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百思不得其解,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将纸往身后藏。
卫旸也没再过问那幅字。
元曦等着他回话,好从书房离开。
他却默不作声,只仰头望着窗外舒卷的流云,若有所思,等到元曦耐心快要耗尽,才启唇,却是问她:“下棋吗?”
元曦:?
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她实在有些跟不上,圆着眼睛呆呆看他,实在不知他到底在唱哪出?
她犹豫间,卫旸已经去到桌边,将笔墨纸砚都收回去,摆上棋盘和棋子。见她还停在原地,抬手点了点对面的空位,催道:“还不过来。”
元曦眉头却拧了起来,“可是我不想下棋。况且我的棋力,殿下也是知道的,您赢了我也胜之不武,何必呢?”
她说的都是实话,琴棋书画,她都只能算得上略通。可卫旸就不同了,他擅谋划,懂计算,吃她的子儿就跟玩儿一样。过去他也不是没跟自己下过,那嫌弃的表情,元曦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竟主动找她下棋?
卫旸见她不情愿,难得主动退让一步,“我让你几个子。”
“那也够呛……”元曦低声嘟囔,磨蹭着不肯过去。
卫旸耐心告罄,捏着白子在桌上敲了敲,“上私塾拜师都得拿束脩,我今日教了你怎么久,什么也没收,只让你陪我下会儿棋都不成?”
什么跟什么呀!
不就写了几个字嘛,如何就久到非要交束脩了?况且自己习字,还不是为了帮他做寿礼,自己没让他送礼表示感谢呢,他居然就先蹬鼻子上脸了?
元曦心里骂骂咧咧,人还是老老实实坐过去,拿起黑子,同他下棋。
然后也毫不意外地,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卫旸忍不住笑。
元曦眉梢抽搐,手捏着棋盒边缘,很有一种把整盒棋子都扔他脸上的冲动。
经这一闹,她好胜心也上来了,撅着嘴哼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赢了又有何意趣?都说殿下高风亮节,原也是这般肤浅之人。”
卫旸忍俊不禁,将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盒里,朝她抬了抬下巴,“成,不下围棋,下我不擅长的。象棋、双陆,你想下哪个?”
元曦眼睛一亮,却又不敢直说,滴溜溜转着眼珠觑他,弱弱道:“五、五子棋?”
卫旸:“……”
这回轮到他捏紧棋盒,想把它扣元曦脑袋上了。
他眼风“嘶嘶”如刀扎来,元曦禁不住哆嗦,鹌鹑似的埋下脑袋,不敢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离谱,对面是谁啊?卫旸,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卫旸!让他下这种小孩才玩的五子棋,别说卫旸不肯,便是元曦自己也没法想象那滑稽的画面。
可这也实在怨不得她,围棋那么缜密的算计,便是将她切成片,她也算不过卫旸。只有五子棋这样,规则简单,又无需大量计算的东西,她才能和卫旸保持同一起跑线,也才希望赢他。
然就眼下这状况,只怕他不仅不会答应,还少不了对她一顿冷嘲热讽。
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元曦懊恼地吐了口气,咬着下唇,正琢磨该怎么开口给自己打圆场,棋盘上就先响起一道清脆的落子声。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挪开,一枚白子正停在棋盘正中心,天元。
在围棋里头,要是有人第一步就走这儿,不是极度自信的天才,就是半点不开窍的傻子。卫旸显然不傻,但也还未狂妄至斯。
元曦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在旁边跟了一子。
卫旸没说话,只紧贴着她落子。
还真是五子棋的下法!
元曦喜不自胜,像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又恐他反悔,不敢放肆表现出来,只藏在心里暗自窃喜。一双鹿眼却是藏不住,在阳光下璀璨生辉,满院春色都叫她盖了下去。
卫旸左侧胸膛微微撞跳了下,伴着窗外一支桃夭,在无边春色里怦然绽放。
元曦见他迟迟不落子,不由抬起头,狐疑地看他。
卫旸淡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在棋盘上随意放下一子,收手时飞快觑她一眼,边从棋盒里重新拿出一枚白子,边搭着眼帘,摩挲棋子,状似无意地问:“过几日便是春猎,你想去吗?”
元曦眼睫一颤,倏地抬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升腾起了烟火,迸出比刚才还要璨然的光,却是压抑着,小心翼翼问:“我、我可以去吗?”
春猎乃是国之大事,也是为数不多,她能正大光明离开皇宫,离开帝京,去看看外面的机会。早几天之前,她就已经听到风声,心里蠢蠢欲动,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过去她还是公主,想同行,都得经建德帝或者卫旸准许,而今她这副境况,只怕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