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悄悄端详一番,把这一切归结到闻予锦换了个发型上,一看发型,才发现她这装扮的不同来,头上的簪子,还有来回晃动的耳坠子,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蓝汪汪的,初看不显眼,再看是既温润又晃眼,仿佛在说我很有钱但我不显摆。
在闻予锦抬手整理鬓发的那一瞬间,曹氏又看到了她的新镯子!
乖乖,难怪普通衣裳都穿出了了不得的富贵感,原来是首饰的缘故。
这徐家还真舍得,家里怕不是堆着金山银山!
这才几天啊,侄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曹氏暗暗心惊,脸上便挤出十二分笑来:“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棽棽给盼回来了!”
闻予锦给她福了福,跟着曹氏进了正堂。
她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厅堂里已经是挤挤挨挨,从闻崇到五六岁的子侄辈竟然都在,便是过年守岁也不一定这么齐整。
闻予锦有些震惊,殊不知其他人见她进来只有更震惊的。
面色严肃的中年仆妇,就是垂手站在那里,瞧着都比曹氏身边的冯妈妈厉害,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却处处透着对主人的妥帖,那形容那体态怕是只有原先的乔嬷嬷能与之相较,乔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人;还有身后的四个女使,人一多,气势就起来了。
加在一起,太有派头了。
闻予锦给长辈们见礼之后,郑妈妈伺候着她入座,闻崇摸了摸胡子,这么快就摆起款来了,看来在国公府过得不错。
如此一来,老大老二的差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不过,现在还好能提。
双方都知道,这回门不过走走过场,闻予锦尽了礼数之后,便提出了告辞,曹氏假意苦留一番,见她去意已决,便也放她去了。
等人一走,二房的王氏凑过来:“长嫂,棽棽这次带了不少礼回来吧?”那箱笼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好物。
曹氏冷哼:“急什么?都是要入账公中的,少不了你的就是了。”到底商户出身,眼皮子浅得很。
王氏撇撇嘴,谁信呢?经你的手,秋后的麻杆都能撸下来三寸皮,何况是国公府的礼,最后能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不易了。
……
时间还早,闻予锦吩咐车夫:“大正午的,路上车太多了,走福禄巷避一避吧。”
那车夫听到声音应了声“是”,心道,三夫人不愧是京城长大的,对这路还挺熟。
其他人不疑有他,马车很快走到了福禄巷,闻予锦闭目养神,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声,然后是马儿嘶鸣的声音,马车跟着剧烈的晃动,那阵势像车要翻了一般,好半晌车夫才道:“马儿受惊了,不过已经安抚下来,三夫人不用担心。”
马车上,闻予锦轻声了应了一声。
她不敢不应,她的脖子正被匕首抵着。冰冷的锋刃紧贴着她的皮肤,一个不小心就会见血。
青天白日的,那人竟然趁乱窜进了马车,后面可还缀着一辆马车呢,竟然也没有人察觉?
那人脸上带着面具:“世子夫人莫慌,是太后娘娘有话要问。”
闻予锦脸上血色退尽,勉强镇定道:“怎么证明你是太后娘娘的人?”万一是国公府假冒太后的人,来试探她的呢?
那人隔着面具发出一声嗤笑,似乎是不屑,而后从怀里摸出来腰牌:“这下信了吧?”
确实是禁中护卫的腰牌,闻予锦点点头:“请问吧。”
“徐睿情况究竟如何,真的快死了?”
“不知。”
“为何不知?”
“至今未曾见过一面。”
那护卫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似乎是过于诧异了:“成亲三天,还没见过一面?”说出去谁信?
闻予锦点头。
“哼,果然有蹊跷。”若是真的不行了,怎么怕看?而且这冲喜的,哪有不让新郎新娘见面的?那护卫冷哼一声:“三日后,我会再来,你自己想办法见他。”
而后,车外又是一阵骚乱,那人趁乱窜了出去。
闻予锦一个深呼吸,不愧是禁中行走的护卫,这手段太高明了,她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三天么?她该怎么见到徐叡呢?
