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说:“你瞧,她还不愿意与你同处呢。”文翁是在同他开玩笑,他的心里却忽然感到了一阵不舒服。
“不在屋里休息出来做什么?”文翁问。
高焕的嗓子十分的哑,道:“有些累了”
文翁喃喃道:“总在屋子里待着是会累。”又说:“身上可还痛?”
高焕平淡地说:“好些了。”又见文翁的药炉上正煎着汤药,说是汤药倒也没那么浓烈的药味,反倒是有一股肉香味,让他忽然饥肠辘辘起来,仔细想了想,他也已经好多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
高焕问:“这是汤药?”
文翁笑道:“是药膳,老朽学艺不精,手艺倒不错,要不要尝尝?”他善意地问。
高焕怔了一下,道:“原来你这是在另开小灶”
文翁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声,这些天来总是吃林姑娘炒的菜,吃的老朽都快脾胃不和了。”
文翁把盖子打开,香味扑鼻,用青铜勺子取了一碗给高焕道:“喝老朽这一碗大补汤,保你干到九十九。”
高焕接过来方才反应文翁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笑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他的声音还十分虚弱。
浓汤的味道非常不错,一碗入胃,高焕觉得身体里都流动着一股暖流,好似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他将空碗递回给了文翁,文翁立刻护着炉子道:“不行,一碗就足矣,老夫可没那么多余富再给你。”又想了想,接过碗舀满淡淡地道:“这碗你给林姑娘送去吧,这几日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几乎未曾动过碗筷。”
高焕沉默不语,目光淡淡地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文翁说:“怎么?不想送去?她照顾你了这么多天,连命都搭上了,你连一碗汤也不愿意送去?”又道:“反正老朽是不会照顾她的,老朽也是人,可不想无缘无故的搭上自己的命。”
高焕方才接过碗,起身离开了。
这屋子十分简陋,只屋子中央一块布隔着,她在布那头,他则住在布帘子这头。
高焕站在帘子外迟迟不动,热汤温度透过陶碗传递到了手指尖,他的手指被烫得微微泛红,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撩开了帘子。
林姷正躺在床榻上睡觉,背对着他,身体是蜷缩起来的,稍显凌乱的黑发落在脖颈上,更衬得皮肤雪白。
高焕的手攥了攥,掌心渗出了一点点汗,他可以杀了她,就在此刻,但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想杀她,起初那种刻骨的恨意在朦朦胧胧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照顾你了那么多天,连命都搭上了。”
她的命已经搭上了,他此刻就算杀了她又有什么意义,除了让自己的双手多沾一点鲜血。
可她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朋友,是敌人吗?他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懂白日她为什么要不惜性命的阻止他自杀。
如果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想要利用他?
那付出的代价岂不是太大了,想要讨好林业深,再寻一个漂亮的孩子不就罢了,她何至于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得不偿失。
他发现他真的看不懂她,看不透她,甚至于都无法分清她到底是善还是恶。
他感觉非常迷茫,在他仅有的十二年人生中,只有恨与不恨,非此即彼,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当在恨与不恨的中间摇摆时该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林姷醒了。
四目相对,高焕心里起初的那点迷茫在瞬间膨胀开来,甚至蔓延到了眼里,变成了一阵慌乱。
林姷并没有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见他站在她床榻边,当他是又发了病,立刻支着身体坐起来道:“你没事吧?又发病了?”
她醒来第一句还是在关心他,高焕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他冷淡地道:“我没事?”
听他如此说,林姷方才意识到他正站在她的床榻边。
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是要来杀了她报仇?在他临死之前了结仇恨?
林姷觉得这并非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恨她入骨。
林姷的神色一下子冰冷了起来。
高焕也察觉到了异常,本来渐渐凉下的汤也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烫手起来,他知道她在怀疑他要杀了她,怀疑又如何?她难道不该死吗?
“文翁让我送来的汤。”他冷漠的放在了一旁的矮案上,便要转身离开。
林姷忽然开口道:“你可还觉得难受?”声音平静如常。
高焕说:“暂时还没有发病,不觉难受。”
林姷看着矮案上的汤碗,虚弱地说:“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现在若是不觉难受,可否帮我将文翁叫来。”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转身去门外叫文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