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已经住了一间人了,林清明抱着孩子前去时心中还是紧张的,不知道与谁同住,宫里的人脾气多多少少古怪些。
当看见坐在院子内发呆的孙峤,还是紧张了一下。
可孙峤瞧见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赶忙起身上前迎接,“你是林小将军的哥哥吧,我听说你要来,已经收拾好房间里。”
团团因为动静而醒来,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好在林清明在身边,小家伙也不至于太过于害怕。
孩子对孙峤的吸引力显而易见的大,好奇的望着白嫩嫩的小孩,差点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
互相了解过,林清明已经疲惫了,特别是还要喂养一个孩子,早早就洗漱,带着团团上床准备休息。
孙峤也明白他的疲惫,所以尽可能的不打扰,自己也缩在屋子内,拿纸笔写写画画的。
已经积攒了一大框了,都是想要诉说给穆棱的话,可惜被困在宫中,什么东西都无法送出去,变相的切断了联系。
只能不断翻起从前的回忆,来疗以现在的寂寞。
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晕在脸庞跳动,孙峤已经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了,在寂寥的宫中,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熬去时间。
遥远的南方,林卓然挽起被雨水打湿的袖子,眺望无边的远方,带着丝期盼。
“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从后面走来的穆棱手中还拿着锄头,一点也没有皇女的样子,全然一副融入百姓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到南方后,梅雨季节的阻挠,冲的泥土松散,眼看着积水越来越多,堤坝是暂时不能去管了,只能从旁边挖河道,把水流引入其他河流。
她们自然也是要下去帮忙的,总不能百姓们劳作,而她们高高坐在府衙,不染尘埃。
也就这些日子,两人晒的格外的黑,只有掩藏在衣裳下的皮肤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不过女人也不在意这些,风吹日晒的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满心思都想着赶紧赶回京城,谁还会在意外貌如何。
穆棱席地而坐,身上脏兮兮的袍子似乎比地上还要脏,锄头放在一旁,拍打酸胀的小腿,抬头询问道,“沈公子还没给你来信?”
林卓然身姿站的笔直,眉头轻蹙用摇头。
她给沈君泽写了许多的信,也一封也没有收到沈君泽给自己的回信,让她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她们的书信被拦截了。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林卓然浑身发冷,“我们得赶紧赶回去。”
“快了,还差最后的试流,成功就能放心离开。”
穆棱也不愿意在南方呆着,孙峤一人被困在宫中,还不知道怎么样。
从小山坡上向下看,能看见正在施工的河道,工人们正一点点的将泥土挖掘出来,人工开采却是是费力和慢。
可一旦成功,那往后便可以无忧。
“齐国已经整装待发了,就等着堤坝一裂,乘火打劫。”
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穆棱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将黏在面颊的头发拨弄下来,见林卓然还在纠结沈君泽为什么不回信这件事情。
“你多看看我,孙峤被关在宫里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穆棱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晚降临,便会焦虑到失眠,第二天继续起来做事情。
坚持这么久,还活着,也真是生命力顽强。
插科打诨过,在压抑的氛围下,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林卓然也知道多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开通河渠不能出现差池。
不然金凤朝的南边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两天之内,河道顺利通过了流水,完成了减轻堤坝的作用。
百姓高举工具欢呼,此刻所有劳作时的抱怨皆变成了喜悦的泪水,互相拥抱,感慨往后再也不用担心。
齐国也因此不敢随便发起进攻,南方虽然多水灾,可天然的气候和土地,导致农业发达,经济占据全国的大半,所驻扎的部队完全不用担心粮食和军饷的问题。
若不是集齐天时地利,齐国是断然不敢挑战现如今的金凤朝。
这边刚结束,林卓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先行一步赶回京城。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消息,林虞被陛下派去北方抵御突厥了。
也就是说,京城的将军府内,只剩下男人守着。
穆棱也不愿意等着大部队一起,所以把队伍交给了随军的军官,自己则同林卓然快马加鞭,轻装上阵的往回赶。
第七十三章
晚上团团总是会被饿醒,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什么需求第一件事情就是哭,哭的撕心裂肺的。