这一耽搁,马车已经出了福禄巷,义阿公是见不到了。
……
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才刚进午时,闻予锦先来蕙宁堂禀报,何氏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早:“腿还挺长,正好咱娘俩一道吃……”
“咳咳……”
身后的嬷嬷咳嗽两声,何氏才反应过来,忽然就改了口,让闻予锦回去。
闻予锦不由望向那嬷嬷,记得在认亲那天,也是这位嬷嬷阻止了何氏的起身。
那嬷嬷也不惧,见闻予锦望过来,欠身行礼后,又与闻予锦点点头,半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回到凝和院,闻予锦任由蝉衣帮着换衣拆环,状似无意的问郑妈妈道:“母亲身边的那位嬷嬷瞧着很是锦绣。”
外头都说徐家是泥腿子发迹,但徐家实际上是乡野士绅人家,虽然比不上京中的门阀士族,但祖上也有过数代的积淀。那位嬷嬷瞧着就是个不一般的,竟然管得了何氏,看其气度不像是个乡绅家能养得出来的。
郑妈妈便上前一步,接过蝉衣手中的檀木梳,亲自给闻予锦通头发:“都是奴婢的疏忽,这半日想来无事,奴婢就给夫人说道说道这内里的关系。”
闻予锦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原来,自打三年前徐赟被封国公,何氏和其他两房也搬进京中之后,没少闹出事端,虽说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话,但多起来则难免招人嫉恨,本身高官重权已经叫人眼红了,偏偏何氏和一众徐氏族人行止无状,时间一久,难免会叫人觉得德不配位。
前些日子,何氏当街将观文殿大学士的夫人给骂了,甚至动作中还带上推搡拉扯,据说那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内羞外惧一病不起,差点一命呜呼,御史就把徐赟给弹劾了,官眷当街撕扯是不成体统,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次数着实有些多。
这一回,官家没有当庭定论,反而着人去查。
得出来的结果是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和另外一位妇人议论徐家,说徐家是个没儿子的绝户,竟是已经完全把徐叡当成了死人。何氏脾气火爆必不能忍,就有了后续这一堆事儿。
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内德不修,观文殿大学士冯仑被申饬罚俸,至于徐家,官家不忍处罚徐赟,便让皇后帮忙整治徐家的内宅。须知道,何氏这个脾气迟早要闯祸,而且,徐家内里也确实没有几分规矩。
皇后乃今上原配,徐赟又是最开始追随今上的那一批人,是以皇后与何氏还算熟悉,左思右想之后,便派了身边得用的人来国公府,把府里的规矩理顺了才能回宫复命。
郑妈妈的音调平和中正娓娓道来:“老夫人身边的裘嬷嬷是,教导二姑娘、三姑娘规矩的韩嬷嬷是,账房的严妈妈是,奴婢也是。韩嬷嬷来得更早一些,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闻予锦惊道:“妈妈竟是宫中出来的,难怪难怪……”难怪婆母对那嬷嬷竟有些唯命是从的样子,她忽然想起来:“那妈妈不会回去吧?”
她脸上大有不舍之意,郑妈妈便笑道:“这就要看圣人娘娘的意思了。奴婢会尽快调理好女使们的规矩,只要夫人用得便宜,奴婢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留在府里,都弄得如同贵客一般,不过若抛开徐家那两房,单一个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可多虑的。
这一日,闻予锦早早便安置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又起来了,她刚起来,丹若和林檎就跟着起来:“夫人可是要去净房?”两人不比菘蓝和蝉衣,伺候闻予锦的时间尚短,值夜都不敢死睡。
闻予锦摇摇头。
算了算了,在国公府就消停睡觉吧,想如同在侯府那般半夜偷跑出去是不可能的,她连整个国公府的门有几个还没摸清楚,四处的守卫想必也是极严的,而且现在,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个女使,恐怕她连凝和院都出不去。
……
何氏并不是个难缠的婆母,除了初一十五,并不需要每天晨昏定省,但“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原本向郑妈妈打听过,婆母那头并没有让她洗手作羹的打算,但她要想办法见徐叡啊。
于是,用了午膳后,闻予锦来到厨房。
在前朝,寻常人家还只有朝夕两餐,而本朝至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都过上了一日三餐的日子,于此,可见大周朝国力的强盛,同时,这个时候的人们对吃食上已经有了较高的要求。
这个时代,饕客虽然不能与文人相提并论,但已经属于雅士的一种,追求美食以及其内在的韵味和渊源,俨然成了一种时代风尚。
有些士族门阀还有专门的食谱传承,这是家族积淀的表现和佐证之一。
闻予锦换了身窄袖衣裳,带着林檎和菘蓝进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护卫:我是冲喜促进委员会的
第9章
这个厨房只负责大房的一日三餐,大房人口简单,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忌讳,伺候起来并不容易。
午膳刚忙完,大师傅预备休息去了,闻予锦就带着人进来了。
林檎一张圆脸生得可亲可爱,见闻予锦点头她便当先道:“这位是三夫人,来准备蕙宁堂的晚膳。”
见这些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闻予锦直接道:“是我的不是,没提前打好招呼,诸位自去忙吧,将厨房借我一用便可。”她算过时间,现在来得早就能早做完,不会耽误了其他几房用膳的时辰。
说完又示意菘蓝给他们看赏。
厨房掌勺的师傅姓鲁,师承是行里头也有些名声的吴广胜,擅长北派膳食,是跟着这府邸一起赐下来的,很有几分体面。他管灶上,还有一个婆子姓刘,专门管着厨房的杂事和采买。
这两人都是人精,立即便想起了今天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为何三夫人不是预备早膳,而是反过来准备晚膳,不过,他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刘婆子笑道:“怎好白拿夫人的赏,夫人便留下奴婢当个烧火丫头也好。”
鲁师傅也道:“这里的调料锅具我最熟,我来给夫人指指路。”
他原也想留下,但这厨艺一道也是怕人偷师的,他没有这个心思,想来这位三夫人的厨艺也就是个寻常女眷的水平,他还不至于偷师,但是万一三夫人在意呢?
