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之前,哪次不是她赔着笑脸,在卫旸面前又是讨好,又是央求,他才肯勉为其难考虑带她去。怎的今日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提出来了?
该不会有诈吧?
元曦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儿,抿紧唇正襟危坐,颇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卫旸瞧出她的局促,无声一嗤,道:“不想去就算了。”
“欸欸,去!我去!”元曦一下从圈椅上蹦起,指着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是太子,也是君子中的君子,说出的话就更加不能随意反悔。”
说完,她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少女的灵动是春日最美的诗,装点得天也蓝了,花木也愈发葱茏,比过去一板一眼的端肃模样不知美妙多少。
卫旸不自觉便看得久了些,哂道:“蠢死了。”
一双眼却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直到她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他还在凝望。
镇纸下还凌乱压着几张小姑娘练废了的纸,风一吹,边角便卷起来,“簌簌”地响。卫旸回过神,抬手将镇纸移开,拿起那叠废纸,欲丢进纸篓里。瞥见脚边的樟木箱子,人一下顿住。
箱子里都是他平常练字用过的纸,每一张都写满了“曦”。
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笨,恰恰相反,她很聪明,开蒙虽晚,但悟性极高,还会举一反三。很多东西,他只要教一遍,她便能轻松领会,比科场上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举子通透不知多少。
但有时候这聪明劲儿,也没用对地方。
就比如练字,她明明早就会写“曦”,却要他一遍又一遍地教,还沾沾自喜,以为他不知道。
他有那么傻吗?不过是看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没跟她计较罢了。
只是后来写了太多遍,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养成习惯。旁人练字,写的都是“永”字,只有他,写“曦”。那么复杂的笔顺,他一写就是好几年。等觉察的时候,他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摞,堆起来都到他的腰,全都收到这箱子里,同她过去练废的那些纸混在一块,一张也没丢。
便是现在,时常也有新的“曦”字加入其中。
心魔入体,大约很早就已经开始了吧?
卫旸自嘲一笑,长长叹了口气,无奈也欢喜,将这几张纸也放入箱内。
*
元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落日尽情释放最后的辉煌,将半片天幕都晕染得绚烂似锦,见者无不感叹。
离春猎没几天了,元曦没时间欣赏,只提着裙裾兴奋地往铜雀台跑,思索该准备什么去猎宫。一袭红裙在风中潋滟,比晚霞还灿烂。
连瑾今日奉旨进宫,顺便来拜访这位太子,刚好瞧见这幕,不禁挑眉,“她是谁?竟能在东宫这般放肆?”
引路的内侍伸长脖子看了眼,恭敬拱手,“回王爷,是曦和郡主。”
“曦和……”连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起近日有关北颐皇室的种种传闻,以及那天在凌霄楼发生的事,忽然眉心大展,笑容意味深长,“她就是曦和啊。”
第18章 心动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
猎宫三四月份,正是一年之中风景最好的时候。每一簇草、每一朵花都流淌着浓浓春意,随意一抬手,便是满袖芬芳。
宫里一行车马是在黄昏时分到达猎宫的。
窃蓝和银朱张罗着把箱笼从马车上卸下来,搬去住处。等忙活完,月亮已高高爬上柳梢头,星子密密麻麻洒满夜空,像一场冻结的大雨。
元曦早间坐马车时,犯了晕症,到了猎宫便一直躺在榻上休息,及至现在才将将转醒。晚间设在正殿的宴席,她也就没去。
然有银朱这个耳报神在,宴上发生的事,她倒是一件也没错过。
“郡主您知道吗?就在刚刚,汝宁公主当着满大殿所有宾客的面,主动举杯,向南缙那位云中王求亲啦!”银朱兴奋得两眼瞪成铜铃,手一下举起来,险些将桌上的烛台打翻。
窃蓝攒眉嗔怪了一句,将烛台往里移了移,也颇为惊讶,“你没看错?当真是汝宁公主?不能吧,那位云中王是个难得的才俊,这不假。可一国公主这么主动,还是对别国的王爷,未免也太……况且皇后娘娘和恒王殿下都在,能让她这么胡闹吗?”
她一脸怀疑。
银朱急了,“怎会看错?不信你出去打听,大殿里头那么多人,全看见了,难不成都看错了?”
两人各自争执不下。
元曦正坐在圆桌边,吃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听说这个,也被震惊到,但很快她便扬了扬眉,淡定说:“是她的话,不稀奇。”
跟元曦不同,汝宁乃章皇后所出,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公主。
早年建德帝还管事那会儿,她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要什么便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一句话,底下人就算赴汤蹈火,也会给她摘来。哪怕是别国的王爷,于她眼中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