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让眼泪失去了控制,林清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七十一章
身影逐渐靠近,来到微弱烛火能够照射的范围,终于露出了全部面容。
熟悉的脸庞煽动内心最深处的思恋,林清明也不顾上身体的不适,只想要抓住女人,防止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
“别动,我过来。”穆玄师几步走到男人身边,身上带着晚间的潮湿,却没能阻止男人靠近。
林清明趴在女人的肩膀处,眼含着泪水,“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吗?”
连见林清明一面,穆玄师都是冒着巨大风险,更不用说是去看被乳爹和下人守着的孩子了。
手掌轻抚男人的后脑,承受着哭诉。
“你去哪儿了?是不是陛下难为你了?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一连串的询问冒出来,林清明盯着她不忍移开视线,而撑着床板的手还不忘压着女人的衣角,生怕几句话没说,又走了。
“清儿你知道些什么?”穆玄师目光平静,手指温柔的擦去林清明脸上的泪水。
后者摇摇头,平复情绪后道,“家中为何有刑房?突厥是不是你联络的?”
相遇是温馨的,可现实总是要面对,林清明想要的不止是看见穆玄师,还想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不是像傻瓜一样,坐在家中,从天亮等到天黑。
“是。”
穆玄师毫无隐瞒的回答不知让他是笑还是哭,发力的捶打女人,“疯了吗?突厥好不容易被驱逐,现如今又要开战,这是你愿意看见的?”
在这一时刻,林清明看眼前人无比陌生,手也松开了,与她保持距离。
从前的内斗林清明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骨子里流的也是将军家忠贞血液的林清明,最痛恨的就是联络外敌摧毁自家民族。
痛斥的话在口中,看见女人痛苦的神情后,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林清明指着外面,“出去。”
穆玄师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眼中是一瞬间的迷茫。
“从此我们恩断义绝,穆玄师若是我母亲出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眼神黯淡下来,穆玄师强制的捏住了林清明的下巴,粗暴的吻按在了上面。
虚弱的身体压根扛不住,无法反抗,只能任由摆布。
动作难免会牵扯到伤口,疼的林清明倒吸一口冷气,呜咽声惊喜了女人,停止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清儿醒了吗?”竹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林清明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女人,目送她翻窗户离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刚才内心的担忧,也不至于错过女人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情绪。
“窗户怎么没关。”竹青漫步走到窗边将其关上,有些差异的摸了摸林清明的额头,“脸怎么这般红?发热了吗?”
“没什么,伤口疼得发汗。”林清明下意识的选择隐瞒,即便现在心中对穆玄师已产生了痛恨,却仍然不忍心。
这离别怕就是一辈子,也就不想再去计较这么多。
竹青撇了一眼他还肿着的唇,没有过多的询问,“好孩子,要叫郎中吗?”
林清明摇头,有些颤巍的躺了下去,竹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地将床帘放下。
当暖色的床帘落下的那一刻,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眼角沁出了泪花。
另一边的皇宫中,穆玄师的衣袍还未褪去,门就被推开了,陛下眼中带着笑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去看了如何?”
穆玄师面无表情,继续脱去外衣,露出了已经被鲜血渗透的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后背,漫不经心的嘲讽道,“母皇确实好计谋,一切的罪过由女儿来承担”
陛下左右一撇,沉声道,“都下去。”
下人离去后,还贴心的将门窗关好,屋内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人,此刻全都褪去了伪装。
长相七八分相似,身上那股子戾气也格外相同,就像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毒蛇,都想拼命搅死对方。
“突厥提前派人前来,是母后的手笔吧。”穆玄师拿出药箱,解开缠绕的绷带,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自顾自的重新上药包扎。
而身旁的陛下就静静的看着,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点头道,“你想利用突厥来分散朕的注意,还是太嫩了一些,你和朕在她们眼中,谁更加可信?”