每晚林清明都要从梦中惊醒,哄着孩子喂奶,又害怕打扰到隔壁屋内的孙峤,只能把团团抱在怀里,哄睡着了,才轻轻放下。
说来奇怪,陛下以见孙女为由让他入宫,可林清明已经来了快三天了,连陛下的影子都没见到。
不由的内心嗤笑,又是帝王术,为了自身的利益,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此半夜团团又开始啼哭,林清明已经熟练的抱起孩子,将衣领敞开哺喂,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
他实在是太困了,睫毛轻轻颤动,手掌习惯性的拍着孩子的后背,等到着小家伙填饱肚子。
一阵极轻的呼吸声令他打起了精神,屋内还有其他人,虽然掩藏的很好,却还是被敏锐的林清明发现了。
“谁?”本能的将孩子护在怀中,睁开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穆玄师直愣愣的站在帘子外面,知道被发现后,犹豫了一下,手指挑开了帘子。
脸色在黑夜中略显苍白,身形消瘦的厉害,看见林清明时,挂上了虚弱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明想要寻找到穆玄师的下落,可又不敢去打听,宫内人多眼杂,又不知道穆玄师现如今身份是何样
冒然的举动万一惹怒了陛下,怀中的孩子不安分的动了一下,林清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一心只在穆玄师身上。
他有了必须要保护考虑的人。
“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穆玄师没在意郎君警惕略带着厌恶的态度,而是将目光全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眼中逐渐柔和下来。
林清明心一软,看见团团眨巴着眼睛,望向女人的天真模样,心就止不住的痛起来,哑声道,“团团。”
“团圆的意思吗?”穆玄师在床边坐下,仔细的观察,这位不怕生的孩子。
在这一刻才恍然觉得,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事情。
“你为什么又冒出来?”语气有些生硬,细听还能听出里头带着的委屈。
“我知道你入宫了,一直在找机会,看的太死,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穆玄师想要碰碰孩子的脸蛋,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忽然停手,看一下林清明,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见人没有反应,才放心的捏了下小家伙柔软的面颊。
“长的很像你,是个女孩子?”
“就这么一点大,能看出什么?”林清明说话间,小家伙竟然咯吱笑了出来,眼睛弯起来只剩下一条缝。
这还是团团入宫后,第一次笑,仅仅是穆玄师碰了一下。
瞬间林清明就有些红了眼睛,血脉上的关系是怎么也无法抹去的,孩子对她的天然亲切感,是林清明怎么也无法残忍拒绝的理由。
“清明。”穆玄师看他眼中带着眷念,从前的偏执和疯狂逐渐被磨平消散,“我从前觉得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保证一切的基础,可我现在却只想安安稳稳的陪在家人的身边。”
“我错过了太多,被太多的东西蒙蔽双眼,以至于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刃。
不过一切我都会弥补,只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样的滋味,穆玄师到底什么没做什么做了林清明不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坦白。
“弥补?怎么去弥补?”林清明笑了,泪水逐渐模糊视线,他看不清楚女人的脸,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丑坏了。
“团团没有母亲陪伴的遗憾,你能弥补吗?”现如今林清明已经不在谈论自己,泪水划过面颊,表达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对不起。”
苍白又无力,听得林清明忍不住的去捶打女人,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可当听见闷哼声时,才察觉到不对劲,穆玄师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如此虚弱的模样引起了林清明的警惕。
连放在一旁的团团都不顾了,抬手就要去扯穆玄师的衣裳。
手腕被强制按住,穆玄师轻轻摇头。
“给我看看,穆玄师你还要瞒着我多久。”
哭泣的声音重重的敲击在心灵上,见女人松动,林清明不再犹豫,外衫褪去后。
触目惊心的大片绷带,和上面渗出的一点点血迹,让林清明呼吸一瞬间的停止。
“怎么会这样?她们怎么敢!你是公主!”林清明气愤上头,作势要下床前去理论。
穆玄师一把拉住了他,借此机会把人搂住,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心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我即便是公主,也不能违抗皇命。”
穆玄师声音闷闷的,此刻所有的怨念都在抱着人之后缓解,“我好想你。”
林清明不傻,联和起这几日陛下的异样,他似乎找到了苗头。
“是陛下在幕后操作?为什么?”林清明愣在原地,不理解陛下为何要对将军府赶尽杀绝,为何又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帝王无情,林虞和林卓然的功绩已经威胁到了她,就像当初我的势力威胁到她一样,毫不留情的处理掉未来的隐患。”
