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掌印后——文杉雨
时间:2022-06-23 08:04:57

殿内冗长凝滞的安静在二人之间弥漫,冯奕虽垂着眸,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对面的视线,公主,哦不……应该是陛下了。
陛下正在细细打量着他。
公主成了陛下?
冯奕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抬起眼睫,对面的少女已然换下了明黄亮眼的帝王衮冕,她只穿了一件寻常衣裙,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眼里似有星河。
只一眼,冯奕那颗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他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暖和煦,伸出手握住芷兮放在炕桌上的双手,轻声道:“很辛苦吧?”
破除万难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尤其她之前身后根本没有可靠的势力,冯奕都不敢想她承受了多大的质疑才能稳坐在含元殿中。
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他。
来宫里的路上,红缨已经告诉他父亲的冤案已经被平反,芷兮不但下令追封父亲为安国公,连当年因受父亲连累而死的那些人也得到了相应的安抚。
她还替他恢复了身份,从今往后,他就是卫元廷,再不是藏在黑暗中搅弄风云的冯奕了。
卫元廷不由想起芷兮多次跟他说的,要保护自己,她为了保护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心里很后悔,也很遗憾,她最困难的时候,他居然没有陪在身边。
“陛下,你应该告诉我的。”
就算帮不上她什么忙,他至少可以陪着她。
芷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若是没有你,只怕我早就被父皇嫁到北齐和亲去了。”
北齐的国主三个月前崩逝了,听说他的后妃中没有子嗣者皆被殉葬,若当初元廷哥哥没有替她解决这件事,她只怕早就被殉葬了。
“而且,王奇与闻人萍一直都在帮我。”
有很多棘手的问题,她都交给他们二人去解决,芷兮明白,他们所调用的,正是元廷哥哥所培植的势力。
卫元廷笑了笑,道:“他们两倒是‘背主忘恩‘,居然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我。”
芷兮解释道:“你也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说的。”
芷兮深吸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元廷哥哥,你觉得身子怎么样?”
她说着已经很自然的拉过他的手腕,轻轻搭上指尖,屏息凝神感受着他的脉搏。
比常人弱了些,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想让你活着,所以,只能将你的功力散掉……”
卫元廷道:“没关系,散了就散了吧,臣也想多陪陛下几年。”
听他说到“陛下”二字,芷兮不由好奇道:“你似乎,对我称帝一事,并没有觉得不合适。”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将心中的打算告知母后时,她眼底的震惊与不理解,母后当时更是直言不讳道:“你身为女子,怎能坐上那个位子?”
母后的语气并不是觉得这件事很难,而是这件事不合适。
她之所以瞒着卫元廷,也是怕他与母后的想法一样。
可如今看着,他好像并没有觉得女子称帝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这个问题,卫元廷其实在体元殿外也想过,可最终他心里的答案却是,一国帝王的职责是治理国家,造福百姓,那么只要能做好这两件事,帝王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的?
况且当初陛下帮他读奏折那些日子,他早就发现陛下与治国一事上,颇有天分。
他相信,陛下能够做好这件事。
卫元廷如实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她,却见她怔怔的看着他,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
他抬起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痕,元柔声道:“以后,臣会陪着陛下的。”
无论千秋万世,亦或是遗臭万年,我都会陪着你。
 
第89章
 
礼部一众官员最近忙得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常常是点灯熬夜的大半夜还不得睡,这一切,全因几日前,女皇突然下令,说她要成亲了。
皇帝成亲是国家大事,礼部自然得好好研究出一套隆重又不失礼数的章程来。
但难就难在这,大靖有史以来都是皇帝迎娶皇后,女皇下嫁皇夫倒是前所未有的头一遭。
正因为前所未有,所以无旧例可循,只能现定。
礼部一众官员几夜未眠,将大靖的礼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拼凑出一套章程呈给女皇。
含元殿内,礼部尚书屏息凝神,等着女皇示下。
他担任礼部尚书一职尚不满一月,算起来,这还是女皇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他自然想办的漂亮,不负女皇期望。
“六礼就不用那么严谨了,做做样子即可。”
“婚礼用不了那么多天,两日足以。”
“除了必须的祭祀以外,其他的都不用。”
“……”
女皇陛下朱笔一挥,将礼部耗时十多日的成果几乎是删得片甲不留,礼部尚书哭丧着脸道:“陛下,是否……太简单了些?”
