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萍道:“是,属下遵命。”
禹州城这块大毒瘤,怕是得连根剜起。
只是如何剜,何时剜,只怕一切都得等到公主平安。
*
成娘热情高涨,足足讲授了一个时辰,才打着哈欠走了。
她走后,房门自然被锁了起来,就连窗户也是。
一到了晚上,金美楼开门迎客,令人作呕的声音越来越大,芷兮更是坐立难安。
她也不敢闭眼,索性抱着双腿蹲在床角,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门窗,生怕有人闯了进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总之,门外的莺声浪语渐渐的就听不见,想必时辰已经很晚了。
芷兮揉了揉酸涩肿胀的双眼,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想活动活动腿脚,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是成娘的声音。
“奴家本来是想等刺史大人寿辰那日再送过来的,却不想你们倒提前来问了。”
回话的是个男子声音,“咱们也不清楚,只是苏管家吩咐下来,让咱们四处打听打听,有准备了礼物的,现在就送过去。”
说罢又压低声音,“想必刺史大人性急了。”
苏管家是在暗卫的监视下去通知手下的人的,他自然没敢露出一星半点的异常,所以这平日与金美楼对接的男子其实并不清楚刺史府的变故。
来人神色正常,成娘自然也就没有多想,还只当刺史大人那方面的瘾症又犯了,于是她便带着人来了。
成娘打开门,瞧着芷兮憔悴的神色有些不满,“你有福了,现在就能去伺候刺史大人了。”
芷兮闻言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主要是她刚听完成娘的“教导”,直到现在胃里仍旧有些犯恶心,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刺史,且她也说不清那许刺史是否会信她是公主。
芷兮半辈子长在深宫,对付那些后宫之人暗地里波谲云诡的手段,她不在话下。
且她到底是公主,别人为难也不敢太过了去。
但现在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在这里,无人识她公主身份,又面对的是实打实的危险,她若是像闻人萍一样拥有一身骇人武艺,自可打出刺史府去,但她没有,所以硬来是不行的。
那就只能智取,可这些人抓她不为别的,只为了满足许德元那肮脏龌龊的癖好,那她能如何智取?
唯一的可能便是亮出自己公主身份,可万一许德元丧心病狂,连公主也不放过呢?
她不愚蠢,成娘等人的手段如此熟练,显然在她之前已经有不少无辜少女落入他们掌心了,可刺史府有限,他不可能无止境的将这些女子纳为姬妾。
他更不敢将这些无辜少女放出去。
那么那些可怜女子的下场又是如何?
芷兮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遍体生寒,一想到原本过几日才要面对的险境提前,她小脸更是惨白如纸。
成娘对那男子道:“且等等吧,奴家先替她打扮一番。”
因苏管家催的紧,那男子便道:“不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刺史大人的喜好。”
他就爱看美人虚弱不堪的样子,如今这姑娘双眼赤红,眼下乌青,倒更合刺史大人的心意了。
成娘想想也是,便免了替她梳妆的功夫,只是想着伺候人的功夫还没教完,便又去寻了一颗药。
那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药,芷兮下意识的就要躲避,却敌不过男子的大力。
那男子只不过在她下颔一捏就芷兮就吃不了痛张嘴,那药就滑进了她的喉咙。
这一刻,芷兮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即便是父皇赐她嫁给冯奕时,她也不曾如此绝望。
她是个医者,知道这药,是没有其他药能化解的。
这药一下肚,她估计有再好的计谋,也使不出来了。
芷兮因绝望而陷入失神,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带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的六个面被封的死死的,连一个缝隙都找不到。
身体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芷兮弓着腰蜷缩在底板上,将胳膊放入口中,狠狠的咬了一口,疼痛让她暂时清醒了些。
然而这清醒不过维持了片刻,几息之间,芷兮再次感到了万蚁在她身上肆虐的感觉,她是绝不能允许自己的身子被人玷污的,但她抗拒不了这种药。
要自杀吗?成娘在她发上别了一根簪子,或许有用。
这样的念头刚一起,她就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没了力气,刚刚还能将手腕放入口中,现在就是连动一下都不能了。
芷兮只好开始咬自己的舌头,很快,她的嘴巴里满是血腥味,但没过多久,她连咬舌头都做不到了。
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清醒的感知身体的一切变化,但就是动不了。
马车在摇晃了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随即有人在车外说话,“这是最后一个了,小的已经遣人问了,再没有其他人近日预备……”
说话的人是刺史府的苏管家,他看着眼前眉眼凌厉的少女,不敢将礼物两个字说出口。
他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但看刺史大人断了一臂,又吓成那样,他自然知道这次怕是踢到了铁板,想要孝敬刺史的人怕是抓了不该抓的人。
只是大半夜过去了,他们问了往日给刺史府送人的那几家青楼,只有五家备好了人。
好在平日里要送人进来,都要先经了城里的几家青楼,否则还真不好找。
前几个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最后一个若还不是,可就完了。
芷兮听见有人回道:“打开车门。”
她原本已经死心闭上的双眼倏然一睁,这是,闻人萍的声音吗?