“在朕面前耍手段,你还是太稚嫩了。”
陛下带着嘲讽,“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一切都是你做的,就连你的郎君都这般认为。
不过你不怨,一切因你而起,朕只是刚好顺水推舟罢了。”
“母皇一直想要除掉林家,所以当初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在谈话间,穆玄师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比陛下高出一个头顶,气势上却不相上下。
“从前朕需要林虞这般人,为朕稳定边疆,现如今我朝人才辈出,老人该走了。”
优容华贵的女人坐下,依旧是不可傲世的模样,手指轻轻抚摸茶盏。
穆玄师没再说话,干脆无视了陛下,径直朝里屋走去,这些时日来穆玄师对待陛下的态度一贯如此,陛下也不计较。
像是得了便宜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态度。
“林清明肚子里的是皇嗣,将来若是真出事了,朕定然会保着孩子的。”
就像是故意说给穆玄师听一般,背对着人,脸上是眼藏不住的得意。
而听见此话的穆玄师,脚步走没停,落下了帘子,彻底将里屋外屋隔绝开来。
只是紧握着的拳头,暴露了此刻内心的愤怒。
第二日林清明就在郎中的协助下慢慢的下床走动,孩子也是抱过来给亲自哺乳。
昨夜的事情他谁都没说,却觉得谁都知道。
望着坐在桌前喝茶的沈君泽,为何昨日恰好就肚子不适,竹青前脚刚走,后脚穆玄师就来了。
想必穆玄师先是去找了沈君泽,半威胁着让人帮助他。
不过林清明并不怪罪,也多亏昨晚一面,让多年来的心彻底死寂。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已经没刚出生时那般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态了,现在被养的白嫩可爱,像是一团粉面丸子,见到谁都咯咯笑,完全不怯生。
沈君泽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过来看看,孩子小名取叫团团,也不知道林清明是何用意。
说是大名不着急,等着林虞回来后一起商讨,一拖再拖,到底是在等谁,他们也不提。
夏日的烦躁渐渐过去,秋天的气息逐渐冒了出来,沈君泽等了许久,还是没收到林卓然寄回来的第二封信件。
时间久到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沈君泽还以为当初就已经错过了,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然后这边还没能感伤于妻主的无踪迹,北方传来了林虞受伤的消息,吓的竹青当场面色发白,一副要随时倒下的模样。
来的信中没有提到关于伤势的情况,只说林将军在作战的时候,不慎被偷袭,最可笑的是还不忘提上一嘴,林虞的年纪大了,反应慢了。
气的竹青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红的,等到送信的人走了,直接把纸张撕碎,一掌拍在桌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我妻主如何我能不知道,分明就是胡说!”
竹青绝对不相信林虞多年作战经验,能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可所以的消息只来源于这一纸信,别的消息再也没有。
没人能劝说,没人好劝说,柏翠站在身边,也一点不敢触竹青的眉头。
突然竹青话锋一转,看向沈君泽,“然儿可是许久没有来信了?”
被点名的沈君泽一愣,随即点头。
现在的情况,没有书信便是最好的结果,谁知道送回来的是喜是忧。
在听完那封信件和陛下的口谕后,沈君泽心中隐约不舒服,若是从前陛下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对林虞的年纪和能力产生质疑。
可现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林虞此番遭遇偷袭,是因为年岁已高,无法担挡众人。
沈君泽秀眉蹙用在一起,“爹爹,您不觉得陛下对林家的态度,有了转变?”