芷兮将礼册一合,淡淡道:“不简单了,关于祭祀的步骤,朕可一样都没删。”
礼部尚书:“……”
那好吧,好歹祭祀的部分被留下了,其他的的确是无所谓,只要女皇高兴就好。
礼部尚书前脚刚走,内务府总管后脚就来了。他行过礼后才问道:“陛下,您的婚服已经赶制完成了,还请陛下先试一试,若有不合适的,奴才们再去调整。”
“知道了,朕试好了会派人送回去的。”
内务府总管低声应是,却不退下。
芷兮从满桌的奏折中抬起头,狐疑道:“还有事?”
“这……陛下,皇夫的婚服奴才们不知该按着什么尺寸做……”
女皇只说自己要成亲,却没有公布皇夫人选,北四所的那十位世家公子,身形尺寸个个不同,他总不能做十套皇夫婚服出来吧。
芷兮眨了眨眼,“唔”了一声道:“朕今日之内会派人将皇夫的身形尺寸量好告诉你,现在退下吧。”
内务府总管走后,芷兮愣了许久,她的皇夫,自然只有元廷哥哥。
之所以还没有公布人选,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问过元廷哥哥,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皇夫。
芷兮想到此,心里蓦地酸涩难受。
那日元廷哥哥进宫,两人在含元殿说话,一开始还好好的,可后来提到红缨的婚事时,他们却难得的吵了起来。
他虽没有明说,可芷兮感受得到,对于自己擅自给红缨和封霆赐婚一事,他很不高兴。
“北境偏僻苦寒,臣不想让唯一的妹妹嫁到那里去!”
在她说出封霆是真心喜欢红缨后,卫元廷是这么回她的,芷兮当下便觉得委屈不已,明明不久前,他还口口声声让她去嫁给封霆,怎么那会儿他没想过北境苦寒呢?
夺位前的苦心积虑,夺位后的胆战心惊,被他多次推开的愤怒委屈,这些被她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终于在那一刻到了极点,她当着他的面,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出去!”
不等卫元廷说什么,她便冷着脸色,居高临下的对他说出了那两个字。
她看到卫元廷挣扎着下了地,想要朝她走近,而她只是声色更严厉了些:“来人,送安国公回府!”
女皇命令一下,含元殿外的守卫立时涌入,半架半托的将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卫元廷带了出去。
当日,她就向礼部与内务府下了旨,命他们筹备婚事。
算一算,两人不欢而散已经过了十多日,这期间,他似乎根本没来找过她,芷兮越想越生气,粗粗的呼吸了几下,随后扬声喊道:“闻人萍!”
闻人萍很快走了进来,芷兮面无表情,声音冷淡道:“朕要见安国公。”
“是,臣这就派人去接安国公进宫。”
闻人萍出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再次返回,回道:“陛下,安国公已经到了。”
“这么快?”芷兮看着手边刚批完的几道折子,狐疑道:“你们是在飞吗?”
闻人萍微笑道:“陛下,安国公这些天,每日一大早就到了宫门处,直到傍晚才归家。”
“……朕怎么不知道?”
“安国公大人不让通传,说他等着就好,陛下想见他时,再通传也不迟。”
芷兮:“……”
且说卫元廷那日莫名其妙被人架出宫后,他一直在反思。
几乎是芷兮发怒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他不应该当着她的面,心疼红缨嫁到北境。
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封霆而已。
但陛下显然误会了,于是这几日在宫门口的守候,一方面是为了陛下想见他时他能立即出现,另一方面,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吧。
尤其是每日听着红缨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女皇婚礼的筹备进度,他这心里,犹如油炸火燎一样,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没有人知道,听到她终于想要见他时,他有多高兴。
他跟着宫人的指引入了寂静无声的含元殿,依着礼参拜,少女紧绷的声音很快响起:“平身吧,赐座。”
卫元廷坐在了宫人搬来的圈椅上,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
芷兮打量着他,心道在宫门口守了好几日,气色倒是不错。
她高高悬起的心落回原位,出声打发了宫人出去。
含元殿再次恢复寂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卫元廷觉得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对面,却见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的陛下突然一愣,很快低下头去。
“陛下,几日未见,陛下清减了。”
芷兮挥动御笔,在推举李丰原为丞相的折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随口道:“是吗,朕看你倒是胖了不少。”
卫元廷看向自己的双手,比起几日前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的确是长了点肉。
他嘴角上扬,缓缓道:“怕陛下担心,臣不敢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芷兮:“……”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马转开视线,舔了舔唇瓣道:“你来找朕有何事?”