门被打开,外头火把的亮光照了进来,车上跳上来一人,她一见车内躺着的女子,几乎要哭出来,“公主!”
外头的王奇听见她这一声惊呼,忙一溜烟跑去通知正在“审问”许德元的冯奕。
第59章
王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冯奕审问许德元的房间。
说是审问,不如说是泄愤。
许德元的另外一臂膀,并两条腿,都已断了。
但他还活着,活着忍受四肢活生生被砍断的痛苦。
他的舌头也被割掉了,所以他连求死的话都说不出来。
饶是王奇见惯了东厂审问犯人的手段,看到许德元的惨状,也不由双腿发软,干爹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了。
他战战兢兢地道:“干爹,公主找到了,就在前院。”
话音刚落,面前就刮过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
王奇忙大声喊道:“干爹,您先去洗洗吧,省得吓到公主。”
他这一提醒,已经近乎癫狂的冯奕稍稍回神,想起了公主见血会晕的事,正想寻个地方洗漱,闻人萍手下的人跑了来,喘着气道:“大人,头儿已经带着公主回去了。”
冯奕一怔,随即意识到回去好,他一点都不想公主在这里。
既如此,那他就回去再洗漱换衣。
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安庆帝给的金牌,吩咐道:“去,将禹州城所有七品及以上的官员召集到刺史府,严加看守。”
他说完这一句,再次一阵风一般的从王奇面前飘过,转眼没了踪影。
王奇看着已经成为人彘的许德元,突然觉得这心就定下来了。
*
闻人萍跳上马车,喜极而泣的将公主扶起来,却见她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头发湿的能滴下水来,脸色更是透着不正常的红。
再一看公主唇角的血迹,她更是六神无主,险些要哭出来。
好在公主还能说出几句话来:“别出声,快送我回去,我中了迷情药。”
闻人萍在刺史府出现,想必刺史府已经没有了危险,但芷兮在这里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尤其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希望谁也不要看到。
闻人萍机灵,闻言惊惧之余却也当机立断,关上车门命手下驾车前往他们在禹州临时置办的宅子。
只是公主如今的情况,她实在不敢瞒着冯奕,只好让人先去说一声。
回到宅子,红缨第一个扑了上来,抓着公主滚烫的手不肯松开。见她嘴角的鲜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公主,您吐血了。”
芷兮喘着粗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没事,我自己咬的。”
顿了顿有道:“你还好吗?”
“都好都好。”红缨热泪盈眶,“驸马来的及时,奴婢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芷兮面上笑容转为欣慰,“那便好。”
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死去的卫元廷。
红缨哽咽道:“萍妹妹,公主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闻人萍已经将芷兮背进了她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芷兮立刻难受的呻.吟了一声。
闻人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着脸道:“公主中了迷情药。”
红缨几乎被吓晕过去,颤巍巍道:“那可怎么办呀?”
闻人萍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药性再一次汹涌澎湃的冲击她的四肢百骸,床上的芷兮好不容易挺过这一波,强撑着神智道:“去……准备冰水沐浴,要冰块。”
红缨上了床榻跪在她身边,心疼的擦掉她嘴角的血迹,低声道:“公主,冰水沐浴只怕会伤了您的身子,您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解迷情药?”
别说她现在即将失去理智,就是她极度清醒时,她也想不到除了男女欢好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解。
冰水的确可能会冷到她,然而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刚要再次开口,耳边响起一道温和中带着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两出去。”
冯奕洗净满身血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红缨的那句话,公主中了迷情药。
出声让她们出去时,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他居然如此冷静。
闻人萍已经到了门口,红缨却犹豫着没动,她想到了在苍云寨,驸马看她的眼神,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驸马当时眼底是何情绪,但下意识的,她就是不想让公主与驸马独处一室。
“出去!”冯奕再次出声,声音虽然还是平和的,但已经带上了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
红缨咬唇看着公主,又看看驸马,公主的眼睛还睁着,却没有出声拒绝,想来是认同驸马的话。
红缨不放心的再次低下头询问芷兮:“公主,奴婢先出去了?”
