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给她检查过,道:“瘟疫的前兆,会发十的热,府里还有千珍草吗?”
林姷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文翁说:“那最多十日,一定会发病。”
林姷没再说什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细的雨,天上还能看得见太阳。
屋里非常安静,林姷看着那雨,看了许久,然后叹息道:“死了总不会还葬在林家吧?”
高焕觉得除了五脏六腑在发热外,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像是被活埋一样,一点点被剥夺掉可呼吸的空气,但他暂且可以忍受。
他坐在矮案前,扶着矮案冷声道:“不想让我死,自己却又再想着死后的事。”
他的脸色惨白,说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料
。
林姷见他痛苦的样子,淡淡地道:“我会比你晚死,总要想着点。”又道:“你放心吧,我死后不会与你葬的很近。”
高焕道:“怎么?是怕会在下面遇到我?”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皮肤,那红斑已经变成了紫红色。
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怅然。
还是免不了死,他虽然才十二,但他实在是见过太多人死去,亲人,手足,挚爱,如今终于轮到了他。
纵使他心智成熟,但对于死亡,他仍无可避免的感到恐惧。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他真的宁可被一刀砍死,血洒如浆,酣畅淋漓,也不愿意如此被一点点被剥夺生的希望,任病魔折磨戏弄,在绝望无力中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这简直和任人宰杀的笼中彘豝无异。
他是真的恐惧。
高焕再一抬头,只见林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皱着眉头不等开口,她却跪坐下来抱住了他,他的心在一片死气沉沉中轻轻跳了一下。
他的脸仍是冷的,说:“你做什么!”
他对她的怀抱一点也不陌生,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抱住了他,阻止他自杀,她的身体柔软温暖。
在他人生快要走到尽头之时,他并没有推开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更不是因为他原谅了她,他只是需要一点温暖来抵御死亡的寒冷和恐怖。
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胎。
死亡恐惧就像是上涨的冰冷的潮水将他逐渐淹没,此刻他无法呼吸,更觉自己像是一个孤独的溺水的人,他无法控制的想要伸手抓住什么,抱住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她。
在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折磨面前,他对她的恨意实在是无足轻重。
她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很淡,几乎没有一丝感情,但她又确确实实在抱着他,既像是依偎着他取暖,又像是在温暖他的身体,抚慰他的恐惧不安。
她轻拍着他的脊背,说:“我已经催促了林业深派人去河间取药,你再多等等。”
高焕苦笑道:“我也想等”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耳垂上,不觉得悲,也不觉得喜,淡淡地说:“我死了以后,你又打算如何?”
“你想听实话”她问。
“假话”
林姷低下头笑了笑,说:“陪你死”
“真话”。
林姷的目光非常平静,道:“若是没有药,我便只有死,这是没法选择的,若是有,我想我会继续活下去。”
高焕说:“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林姷的声音仍然平静如常。
高焕说:“后悔白日里拦我,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染上瘟疫,况且我不会因此而领你的情。”
林姷说:“我没想过,我只知道你想要活下去,你在求死与求生之间挣扎时,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求生的意志。”她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补充道:“这你可不能抵赖。”
高焕迟迟沉默,他不能抵赖,他想要活下去,那一刻他甚至希望她能拦下他,阻止他。
他在乞求她的帮助。
而她确确实实也这么做了。
他第一次咬开她的手腕是无意识的,第二次的时候他却清醒无比,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痛苦,让她流血,他想将这瘟疫传染给她,他不想再一个人忍受这样的折磨,他要让她受他受过的苦,他要让她同他一样,他想要将她一起拉入地狱里去。
而也就是这刹那间,他发现他和林姷竟然如此的相似。
过了一会儿,高焕说:“倘若你活下来,你会去怎么做?再去骗一个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