。
  “手这样凉?”他把她的手阖在掌心,温暖的感觉涌上来,小宛连忙说:“我带了暖炉。”说着就要抽开手去拿放在食盒里的暖炉出来,——她怕自己太眷恋他的暖和舍不得撒手,特意备了这个宝贝。
  但没能抽开。
  甚至被他一用力,带进了怀里坐下。小宛浑身僵硬,背后人的气息缠着她微湿的发梢冰凉又灼热地搅扰在她耳鬓。
  “带了什么好东西?”他低声道。
  小宛的腰被他固着,他想,真是不盈一握、随时会断的感觉,令人担忧。
  她探身去将食盒打开,语声里按奈不住欣喜,说:“是我做的菊花糕。”
  他看向她端出的青花瓷碟子,碟子里盛了整整六只黄澄澄的糕点,捏成金盏菊的模样,不过手艺好像比较生疏,点心的形状参差不齐。
  姬昼的目光明灭:“腿还疼吗?”他一面问,一面拣了一枚在手里。
  小宛不知他怎么突然又问这个,笑着说道:“还要多亏了宫大人昨夜遣人送的秘药,用了一点,今天果真已不大疼,红肿也消了七七八八。”
  她的确不记仇,总记得别人的好。即使不久前宫殊玉不借她伞,看在这么好用的药的份上,她也是一点儿也不计较宫拂衣的事情了,只要她不再来找她麻烦。
  彼时,宫殊玉竟然也在藏书阁中,而且他带了一把伞。小宛记得她看见那把伞的时候,觅秀说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
  他竹青袍子上罩着黑狐裘,狐裘的毛尖沾满晶亮的水珠,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狐裘里探出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居然握着一把伞!
  而随着他踏上楼梯的小厮的手里,居然也握着一把伞!
  伞尖还在不断滴着水,显然外头的雨极大,在觅秀寻音两眼放光的催促下,小宛不得不立即出声唤道:“宫大人——”
  青年男子登上楼梯的步子一顿,抬起头,有些惊讶,大约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小宛忖度,那些人一定觉得她空有皮囊没有文化,怎么会到文化氛围如此浓重的藏书阁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云云,进而说不定还要联想到她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宫殊玉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小宛也还了一礼,有些讪讪,但还是开口:“宫大人,好巧啊哈哈哈,宫大人吃过饭了吗?”
  宫殊玉道:“臣用过了。”
  小宛笑了笑:“宫大人真是用功啊,嗯,是朝臣之榜样——”
  她吹捧了一番,但是宫殊玉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的表情,只道:“夫人谬赞。”
  “既然,咳,既然宫大人要用功,或许,宫大人暂时用不上这两把伞?能否暂时借我一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雨有点大,我们都没带伞……”
  宫殊玉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夫人的辇车不是有顶的?”
  小宛理所当然地说:“可是辇车只能坐三个人,我们有那么多人,坐不下啊。”
  宫殊玉倒是愣了愣,称了个是,将伞双手交给她,她也小心翼翼双手接过来,转头给觅秀说:“叫那个小江公公回去多拿几把伞回来。”
  觅秀应了就下去了。
  雨声潺潺。她可不知宫殊玉进了书架之间瞥到她那个偏僻的位子上摊开一本书,《从零开始当妖妃》。所以等宫殊玉走出来的时候,经过她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夫人聪颖灵慧,身份尊贵,当自珍自重,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否则酿成大错,非但枉送性命,还要祸及家人。”
  小宛摸不着头脑,只好说,啊对对对。
  但小宛觉得这雨中借伞的情分堪比雪中送炭,也就没多想旁的了。
  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但姬昼却没有说什么,小宛以为他要赞赏一下宫殊玉的。她偏了偏头,发丝就蹭过姬昼的鼻尖,身上熏的淡淡的香便也浸进他鼻腔。是淡而媚的香气,令人想起三月春夜星光下的海棠花。
  他们两个在此旁若无人地说话,底下还跪着个薄懈之,但薄懈之心里却知道,这位长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的女子是他们薄家如今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之所以敢进宫来,就是姑母传信说,万无一失。他还是很信任姑母的。
  菊花糕初尝绵软甜腻,姬昼轻蹙了一下眉,但不想表面的糖化尽后,内里竟然十分坚韧劲道,铺天盖地的菊的清香并一味若有若无的清苦味充斥着口腔。
  这般先甜后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菊花糕,不妨叫苦菊糕,他想。
  那一味清苦愈发猖獗,到了最后,竟然只剩这苦味,别无其他。
  小宛忐忑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一个表情,她这是临危受命,完全不知道太后说的“再作筹谋”这么快就筹谋好了,她好不容易从藏书阁脱困回到沧海殿时,宁嬷嬷就等在里头了。
  她是万分无语。
  宁嬷嬷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太后为她精心准备的小试牛刀的机会。她正好可以借此试探一下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是否可以撼动陛下的心防云云。
  为什么薄家的二公子那么位高权重的人需要她来营救啊。她从未接近过权力的中心,也不了解这些政事上的繁杂,太后说薄二公子为了救下冤屈的忠臣陈杨两家,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带人去了菜市口劫法场,还因此和监斩官大打出手,不小心之下砍伤了那位监斩官。
  不出一刻,急报就递进宫中,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薄家二表哥就在御书房里请罪呢。
  宁嬷嬷说,只要夫人开口相劝,陛下一定是听夫人的。
  小宛觉得宁嬷嬷和太后对她实在太有自信,要是她们的自信能分她一点就好了。
 
 
第31章 小试牛刀2
  这菊花糕虽然味苦,姬昼觉得回味里却有一丝香甘,辗转唇舌,亦不可觅。
  他笑问小宛:“爱妃这点心是自己琢磨的么?”
  小宛目光流转,停留在下边的薄懈之的袍脚处,说:“是……”她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声音里就平添了一丝魅惑,她转头,道:“陛下喜欢么?”
  他望进她的眼睛,澄明清澈,毫无打磨的痕迹。
  潋滟横波皆敛于双眼。
  小宛也望进他的眼睛,只是那双眼似幽海无澜,深不见底,令人总生出面对未知的畏惧感。
  他靠近她,幽冽的气息雾一般笼罩了她的所有清明,低语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清:“爱妃说说,你是怎样想的?”
  他是何等明眼,怎么知道她还有旁的话要讲的,小宛垂眸瞧见自己肩上垂下来一绺发丝,紧张之下手指就缠了缠那绺头发,抿嘴一笑,说:“这点心内里加了苦瓜汁,外头浇裹上糖水,甘苦交融,苦瓜可解劳乏,菊花祛散风热,陛下近日政务繁忙,肝火上动,大约正需要清心明目的点心。”
  小宛的手指紧张得绞着头发,偏她自己还浑然未觉,姬昼知道原因,因为她绞的头发是他的。
  小宛见他的表情好整以暇,心里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第一次做……不知,不知合陛下的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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