闻予锦认真想了想:“既如此,二位留下,鲁师傅再指个帮我打下手的,其他人就都先下去吧。”
说完,她便挽起了袖子。
林檎和菘蓝对视一眼,这还真的要下手?这女子嫁人都有这一遭,多半都是学个一两手蒙混过关就罢了,真正下厨做满一桌子菜的能有几个?
菘蓝更是瞪大眼睛,姑娘她,就没下过厨房!
闻予锦跟着鲁师傅看了一圈食材和调味料,想了想又补了一些。
刘婆子接过来单子,上头竟还有猪肉?她略微有些迟疑,还是说了出来:“回禀三夫人,这牛肉倒是能想想办法,但这猪肉……”
达官显贵之家,是没有人吃猪肉的。
这市面上羊肉贵,牛肉一般吃不得,因为滥杀耕牛是触犯律法的,但她有办法买到不是耕牛的牛肉,比如从北边草原上贩卖来的专门供人食用的牛肉,就是贵点儿;至于猪肉,这厨房里就没做过猪肉相关的东西,那肉当然能吃,却都是寻常百姓吃的。
“妈妈只管买来便是。”说完,又把银子递到她手里,这额外买的东西便不能走公账了。
刘婆子应了一声出了厨房,闻予锦把菜品合计完之后,开始了忙碌。
那个留下打下手的是曹师傅的徒弟,名字换作关平,听闻三夫人要亲自下厨,他是不信的,又要买这又要添那的,这种贵女,能炖一盅补汤出来就不错了。
正这样想着,闻予锦竟真的让他去杀鸡,还要三只,一只嫩的,一只要三年以上的老母鸡,一只要一年左右的普通鸡。
他摇摇头出了厨房,等把鸡收拾好之后,就发现闻予锦在处理食材了。
她的手指比葱白还细嫩水灵,切起菜来竟毫不含糊,手起刀落之间带着两分说不出的韵律。光这架势就不是一年两年能濡染出来的,那刀工虽然比不上他师父,但比起大多数厨子已经强太多了,比自己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关平开始正色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她是来真的。
……
她这边弄出的动静不小,何氏老早就听到消息了。
“听说都在厨房忙了快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好,可别再伤着了,这家里头就有厨子,她又何必亲自下厨,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虽然这么说,但何氏一个下午都笑呵呵的,显然心里是高兴的。
裘嬷嬷也笑着道:“天黑之前总能做好吧,也是三夫人的一片孝心。”
外头传的离谱,简直将国公夫人传成了京城的一道奇景,但她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对贵人们之间约定成俗的规矩,她其实并不在乎……今天下午要不是自己拦着,她能去厨房蹲着……
想要把她框成京中贵妇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这种人真的不招人讨厌,何必非要改呢?
天刚一擦黑,徐赟也回了蕙宁堂,见老妻在门口张望,他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这老婆子,还知道等自己回家了?
哎?自己都进屋了,她怎么还在外头抻脖子?
发现老妻不是在等他,他一张黑脸更黑了。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郑妈妈带着三个女使来了,他们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食盒。
何氏合掌而叹:“总算是送来了!”
原来是等这个呢,徐赟往椅子上一坐:“就这点子出息,整的像是老大老二家的没给你做过似的。”
何氏:“那能一样么?老大老二家的嫁过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也就做过那么一回。”
徐赟是庶长子,她就是一个农女,二人成婚后没多久就被分了出去单过,家里日子自然是不如那两房,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她就没怎么受过婆婆的磋磨,所以老大老二娶了媳妇后,她也不媳妇们给她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