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顺贞门前止步,再往前只能换乘软轿。元曦扶着窃蓝的手下车,正准备往东宫的那顶小轿上去,却发现那里竟已经站了个人,还是一个姑娘。
绯衣如火,身段窈窕,宛如一朵正在绽放的牡丹,明艳动人。一双丹凤眼凝然望着面前的软轿发呆,眼里一点惆怅,带着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元曦不认识她,可看见她的一瞬,眼皮却无端蹦跳得厉害。
见那人欲上轿,银朱出声提醒:“那是郡主的轿子,你是什么人?可千万别乱坐。”
那姑娘闻言,似惊了一惊,伸出的手慌忙缩回来,转身看向她们。视线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在元曦身上。夕阳从她背后射来,她眉眼藏在逆光处,让人瞧不真切,可里头的怅然和酸涩,却让大家都为之动容。
元曦指尖微颤,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那姑娘的请安声,却一下将她拉回现实:“臣女章明樱,给曦和郡主请安。”
还真是她!
章家的嫡长女!
也是传说中,卫旸心里深藏多年的那轮白月光……
第32章 八更
章家有三个女儿, 各个生得冰雪漂亮,且都各有风情,在帝京有“三姝”之称。
其中名气最大的,自然就是眼前这位嫡长女章明樱。
元曦没同她打过照面, 五年前进京那会儿, 章明樱就已经被她的父亲, 也就是宁国公送去江南祖宅。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儿, 再没回过帝京。章家对外, 也只说她是代其父母,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可饶是如此,外头仍在疯传, 说章明樱的离开, 与卫旸有脱不开的关系。
至于是什么关系?没有一个人能解释得清。
元曦也只从东宫的几位老人口中听说过一星半点。
卫旸和章明樱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卫旸身上的香囊荷包,都出自章明樱之手。而章明樱闺房里那些新奇物什,也都是卫旸离京办差,特特给她捎带回来的。无论行囊有多重, 他都会专程为她预留一块地方。
甚至有一回,卫旸为了给她猎一只白狐,差点从悬崖上摔下来。命都快没了半条, 人还傻乐着说:“无事, 抓到就好。”
章明樱走之后,卫旸就再没戴过任何香囊配饰,去围场, 也再没猎过白狐狸。
像是触碰了什么机括, 曾经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都逐渐浮现在脑海, 与面前的女子一一对应。
凤眼、红衣、倾城姿容,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怪不得能叫他记这么多年……
元曦忽然一阵头眩,闭眼平静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过来。
指尖稍稍一动,掌心便刺痛不已,不知何时,竟叫她自己掐出了好几道月牙痕,深紫的颜色嵌在雪白的皮肉间,森然可怖。
“明樱适才并不知晓,这顶软轿是有主儿的。无意唐突郡主,还望郡主莫怪。只是一时觉得眼熟,有些感时伤逝,方才走得稍微近了些……”
章明樱诚惶诚恐地屈膝向她拜礼,双腿早已泛酸,在裙下隐约发抖,却愣是不敢起身。红唇轻咬,羽睫扑簌,声音也娇娇怯怯,游丝一般,随那两排低垂的长睫颤抖个不停。
仿佛在元曦这儿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反抗,只能隐忍着。
顺贞门乃内廷通往神武门的要道,能在此处把手的侍卫,自都是禁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血气方刚,又没见识过几个女子,甫一见这样楚楚可怜的娇花,哪个能把持得住?
当下都不免心生怜悯,看向元曦的目光或多或少也带了几分怨怪,虽不敢表现出来,但却感受得到。
银朱心中很是不舒服,忍不住为元曦反驳:“郡主又没把你怎么样?你作何摆出这副被欺负的模样?”
章明樱被说得浑身一颤,凤眼睁得滚圆,仿佛两汪被石子惊乱的水池,无辜又可怜。发上一朵淡色的绢花跟着颤摇,似不堪风摧,随时都会零落。
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愣是吸引了周围所有同情的目光。
而将她“害”成这样的银朱,自是万恶之源,受尽白眼。
元曦作为她的主子,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甚至被怨怪得更盛。
“嘿你真是……”
银朱气不打一处来,但见她一点点通红的眼圈,又不敢再说下去,唯恐她真哭出来,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还真是闻所未闻。
元曦也沉了脸色。
倘若章明樱也跟她两个妹妹一般,她还知道该怎么对付,偏偏却是这样的。软的不行,硬的更来不了,还真有点难办……
却在这时,后头有人大步流星踱步过来,朗声道:“郡主不过是好心提醒章姑娘一句,章姑娘何必携弱报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