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玉眼泪落下,“所以三郎是要休了我吗?”
季弘远像是被她眼泪烫到了似的,撇过头,“我也不想的,但你也知道科举不易,在京城过活更不易,我有不能说的苦衷。我保证,只要我有一天爬到再没人敢欺负的位子上以后,一定八抬大轿把你重新抬回来!”
陆含玉流着泪后退几步,“那时你有了正头娘子,迎我进门做妾吗?我不稀罕!这两年多你对我的好,都只是为了你的前程?”
季弘远有些不自在,实则是心疼。
陆含玉很少哭,就在他面前真哭过一回,在船上,也很快让家法给止住了。
这会儿见她神色哀伤,他心里莫名跟让人捅了刀子一样难受。
所以他接下来的甜言蜜语都显得真切不少。
他上前拉着陆含玉苦苦哀求,“六娘,有贵人看中了我的天资,只要你愿意下堂,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对你的情意绝无半分掺假……”
陆含玉甩开他的手,捂着脸哀哀地哭。
陈嗣主仆品着,渣,是真渣,不过还渣得挺自然,这季三郎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手。
实则季三郎最精湛的演技还没出来呢,他悄悄看了眼天,暗中掐算一番,还不到时候。
于是他绕在陆含玉身边,又是一箩筐的甜蜜话说出去,虽然是凑时候用的吧,听着也叫人心里舒服。
陆含玉哭声渐渐小了。
陈嗣忍不住仔细听了几句,以后后宅再闹腾,说不定能用上一用。
陆含玉觉得自己快哭不下去了,怎么还不到时候啊。
就在她快被季弘远逗得笑出来的时候,季三郎松了口气,噗通跪下了。
这是俩人约定好的暗号。
“我发誓,待得将来我功成名就,我一定迎娘子你回来,我让娘子做平妻!”
陆含玉实在哭不出来了,上回胡老算天她没赶上,这次她真的太好奇了。
好在她哭了挺久,赶紧做出哭干眼泪的模样,“真的吗?你若负我,老天爷定绕不过你!”
“若我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陆含玉哽咽着点头,“我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如何,只能信……”
“咔嚓”一阵电光闪过,一个炸雷响在头顶。
俩人都愣了。
陈嗣和陈三也都愣了,两个人赶紧离藏身的树远了点。
陆含玉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你在骗我?”
季弘远赶紧解释,“这一定是巧合!夏日雨多,老天爷也没劈我头上啊。”
陆含玉摇头,“算了,我就当……”
“咔嚓”又是一个响雷,直接劈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陈嗣和陈三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总要用树遮掩自己的行踪,还是被连累到,差点被雷劈身上。
主仆二人赶紧躲避,怕让人发现,狼狈跌到了陆宅外头。
陈嗣满脸惊骇,抬头看天,老天爷真的这么护着陆六娘?
陆含玉都瞪大了眼,三郎没说这么邪乎啊,怎么会正好劈到树上?
可她来不及问,接二连三的电光闪过,又有一道雷劈到了树上,树杈子被劈断,直接砸到了傻眼的主仆俩头上。
“呸呸呸!”主仆俩人赶紧避开的时候,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喊——
“娘子!!!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呜呜……”听着好像是吓破胆了一样。
陈嗣:“……”看来让季三郎休妻是不可能了。
当然不可能,季弘远本来就没想过休妻。
休妻他还用绕这么大弯子做戏?
他扑在陆含玉身前,抱着她挤眉弄眼的求饶——
“娘子你原谅我吧,都是我让猪油蒙了心,才会捡芝麻丢西瓜,我再也不敢了!”
“娘子,我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绝不休妻,就只要娘子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我敢违誓,保证我这辈子永远进不了官场!”
“我立字据为证,娘子你别生气了呜呜……”
陆含玉继续柔弱地哽咽,“你起来吧,我原谅你就是了。”
说完这话,她想了想,要是话本子这也太憋气了,当娘子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偷偷踢季弘远一脚,“走了,起来。”
季弘远不干,“呜呜娘子我膝盖疼,要你亲亲我才能起得来。”
陆含玉轻哼,翻个白眼低下头,季弘远抬高脑袋闭上眼。
“哎哟哟轻点轻点,我起来了,起来了!”季弘远被揪着耳朵起身。
两口子一转身,陆含宁和青衫带着下人们还有陈六,都目瞪口呆看着二人呢。
陆含玉面上一僵,光顾着跟他闹,忘了陈六了。
她冷着脸面无表情回了房。
陈六有些担心凑过来,“郎君……”
“滚滚滚!我就没那当官的命,长敬候府我高攀不起,活着不好吗?”季弘远挥挥手,赶紧去撵。
留下满院子人看着那颗被劈得焦黑的大树,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冒烟了!”有人突然喊,“赶紧去端水来,万一走水就……哎?”