卫元廷也不指出是她召见的事实,只诚恳道:“臣想陛下了。”
“……”
她怎么觉得,这个人突然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
芷兮下意识摸一摸自己耳尖,呐呐的斥道:“放肆!”
这两个字叫人听起来,丝毫没有威慑的意味,反倒像是情人间动人的呢喃。
卫元廷起身,走到她身旁,“放肆”的将她手中的御笔抽出搁在案上,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靠窗的暖榻边。
“陛下,坐这里好不好?”他这样问着,双手却不轻不重的按在芷兮的双肩,让她坐了下去。
芷兮抬头道:“以下犯上!”
居然敢在她批折子时拿走她的御笔,简直是要反天了。
卫元廷凝视着她,缓缓道:“是,臣知罪,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来恕罪。”
芷兮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而卫元廷却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全然舍不得转移视线,他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连声音也带上了浓浓的笑,“陛下还没想好让臣做什么吗?”
芷兮撅着嘴不说话。
“陛下稍等。”
卫元廷沉吟片刻,转身回了书案后,拿出一张白净的宣纸铺开,提起笔在纸上不停挥毫。
芷兮心下好奇,不由看了过去,无奈案上的奏折太多,将她的视线死死挡住,根本看不清他在写什么。
可她又不能走过去看,只好再次冷哼一声,表达她的不满。
卫元廷挥笔的同时抬头望了她一眼,道:“马上就好了,陛下稍等。”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卫元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拉着芷兮走到案旁,一脸自豪的道:“陛下看看,臣画的如何?”
芷兮只瞥了一眼,两道弯眉就紧紧拧在了一起。
他画了一幅画,画上的人正是刚刚坐在暖榻上的她。
天可怜见,若不是画中人身上的龙袍以及头上的珠钗,她是绝对认不出的。
只能说,元廷哥哥于画技之上,可谓是一塌糊涂,他画小老虎小猫儿也就罢了,画人只能称得上惨不忍睹四个字。
然而就是这么一幅让人不忍直视的画作,却生生的逼出了她的眼泪,画的右下角,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耳边亦响起了他温润清澈的声音,“见不到陛下的日子,臣甚是想念。”
芷兮抽泣了声,卫元廷忙俯下身来,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湿润,低低道:“陛下别哭,一会儿外头的禁军听见了,臣怕他们又把臣给架出去了。”
芷兮闻言破涕而笑,瓮声道:“你把我画的太丑了。”
见佳人总算展颜,卫元廷不由松了口气,情不自禁伸手将人揽进怀中,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认真道:“是,臣回去就让人去找几个技艺高超的画师,好好学一学,总有一日,臣会给陛下画一幅最美的画来。”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药香味,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芷兮闭着眼睛,双手搂着他的腰,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良久,芷兮从他怀中抬起头,凝视着他的双眼,柔声道:“宫中就有画师。”
卫元廷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唇角含笑道:“好,臣让宫里的画师教导臣画技。”
芷兮挑眉,讶异道:“你今日似乎很听我的话?”
卫元廷道:“臣不是说了吗,臣愿意为了陛下做任何事而恕罪。”
“那朕要你做朕的皇夫,你可愿意?”
芷兮问完,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眼底全是害怕他不愿的小心谨慎。
卫元廷看着,心里几乎酸软成一片,他何德何能,让一个高贵的公主,尊贵的陛下几次三番的向他求婚。
他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随即双手捧过芷兮的脸颊,在她唇瓣上浅浅一吻。
他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让唇瓣相贴,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芷兮便觉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耳边除了自己越来越大声的心跳,寂静无声。
明明他只是轻轻一碰,可她却感觉过了千年万年。
卫元廷克制住心里意犹未尽的感觉,强迫自己退后,嗓音沙哑:“臣说过,会永远陪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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