芷兮根本没意识到冯奕来了,她也没听清红缨说了什么,只是难耐的“嗯”了声,红缨却以为她同意,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冯奕走到床前,芷兮又难耐的翻了个身,她还睁着眼,眼里似乎有水光潋滟,冯奕很快便移开视线,仿佛再多看一息,他就会被那眼瞳里摇曳的水光给吸进去。
芷兮躺在床上,朦胧的看到跟前有个人影,她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
心底随即蔓延上一股让她想哭出来的羞愤,她突然意识到,她是最不愿意让冯奕看到她这副样子的。
“你……出去。”她尽力维持神智,用着自以为很冷淡的语气说道。
话出口,传进自己的耳朵,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天上的云一样,又软又绵,根本没法听。
芷兮立刻闭上了嘴,缓缓收回视线,低低的啜泣起来。
从被抓到现在,即便怕得要死,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现在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眼泪争先恐后夺眶而出。
冯奕单膝跪坐在床沿,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紧紧箍在怀中。
他一手握着她两只手,另一只缓缓按在她后背上,轻声道:“公主别怕,臣想办法把药性给逼出来。”
说罢催动内力,让其沿着手心丝丝缕缕传入她体内。
芷兮呼吸粗重,浑身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这个时候,冯奕的体寒反倒是最让她舒服的存在,然而也只是片刻功夫。
她的脑袋就搁在冯奕颈侧,一睁眼就能看到他颈侧暴起的血管,他身上凉凉的,想必那血管里头流动的血液,必然也是沁凉的。
芷兮舔了舔唇瓣,忍住咬他一口的冲动,边哭边道:“没用的,若能逼出去,那就不叫迷情药了。”
顿了顿又道:“你出去。”
冯奕收回手掌,轻柔的擦掉她满脸的泪痕,声音还是一贯的冷静沉着:“臣陪着公主。”
他头一次不听她的话,芷兮又委屈又难受,也不哭出声来,只是眼泪不停不停的往下掉,不多时,冯奕的衣襟已经半湿。
怀里的人柔弱无骨的倚在他肩上,轻轻抖着纤细的身子,她的衣衫早已凌乱不堪,外袍早就被红缨给脱掉,如今只穿着贴身的里衣,婀娜的曲线毕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为之疯魔的气息。
冯奕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抱着她,让她熬过这一遭。
渐渐的,怀里的少女哭声低了下去,呼吸声也浅了许多,冯奕便想着她该是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睡着了也好受些。
他想扶她躺下,岂料刚刚一动,怀中的少女也动了,她居然张嘴在他颈侧咬了一口,冯奕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恍惚,这对他来说,真是一场酷刑。
他觉得自己一向没有什么温度的身体似乎也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怀里的少女松口,冯奕也松了松牙关,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颈侧又是一阵湿湿热热的感觉,少女伸出粉舌,在他的颈侧又舔了一口。
刹那间,冯奕四肢百骸都在颤栗,眼前更像是炸开了一片乱人心智的烟花。
“好凉啊。”
现在的芷兮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她没有力气动,只能凭着本能,让自己好受些。
她现在感觉嘴边就有块冰凉宜人的冰块,她浑身燥热,觉得咬一口冰块,定能缓解,于是就张嘴了,也顺便舔了舔冰块上融化的冰水,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还想再咬一口,可冰块却像是张了翅膀,居然飞走了。
于是芷兮再次委屈的掉出两包眼泪来。
察觉她还想再咬,冯奕也顾不得其他,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按着她的额头,无比迅速的放她躺平,扯过一旁的薄被将她整个人裹住,这才低声哄着:“公主听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连着哄了好几声,芷兮总算是止了哭声。
冯奕见她安分了不少,转身去拿了条湿帕子,再到床前,便见少女睁着一双如烟如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冯奕心头颤了颤,轻声呢喃道:“公主。”
“元廷哥哥。”少女望着他,冁然一笑,如海棠醉日。
替她擦拭脸上泪痕的手一顿,冯奕回望她,眼底满满的难以置信。
芷兮笑得两眼弯弯,“元廷哥哥,红缨很好,你放心。”
少女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冯奕却再也不能冷静下来,怔怔的望了她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