他话没说话,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
陈六对陆六娘的鸿禧之运更加深信不疑,老天爷咋会让自家亲闺女家走水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回长敬候府禀报。
他走得急,也就没发现,陆含宁等人怕还打雷,确认周围没人盯着以后,小心翼翼拿着油布,将树干上缠绕得特别紧的铁丝赶紧取下来。
至于被劈了的树,也赶紧毁尸灭迹。
这事儿是陆含宁听季弘远的,避开人自己做的,陆含玉并不知道。
所以等季弘远一回房,她立刻迎上前,“你怎么让雷劈到树上的?咋那么巧?”
季弘远嘿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比胡老头厉害吧?”
“是是是,你最厉害。”陆含玉哭笑不得,“快告诉我嘛。”
季弘远心下一动,娘子这是冲他撒娇呢?
撒娇最好的地方是床上啊,他抱起陆含玉往卧房去,“待会儿你表现的好,我就告诉你。”
“哎呀……你干啥,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人过……唔……不许……”陆含玉的声音慢慢细软下去。
季弘远没功夫解释雷的事儿,做戏和床上做法都挺累的,嘴这会儿不该用来说话。
待得第二日,陈六得了令回来,就发现,季三郎脖子上很精彩。
这……晚上没少被惩罚啊!
他问季弘远,“郎君,六娘原谅你了吗?”
季弘远摸着脖子眼神得意,“干你啥事儿,你咋又来了?我一个小举人,可用不起贵人身前的家仆。”
陈六了然,这是哄好了,果然,不要脸的人,那是脸都豁出去了。
他笑了笑,顺毛摸,“郎君这是说哪儿的话,主子昨日就是开玩笑的,主子也见不得伉俪情深的小两口和离,主子更看重的还是郎君您。”
季弘远似笑非笑,“这话我信,一般人干不出那造孽的事儿来。”
陈六:“……”
他勉强笑着附和,“郎君说的对,但主子答应您的事儿,也不会反悔,明日上朝过后,就跟圣人……”
“好消息!好消息啊!”家仆叫着跑进来,“郎主!大好的消息!圣人下旨,今年圣人六十大寿,也是在位三十六年,还有龙凤胎出生,咱们又打了胜仗,实在是吉兆,因此明年要加开恩科!郎主你又有机会了!”
“嘶……”季弘远捂着脖子,实则是腮帮子,牙疼。
他苦着脸,“见鬼了,果然没白费我伺候娘子一场。”
他想说的是,这特么还不如见鬼呢。
陈六目瞪口呆在当场,他敢说,这是他身为长敬候府的暗卫二十多年来,目瞪口呆最频繁的时候。
陆六娘的福分如此恐怖?恐怖如斯!
季弘远咬牙切齿站起身,“去,给我淘换点上好的香料,我要天天泡!”
他香喷喷进去号房,总能多顶几日吧?
陈六:“……”这是准备以色侍人?
想到加开恩科的事儿,陈六不吭声了。
要是讨好娘子就能中进士,只怕天底下的举人都愿意捧娘子臭脚。
“你咋还在这?”季弘远没好气地问陈六。
陈六赶紧笑着躬身,“主子请您明日入府呢。”
季弘远强压着喜色(不耐烦),“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一定早些过去。”
等陈六离开后,季弘远颠颠跑去找陆含玉了。
“老师不是才六品吗?他在圣上面前真这么说得上话啊?”