“转变?”这么一提,竹青难免也思索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开始对将军府改变态度的。
只能说陛下的态度非常微妙,以至于让人没能及时察觉。
几个男人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办法真的做什么,沈君泽想起林卓然离京之前同他说的,秋收之际一定要回来。
心就隐约不安,难道所以事情最后的契机都会在秋收时发生。
算算日子,那时候应当是自己要临盆的时候,沈君泽内心犯愁起来。
一向和谐的将军府在离开两位女主人后,逐渐的变了味道,就连下人们都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
而沈君泽提到的陛下打压将军府,确确实实在后来的日子里,让他们感受颇深。
只是碍于家主不在,只能忍气吞声,任凭陛下将一些不痛不痒,却在人心中会留下印迹的话语散播,连一声反驳都无法做到。
铜镜中的男人面容比同龄人要娇好太多,只是脸上一愁不展,像是珍珠蒙尘。
柏翠细心的为竹青挑白发,那一根根白丝看在眼中,柏翠是不忍的。
这些日子的烦忧让主君明显憔悴起来,最突出的是冒出了许多的白发。
又害怕孩子们多想,总是会找柏翠拔去或者藏起来。
想劝说让竹青放开心一些,可转念又想,这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无法释怀。
繁华的将军府在一朝陛下的口舌中,完全变了模样,就连流过的血,受过的伤都能抹平。
让人如何不心伤。
第七十二章
天空阴沉,万里无云,将军府前院围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在官家人,仿佛是外头来的土匪。
竹青跪在众人最前面,听着公公言语。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劳烦林郎君跟咱家入宫吧。”
陛下要让林清明入宫,看他是假的,见孩子是真的。
林清明的脸色发白,皇宫现如今和吃人的地方没什么区别,进去就不一定能出来了,谁知道陛下此番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而宣旨的太监不紧不慢的等着,眼睛瞥过被扶起来的沈君泽,视线扫到他无法遮盖的肚子时,瞳孔微微颤动。
“蓝公公,陛下可曾还说了什么?”竹青上前一步,用身体挡着递钱袋子。
蓝雀垂下眼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推开,并未收下东西。
“林郎君是皇嗣,陛下只是思恋罢了,还请竹主君别耽误时间,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担当不起。”
许久未见,蓝雀褪去了身上的稚气,已然一副可以独当一面的圆滑模样。
当初想要到年纪离开皇宫的想法,也在地位逐渐爬升中消失,只想着专心的继续向上升。
沈君泽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蓝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谁能想到当初风光无限的将军府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穆玄师消失的小妾,原来一直被藏在这里,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持续了如此之久。
蓝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年少时遇到的人太过于惊艳了,以至于到了成熟的年纪还久久不能忘怀。
午夜梦回总是会在梦中再一次相遇,体会当年的悸动。
陛下的旨意自然没有道理拒绝,并且蓝雀说的也没错,林清明的身份摆在那里,单凭生出女儿,皇家就不会轻易动他。
而林清明也想的明白,虽然极度不情愿离开将军府,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去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在等候的期间,沈君泽站不了太久,下人就搬来椅子给他暂时坐着休息。
男人一直安安静静的,薄唇抿着,像是一副画样,不可否认沈君泽身上的气质盖过了他的外貌。
蓝雀走到沈君泽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终于是让他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沈公子。”
蓝雀已不是从前稚嫩的模样,轮廓立体起来,白皙的脸庞和娇好的五官,却抵不住眼中长久积累下来的精明。
沈君泽自然是记得他,任何在林卓然身边出现过的男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愿意理会。
说是大度,实则内心还记得当年的事情,醋味到现在还飘着味道。
林卓然礼节性起身,嘴角淡淡勾起不走心的笑容,“蓝公公许久未见,不同从前了。”
“是当年林小将军有恩,才有了今日的我。”蓝雀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周边的人注意力都在回屋的林清明身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即便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小,也听不到什么。
蓝雀沉下声,“穆玄师只是一把剑而已,掌剑之人,一直都是陛下。”
没等沈君泽反应,蓝雀就抽开了身子,恢复了一贯的面孔,“沈公子还是要好好养胎,切莫动了气,伤身体。”
肚子里的孩子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蓝雀明白自己这辈子怕是要老死在宫中,或者朝代更迭,被送去寺庙养老。
这是他选的道路,谁都不能怪,只希望心中唯一在意的那一个人,和她相关的都好好的。
这样也算是弥补了未能白头的遗憾了。
林清明要收拾的东西不多,竹青跟过去帮忙不到半盏香的时间就好了,父子俩眼眶都是红红的,想来是在屋内哭过了。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出头,林清明抱着怀中熟睡的团团,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铃铛摇曳,响彻整条街,华丽的马车在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前后的士兵手持武器,固若金汤。
跨入宫门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的林清明喘不过气,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熟睡中的团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醒来发现环境的改变,会不会哭闹。
而林清明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就是在宫中的时间,找到穆玄师的所在。
当时情况太过于紧急,有许多事情没有询问清楚,这些日子陛下的态度越发明显,让林清明不得不怀疑,穆玄师的所作所为和陛下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