“可林家是忠臣,从未有过二心,现如今就是如此对待。”林清明气的浑身发抖。
作为眼见短的男人,他只清楚谁对自己好,自己便对那人好。
自然是无法理解皇室为了巩固权力和地位能够做出的手段。
“你身上的伤,是陛下鞭打留下的?”林清明冷静下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过伤口,带着轻微的颤抖。
即便是隔着绷带,他都能感觉到伤口是多深。
“失败者的惩罚罢了。”穆玄师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握住林清明的手,虔诚的看向他的眼睛,“我向你保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和孩子。”
林清明含着眼泪点头,捧着穆玄师的脸轻轻吻了上去,“我只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
情绪的波动似乎影响到了孩子,团团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躁动不安,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既然没人理她,干脆放声大哭来吸引注意力。
“她如此好哭?”穆玄师尝试着去抱起她,眼中是快要融化的温柔,小家伙看起来不大,抱起来还挺重的。
哭的一抽一抽,反倒是和擦眼泪的林清明相互辉映。
“她这个年纪不会说话,只能用哭笑来表达情感。”林清明侧过脸,微微红了耳朵,竟然情不自禁的吻了,着实有一些不矜持。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闹腾,这一次全然相反,一家三口算是变向的团员。
因为穆玄师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不能离开太久,防止被发现,将孩子抱哄睡着了,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穆玄师轻抚着郎君的面颊,浓浓的眷念快要溢出来,“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平凡的度过后半生。”
林清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目送着女人的离开,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夜,就像是每次的离开一样。
去什么地方不告诉他,什么时候来也从不曾有预告。
天上挂着的细月牙,全然没有照明的作用,院内的灯笼已经熄灭,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养的猫,在夜里喵叫。
所有的变故都在陛下病倒的那日,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谁都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结实的陛下,会突然的发病,众大臣跪在殿外,等候着陛下清醒。
一些老臣已经提议,要求见定安公主,还有一部分则是要等候七殿下回京。
两番争执不下,差点在大殿面前吵起来,要不是有侍卫拦着,怕这些文臣还能动起手来。
陛下一倒下,穆玄师的看管便松动了,因为下人们谁都不知道下一位女帝是谁,所以可能性最大的穆玄师,她们不敢得罪。
而穆玄师被放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上了官服,来到大殿面前,消瘦的面容显得更加果断。
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步走入了大殿。
轻纱拂面,香薰缭绕,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侍女走动的声音。
太医正安静的跪在床旁把脉,不用听她多言,单单从神情就能看出来此刻情况不妙。
“定安公主。”太医慌忙行礼。
穆玄师展现出一贯的笑容,托扶起道,“母后如何?”
“陛下的情况...”太医抬起眼睛,为难的摇头,“年轻时陛下征战沙场,落下了病根,而后国事繁忙,又忧思过重,怕是调养也来不及了。”
太医一边说,一边观察穆玄师的神情,来判断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合适。
见穆玄师没太多反应,心下松了一口气。
穆棱现如今还在南方,而陛下又昏迷不醒,若是穆玄师借此机会直接上位,这个国家未来就是她的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就连穆玄师都是这么想的,可现在面对唾手可及的皇位,心中却丝毫没有了波澜。
屏退了下人,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她和躺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的陛下。
没有精致妆容的遮盖,这显然就是一位病入膏肓的瘦老太太,鲜红的指甲格外的刺眼。
穆玄师毫不避讳的撩袍子坐在床边,后背倚靠在床柱上,带着嘲讽道,“母后可知道儿臣其实内心对你是多崇拜。
从前你会教我挽弓、骑马、读书,就像是站在我面前巨大的标杆,我拼命的想要去追逐。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你也不过如此,是会使用下三滥手段,拿亲情去威胁人的帝王罢了。
我不屑做你,可心中又带着儿时的仰慕,最后我竟然变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