陆含玉莫名其妙,“这不还是你想的法子吗?你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季弘远摸鼻子,“那啥,我不是以为老师吹牛皮么,是他提醒我,我才想着糊弄那老贼,让老贼劝圣人加开恩科的。”
再说梁霏现在明面上不是陈嗣的人?季弘远以为他说的就是让陈嗣出手呢。
刚才陈六明明说那老贼明日才入宫,不是老贼,肯定就是老师了。
陆含玉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圣人很喜欢祈露先生的画儿。”
“要老师这般说得上话,殷氏为何不请老师在圣上面前告御状呢?”季弘远不明白。
陆含玉脸色有些黯淡,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那封信,确实是阿爷的私印和笔迹,我们一直没能查出,那老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季弘远摸着下巴,“这样啊,那交给我来查。”
陆含玉昨日刚被浇灌过,今日眼含春意,面色红润,俏生生瞥他一眼,“你别太莽撞,那老贼看似是个没心眼的武将,实则是个心细狠毒的。”
“嘿嘿,娘子是担心我?”季弘远凑过去偷个香,“你放心,我肯定不能让咱们的崽子没了阿爷。”
陆含玉被逗笑了,“你要是莽撞丢了性命,我有了身子也不是你的呀。”
不过陆含玉随即红了脸,她拉着季弘远的手,“三郎,你可是着急要子嗣了?”
说到底,昨日季弘远的话,还是让陆含玉记在心里了。
季弘远反客为主,歪在榻上,将人揽进怀里,“我急啥,急着生个臭小子天天跟我抢娘子?还是急着生个女郎天天哭得我心肝疼?娘子我还没稀罕够呢。”
陆含玉歪在他怀里被逗得花枝乱颤,她点了点季弘远的鼻子,“那你什么时候稀罕够?”
季三郎翻身将人困在怀里,把娇滴滴的小娘子亲得满面红霞,“啥时候都稀罕不够,所以咱们不急。”
陆含玉轻轻嗯了声,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但两口子不急,且有那着急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封三天,实则……祈祷疫情赶紧好起来吧,我作息总算是调整过来一点,开始补更新,晚上0点前还有一更。
第46章
虽然有人弹劾姚家,但是姚家人文武双全,也约束家中人特别严,没什么大的把柄可以拿捏,几乎不成气候。
而朝中支持立姚淑妃为后的声音越来越多,支持贵妃的人也不少,却都被其他人用贵妃无子的理由给反驳了回去。
后宫里,贵妃连着派人回长敬候府催,让陈嗣想办法。
陈嗣让幕僚开会想法子,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贵妃现在怀上身子,也晚了一步。
陈嗣想了几日,也听了幕僚的意见,干脆让人给贵妃传话,姚淑妃想做皇后就让她做,等贵妃有了子嗣,暗处算计明处,反而更好算计。
等会试放榜之前,立姚淑妃为后的事儿就定了下来,就定在殿试之后的一个月。
贵妃宫里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虽然她被陈嗣劝住,但还是着急要生个皇子。
陈嗣也急啊,他一边让死士继续往南去找寻殷家余孽,还分了一拨人出去寻找得道高僧,寻求功德物什。
待得盛夏时候,季弘远养好身子,再到长敬候府的时候,待遇比上次好多了,起码这次有人奉茶。
陈嗣面色也比上次好看很多,“弘远你是个重情义之人,本侯没看错你。本侯前头的话仍然作数,你只需安心读书,考试时只要你身子骨能撑得住,本侯保你得中进士。”
季弘远放下茶水笑眯眯起身,“侯爷厚爱,小子愧不敢受,小子图的也不是个进士。”
陈嗣眯了眯眼,“哦?那弘远你想要什么?”
“可否单独跟侯爷一叙?”季弘远俊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很认真。
陈嗣挑眉,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他看得出季弘远不会功夫,也不怕这农家小子昏了头刺杀他。
季弘远不但没有刺杀的意思,等人都出去后,他一个见了王爷都不必跪的举人,利落跪在了长敬候身前。
陈嗣唇角微勾,虚虚扶了一下,“你这是?”
季弘远认真磕了个头,孙子装都装了,就跟来都来了一个道理,那装得更孙子点也没啥。
他抬起头不肯起身,“小子一个井底之蛙,能得侯爷厚爱,那是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大好事儿,小子信奉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想跟侯爷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先求侯爷免了小子的死罪。”
陈嗣来了兴致,“你起来说,我恕你无罪便是。”
冲着陆六娘,他也不可能现在就弄死季弘远。
季弘远摇摇头,嘿嘿笑出来,“其实陈六在益州府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不简单,等入了京城清楚他的身份后,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是在找什么,或者说侯爷您在找很重要的东西,且关乎到宫中贵妃娘娘和长敬候府的将来。”